第172頁
可還不等盛釗細想這其中的關竅,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猛地向下墜去,海面飛速地離他遠去,他眼見著刑應燭昏昏沉沉,已經眼瞅著要落到無底的深淵中了。 漆黑的禁海之淵下涌動著不懷好意的影子,上古妖獸龐大的身軀被鐵鏈束縛著,卻還在竭盡全力地向上抬著頭,灰綠色的眼珠在深海下閃著賊光。 那一瞬間,盛釗甚至從那些奇形怪狀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名為“貪婪”的情緒。 ……他們好像在等著刑應燭徹底落下,然后把他拆吃入腹。 盛釗只覺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先前被他遺忘的恐懼和后怕如浪潮般反撲回來,他下意識用力撲騰了一下,扯著脖子用畢生的力氣喊了他一嗓子。 “刑應燭——” 刑應燭驟然從晃神間醒了過來,盛釗那一嗓子叫魂一樣,活像是他已經沒命了,卯著勁兒在嚎喪。 刑老板本來就頭疼,被他以毒攻毒一下,居然還好受了一點,除了耳邊嗡嗡直響之外,人倒是清醒了很多。 “我就說你沒事兒別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吧,你看你這諸事不利百無禁忌的樣子,現(xiàn)在好了我真要成小寡婦了——” 刑應燭:“……” 刑應燭被他念得耳根子生疼,心說這小寡婦可真能絮叨啊。 我可不能死——刑應燭在劇痛中模模糊糊地回過神來,心想他要是死這了,那傻不愣登的小寡婦就真的沒人救了。 連刑應燭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落入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狼狽處境時,他第一反應居然不再是“老子的面子大過天”,而是那小寡婦沒人救了。 可見習慣這種東西實在可怕。 然而蛇身在這脆得像張紙,做妖的,到底要比那些鋼筋鐵骨的上古神軀吃點虧,若是—— 若是…… 刑應燭心里一萬個不樂意,他死死地擰著眉,心里天人交戰(zhàn),幾秒鐘后,他惡狠狠地在腦子里給盛釗又記上了一筆。 ……回去收拾那小寡婦,刑應燭想。 他念頭方起,便不再刻意壓抑自己,他鎖骨下的龍印驟然光芒大盛,深紫色的龍印幾乎要沖破那一層薄薄的皮rou,在他身上割出鋒利的傷痕。 淤血下,那龍印顏色深得發(fā)黑。 刑應燭再維持不了人形,他的蛇身龐大而修長,比先前盛釗見過最大的還要大上兩三倍。禁海之淵近在咫尺,刑應燭吃力地扭過身子,好懸沒直接落下去。 他身上的龍印顏色愈加深了,邊緣隱隱有金光閃爍,刑應燭只覺得他渾身的骨頭都被人從關節(jié)折斷,又一寸寸被人強行拉長。 他的蛇身吃不住骨頭生長的速度,關節(jié)處撕裂處可怖的橫向傷口,刑應燭痛得尾巴一甩,狠狠地砸在了深淵斷口上,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原本在附近譏諷的那些笑聲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深淵中的那些眼睛忌憚地往后縮了縮,避開了海中下落的血。 細細密密的龍鱗從尾端開始向上,刑應燭身上原本的細麟剝落,被更加堅硬的鱗片所覆蓋。直到最后,刑應燭的尾巴拉伸得更加修長,尾尖上長出了一點漂亮的云狀紋路。 白黎是故意的吧,刑應燭忽然費解地想。 五分鐘前,他還在天柱上信誓旦旦地說什么“這又不是我的身子”,結果現(xiàn)在就不得不被迫如此,也不知道對方是早看穿了這一點,還是單純的隨口一問。 但無論是哪種,刑應燭都已經不在意了,他渾身沒有一處不痛。模糊間,他只看到了妖契帶來的最后一眼。 血月高懸在天,天地間好似被什么霧蒙蒙的東西照亮,他浮光掠影般地掃過一眼,卻見不遠處的高山上,盤著一條漂亮的龍。 ——好像是他自己。 自渡寺里的盛釗從方才開始就不知道為什么斷了和刑應燭之間的“鏈接”,他那一嗓子喊完,就再感覺不到刑應燭的存在了。他心里慌得要死,一邊擔心刑老板的安危,一邊后知后覺地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好像他剛才是被那“海帶精”吃了啊。 但不知為什么,那玩意好像沒“消化”他,沒了刑老板那邊的信息干擾,盛釗甚至能聽清外面的動靜。 看起來他沒被傳送到什么奇怪的世界去。 連飲月依舊在原來的屋子里,胡歡的喘氣聲很粗,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無渡的聲音時不時響起,幾乎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但顯然,那東西對胡歡來講似乎很有殺傷力,就這么短短幾分鐘的功夫,胡歡的喘息聲由粗到淺,已經快聽不見了。 盛釗一下子急了,心說這不能葫蘆娃救爺爺一個個白給啊,他試圖想從連飲月身體里破出去,可知略微一動彈,那些惡心的“海帶”便變本加厲地纏繞上來,捆住他的手腳,捂住他的口鼻。 那玩意的味道實在讓人不能恭維,盛釗被這么一折騰,差點吐出來。 外頭傳來一陣重重的落地聲,盛釗心里一緊,不知道是不是胡歡發(fā)出來的。 好在千鈞一發(fā)之時,外面的房門砰地一聲被人撞開,緊接著一聲怒喝傳來。 “好個妖邪東西!今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人,定然沒法饒你——” 是張簡的聲音。 盛釗心里大松了一口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忽然感覺到什么東西一把纏住了自己的腰,緊接著,他被一股大力向后扥去,那些“海帶”似乎想要追擊,卻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攔腰切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