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齊光想找纓寧說清楚她與言君的事，但纓寧以身體不適為由，不見外人，她問候幾句便離開。不過叁日，兩人私自下凡之事被武帝知曉，派天兵下凡，臨走時齊光詢問纓寧狀況，她依舊借口不見，事態(tài)緊急，她便留書告訴纓寧，自己和言君返回門派，處理好事情再來尋她。

    兩人私自下凡，觸犯天條，齊光平日傲氣凌人，得罪不少神官，他們逮著機會請求太微重罰兩人，齊光不愿連累言君，將罪責攬到自身。武帝無奈，罰言君閉門思過，齊光受刑十道天雷，閉門思過月余。

    她已記不清當時場景，是宸昭將她從天刑臺帶回照顧，面色難看，也不怎么和她說話，齊光知道他在生氣，所以想方設法的哄他，還和他講起王舍城的故事，許諾他下次帶他下凡玩玩。宸昭酸酸的說：“怎么？不帶你的言君？現(xiàn)在記起我來了?！?/br>
    “阿昭，你怎么還吃言君的醋??！我一直想著你的，在王舍城的時日，我在府里的樹下埋了不少好酒，都是你喜歡的?！饼R光軟磨硬泡，“我在王舍城交了一位好友，名喚纓寧，下次帶你見見。”

    提起纓寧，齊光倒是憂愁起來，嘆氣連連。

    “你這一會會兒的，情緒怎么如此不穩(wěn)定？又怎么了？”

    “武帝罰我閉門思過一月，那凡間豈不是過了30年，纓寧都四十多了。”思考片刻，齊光拍桌而起，“不行，我得下凡?！?/br>
    “你傷還沒好，亂跑什么？那些神官知道你偷跑下凡，不知道怎么編排你，到時候太微都護不了你?！卞氛褦r住她。

    “你放心，我就偷溜出去一會兒，就是想見見纓寧，和她說清楚?！饼R光見宸昭還是不同意，便拉著他撒嬌，“阿昭！你最好了！不然你和我一同下凡，你看著我不就行了?！?/br>
    宸昭終是答應她，一同下凡。

    見到城主，他又驚又喜，連忙迎接。

    “齊天師，你一走便是七年，我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br>
    “讓城主擔心了，我出門游歷一番，忘了時日。纓寧呢，她可還好？”

    “啊……圣女……挺好的，我?guī)闳ヒ娨娝！?/br>
    再見纓寧，齊光雀躍的擁住她，兩人寒暄一番。

    回到府邸，她依舊哀聲嘆氣，“你不是見到她了嗎？怎么不開心？”

    “我總覺得……纓寧變了，她看見我也不似從前那般親切，疏遠淡漠，眼神也變得黯淡，相比從前話更少了?！?/br>
    “你多想了吧？你在神界只度過短短七日，但凡間已過七年，你們這么久沒見，難免生疏，她也成熟了?！?/br>
    “都怪我，離開太長時間。這次我也呆不久，我得多陪陪她?！?/br>
    說完齊光又返回找纓寧。

    “零羽？你怎么回來了？”

    “想多陪陪你啊，這么久沒見，我可想你了?！?/br>
    纓寧含蓄一笑，看著一旁的宸昭，問道：“言公子呢？怎么沒同你一道回來？”

    “他啊，還在外游歷，我們不在一處?！?/br>
    “所以你又換了一個師弟？”纓寧好似話中有話，但齊光并未深究，心大的介紹宸昭。倒是宸昭，對言君耿耿于懷，不滿的說道：“我才是齊光名正言順的師弟，言君是哪里來的野路子，算不上同門?！?/br>
    她捂住宸昭的嘴，尷尬一笑。

    放心不下纓寧，齊光纏著宸昭寬限幾日，架不住她又親又抱，耳根子軟的宸昭只好乖乖回神界假扮齊光，以防被仙侍發(fā)現(xiàn)。

    如果當初宸昭知道他這一走，齊光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無論如何他也會帶走她……

    中元節(jié)，齊光從深山摘取靈芝回城，纓寧清瘦不少，吃飯時嘔吐不止，食難下咽，她想著給纓寧補補身子。

    城中一片嘈雜，聚集在城門口，齊光左擠右擠，看到被綁在石柱上的纓寧，潔白的衣衫染上血色，面色蒼白，毫無氣血。

    她驚慌的跑上前，“住手，你們做什么？”

    城主示意守衛(wèi)攔住她，“城主，纓寧所犯何事，為什么動用私刑？”

    “纓寧身為王舍城圣女，不潔身自好，竟妄想勾引趙老板。身為圣女，應以圣潔之神供奉神靈，纓寧與男子有染，懷有身孕，此等不潔之女，按照城規(guī)，處以火刑！”

    齊光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趙賀，他什么時候來王舍城的？瞧他眼神閃躲，齊光便知此事定有蹊蹺。

    “不可能，此事尚未查明真相，怎可隨意處置？我不信纓寧會做出這樣的事，城主，纓寧恪守成規(guī)，時刻謹記圣女之責，您難道還不清楚嗎？”

    “天師，我知你與圣女關系要好，但此事證據(jù)確鑿，趙老板便是人證，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鐵證，還有什么可說的！”齊光還想勸說，被城主打斷，“天師，此為王舍城私事，外人不便插手?！?/br>
    “當初你們想將纓寧祭天，我插手了。如今這事，我也要管！我不會讓你們傷害她的?！?/br>
    “齊天師，圣女不潔，水性楊花，此等大罪，若是觸怒神明，王舍城就完了，遭殃的可是百姓！”

    “放屁！哪個混賬東西規(guī)定的要圣女供奉？這樣不明是非，色迷心竅，早就被趕出神界了！”見她指天辱罵神仙，眾人震驚不已，連忙下跪祈求，拜天拜地。

    “齊天師，禍從口出啊，怎可辱罵神明？”

    “妖女，她和圣女是一伙的，得罪神明，王舍城要遭災的！你安得什么心？”趙賀指著她大罵。此時雷電交加，烏云密布，他繼續(xù)煽風點火：“糟了糟了，神明發(fā)怒了！”

    百姓躁動不安，大喊大叫，“處死圣女，平息神明怒氣！”

    “處死圣女！處死圣女！”

    ……

    “閉嘴！我看你們誰敢！”齊光伸手施法，豈料他們早已設下結界，趙賀一旁的天師困住她。此等小術根本困不住她，但礙于天條，齊光不得使用仙法傷害凡人，一旦她出手，神界必定知曉，她猶豫了。

    “呵呵呵呵……”此時，纓寧掙開悲涼的雙眼，“零羽，別勸了，我命該如此，改變不了！當初……你就不該救我……”

    “住手！放過她！”

    齊光施法對抗趙賀的天師，城主怕齊光破除結界救走纓寧，拔劍刺向纓寧的心臟，一劍不夠還多刺兩劍。

    “不要！”她大發(fā)雷霆，不顧天師是否是凡人，震破結界，天師氣急攻心，暈死過去。

    城主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一陣疼痛，齊光掐住他的脖子按在地上，眼神狠厲，“不是說了讓你住手，為什么不聽？??！為什么要殺她？”

    城主眼球突出，血絲漸起，喘不過氣來，眾人見她對城主不利，紛紛上前抓住她，齊光側頭，一陣力道將眾人掀翻，眾人的哀嚎使得齊光片刻清醒，她松開城主，抱起血泊中的纓寧離開。

    她急匆匆的趕到地府，想拉回纓寧的魂魄。閻王爺看見神色肅穆的齊光，小心翼翼的回答：“回齊光真君，纓寧的魂魄……跳了奈何橋！”

    “你們干什么吃的？地府養(yǎng)了一群廢物嗎？一個魂魄都看不??？”

    隨著她拍桌而起，閻王爺和眾小鬼跪地求饒，“真君息怒，不是我們看不住魂魄?。崒倮t寧怨氣太重，不愿渡橋，又正值中元，怨魂被纓寧吸引，拉著她入奈河?！?/br>
    齊光不信，跑到奈何橋大聲喚她，奈何橋下河水翻涌，怨氣沖天。

    “哈哈哈哈……你在找纓寧嗎？”

    “哎呀呀，這小姑娘真可憐?。　彼僚暗脑箽怦胫?。

    “纓寧呢？放她出來！”

    “我們可沒有強迫她，纓寧是自愿投河呢！”

    “放屁！纓寧在哪？”

    “你就不想知道她為什么不渡奈河橋，甘愿投河嗎？”

    “就是，你作為她最好的朋友，一點也不關心她！”

    “纓寧真可憐啊！”

    “纓寧……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齊光冷靜下來。

    在怨魂一聲聲的嘲笑中，她看到了纓寧的記憶……

    齊光終于知道，城主和趙賀是如何合謀出賣纓寧，她看見七年來纓寧遭受巨大痛苦，被趙賀欺辱性虐，她看見纓寧曾經打胎叁次，就在死前一晚，她因為趙賀強暴被迫流產，暈倒在房被侍女發(fā)現(xiàn)，城主見隱瞞不住殺害纓寧……她看見纓寧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成為一具不會苦笑的行尸走rou，心疼難耐！

    她的眼睛漸漸模糊，淚濕滿襟，河中出現(xiàn)纓寧的魂魄，“纓寧……纓寧……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這七年過得這樣苦……對如果我早點知道，就不會留你一人?！?/br>
    “零羽，七年前的七夕，我找過你，想讓你帶我離開。當我看到你和言君纏綿悱惻，我離開了。”齊光回憶起當日情景，頓時語塞。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哈哈哈哈……我賤命一條，還對言君生出愛慕之意，你聽我說著那些話是不是在笑話我？”

    “不！沒有，我從來沒有。對不起，纓寧，當時，我并未確定言君心意，所以不敢告訴你……是我的錯！”

    纓寧并不想聽她的解釋，消失離開。

    “纓寧！纓寧！”

    “你算什么好朋友啊，纓寧真心待你，你卻搶她男人？”

    “就是就是，纓寧死于非命，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么不殺了王舍城那些人替纓寧報仇，你們不是好友嗎？”

    “零羽！零羽！我恨啊，你替我殺了他們，幫我報仇！”

    ……怨魂句句戳向她的痛處，閻王連忙拉齊光離開。

    “真君！切不可被怨魂的蠱惑啊，他們吸收了纓寧的恨怨嗔癡，他們在誤導你！”

    “閻王，怎么把纓寧的魂魄剝離出來？我要讓她活過來！”

    “真君，你這是逆天而行啊，萬萬不可！”

    齊光暴躁的抓住他的衣襟，“說！你不說，看我今日不掀了你這地府！”

    “不是我不說，實屬不易啊！纓寧是自愿墮河，若非她自愿，誰也拉不出來?！?/br>
    齊光轉身望著奈河上飄蕩的怨魂，“自愿？除非消了她的怨氣！”

    “真君，您……您要做什么？不要相信他們，這些怨魂在蠱惑你?。　?/br>
    無論閻王如何叫喊，齊光義無反顧的離開。

    當城主和趙賀在府中花天酒地之時，看到陰鷙乖戾的齊光手持揚靈刀，如同地府逃出的惡魔，令人膽戰(zhàn)心驚。

    夜色闌珊，月色被染上一層血色，山河悲鳴，赤舌燒城……她扛著黑色包裹冷靜出府。

    “聽說要選新圣女了？”

    “那是自然，上一任圣女做出此等腌臜事，差點連累咱們，只希望這次的圣女可不要犯渾！”

    “是啊，纓寧腦子太不清醒了，怎么如此下作，竟與男人茍合，還懷了孽種！”

    “哎呀，晦氣！還好死了，不然得罪上神，得遭大災！”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這一切都是纓寧罪過，可與我們無關啊！”

    “少提這晦氣女人，要不是城主和趙老板的深明大義，我們還被瞞在鼓里。”

    “對對對，城主和趙老板真是好人！好人有好報！”

    ……聽著街邊百姓議論紛紛，嘴中皆是對纓寧的唾棄鄙夷，自私自利，毫無人性！

    “呵呵……好人有好報嗎？”齊光歪頭嗤笑。

    眾人看著面前陰冷的女人將一包東西丟到面前，露出兩顆面目全非的頭顱，“諾！你們所謂的好人？”

    “啊啊啊啊……殺人了……”大伙驚恐逃竄。

    齊光心中已被恨意充斥，低頭輕笑，“你們的福報也來了！”

    她已記不清是如何揚刀揮舞，那些人是如何跪地求饒，她殺紅了眼，如同一頭兇猛的野獸在撕咬敵人。她的腦中只有被欺辱的纓寧，哭泣的纓寧，被百姓拋棄的纓寧，絕望的纓寧……為了替她報仇，齊光屠了王舍城！

    屠城的消息震驚叁界，武帝大發(fā)雷霆，眾神逮著機會參她一本。

    “武帝，齊光私下凡間，此為一罪；違反天條，不思己過，偷跑下凡，此為二罪；身為上神，濫殺無辜，屠城之舉，此為叁罪。若不嚴懲，如何向叁界交代？神界威嚴何在？”

    “齊光，你可認錯？”

    “武帝，私下凡間，齊光認了，但是屠城，我沒錯！”

    “齊光！神界怎會有你這樣狠厲殘忍的神仙？”

    “神愛世人，護叁界，你都做了什么？濫殺無辜，是上神所為嗎？”

    ……

    面對眾神的唾罵批判，齊光冷漠以對。

    “呵呵……濫殺無辜？他們真的無辜嗎？那神圣女纓寧，她就不無辜嗎？啊？”

    “纓寧身為圣女，失責被處死，這是她的命，凡間之事，你本不該插手?！?/br>
    齊光反駁道：“是你說的，神愛世人，護叁界，怎么？纓寧就不是人了？她的悲慘誰來幫她訴苦？你只知王舍城的那些凡夫俗子，卻不知他們殺死了纓寧，趙賀的欺辱，王舍城主的出賣，百姓的無知自私，一樁樁一件件，我想問問你們，這樣的世人有何理由愛？這樣的叁界我為什么要護？殺了他們又如何？”

    “胡言亂語，就算他們殺人放火，自有天命安排。在人們心里，你是護佑他們的神，怎可背叛他們？此乃天道！”

    “倘若天道護的是一群無心無情的畜牲，拋棄一個無辜受冤之人，還有何存在必要？我不服，也不會遵守！”

    “放肆！”武帝拍桌而起，怒意滔天，“齊光，犯下如此大錯還不悔改，竟敢質疑天道！”

    “我有什么錯？懲罰惡人，我有什么錯？”

    “將齊光壓到天刑臺，天雷火刑百道，墮入凡界，歷百世之苦，永不為仙！”

    武帝發(fā)現(xiàn)宸昭假冒齊光后便將他困在府邸，他破除結界聽聞此事匆忙趕到天刑臺。

    “蓮花！”

    “攔住他！”武帝下令，宸昭與天兵起了沖突。

    “阿昭，別過來！”齊光單膝跪地，擦干嘴角的血，“這是我該受的！”

    眼看著她在面前受苦，宸昭恨不得沖上前替她受罰，但他了解齊光說一不二的性子，緊握的拳頭，紅潤的眼眶顯露他的擔憂與緊張。

    受完罰，宸昭第一個沖上前，扶起趴倒在地的齊光，她滿頭冷汗，扶著他緩緩起身。

    “天雷火刑百道，我認了，但是貶下凡間，我不認！我殺該殺之人，我沒錯！”

    “只要你一日為仙，便要恪守天條，豈容你違反武帝之言？”

    說罷，齊光冷笑一聲，伸手施法重創(chuàng)體內，自斷仙根，眾神驚不可厄。

    “蓮花！”宸昭半擁住搖搖欲墜的她，滿眼心疼。

    “今日，我斷仙根，從此神界再無齊光真君！這荒謬的天規(guī)戒律能奈我何？萬物塵土，皆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