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浴室里安裝的是淋浴式花灑，徐嘉寧站在下面任由熱水從頭到尾沖刷自己，臉頰紅熱發(fā)燙，分不清是因為浴室蒸騰的熱氣還是內(nèi)心躁動不安的心跳。

    架子上的洗發(fā)水沐浴露用了大半，應(yīng)該是聞朔自己常用的。往自己身體上涂抹時，徐嘉寧動作總是時不時停頓，伴隨著渾身不斷發(fā)酵的熱意。

    走出這個浴室，她和聞朔身上的氣息就是一樣的了......

    瑩潤的腳趾羞恥抓地，她猛得蹲下身子，捂著持續(xù)升溫的臉，心跳聲劇烈地砰砰作響。

    洗好澡裹好毛巾，徐嘉寧擦頭發(fā)時放在洗手臺的手機(jī)突然響了，看清來電人時，她整個人僵在原地。

    是......譚曼云。

    徐嘉寧進(jìn)去沒多久，聞朔拆開聞槿剛給他買的衣服放到門口籃子內(nèi)，然后走到客廳坐下。小碗咬著貓碗跑到他腿邊，松口后乖巧坐著，歪了歪頭喵喵叫，蹭著他褲腿撒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粗?。

    “白眼貓，這時候想起我了？”聞朔踢開小碗，從茶幾底下拆開那包它最不喜歡吃的貓糧，“吃這個湊活湊活，剩下的別想?！?/br>
    小碗不樂意，埋在碗里面聞了聞又嫌棄地移開小腦袋，再次開始蹭聞朔。聞朔沒理，反而移開腿不讓它蹭，擺明不愿搭理它。小碗見狀脾氣上來，跳上沙發(fā)狠狠撓了他胳膊一下，然后迅速跳下去，滿屋子去找自己的食物。

    小貓爪子不利，只在手臂上留下幾道紅痕。聞朔盯著亂竄的橘色身影，哼笑一聲沒管它。

    為了防止小碗偷吃，他早就把貓糧收起來了，它根本就夠不著。

    慢慢刷手機(jī)，聞朔無意瞥見右上角的時間，距離徐嘉寧進(jìn)入浴室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小時，而本該出來的女生卻至今不見人影。

    不是不知道女生洗澡慢，但是這么久確實是有點不太尋常。

    皺著眉起身，聞朔放著門把上的手抓住又松開，最終推門而入。

    “徐嘉寧？”

    沒有人應(yīng)答，聞朔繼續(xù)往里走，籃子內(nèi)的衣服仍舊整整齊齊，沒有被人動過。浴室水聲嘩嘩，聽起來流速均勻，沒有要停的趨勢。

    手指用力敲門，聞朔大聲問：“徐嘉寧，你在里面嗎？”

    水聲還在繼續(xù)響，里面卻沒有人活動的聲音，更不要說應(yīng)答聲。

    內(nèi)心升騰起不詳?shù)念A(yù)感，聞朔擰著眉不斷拍門：“徐嘉寧？徐嘉寧？”

    仍舊沒有那道輕柔熟悉的聲音。

    疾步走到客廳，從抽屜急忙翻出一串備用鑰匙，聞朔拿著挨個去試，鑰匙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塞進(jìn)去，一直試到第六把鑰匙時才把門打開。

    氤氳熱氣一股腦全部涌出，聞朔想也不想沖進(jìn)門。

    “徐嘉寧！”

    門后面，女生身上裹著寬大的浴巾屈膝坐在地上，整張臉埋在膝蓋里。她雙手捂著耳朵，身子發(fā)顫，沒干的頭發(fā)雜亂地披著，發(fā)絲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沒事。

    高懸的心臟驟然落回原地，聞朔走入關(guān)掉花灑，最后壓著一股火蹲在徐嘉寧面前，“剛才在門外叫你的時候為什么不回答？”

    “你——”

    聞朔臉色陰沉，只覺得胸腔內(nèi)火氣上涌，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發(fā)火，就對上一雙紅腫不堪的眼睛。

    霎時，所有的話堵在喉嚨內(nèi)。

    她在哭。

    徐嘉寧打完電話后，整個人繃不住大哭。她緊緊抱著自己哭不停，為了避免別人發(fā)現(xiàn)還特地打開花灑掩蓋聲音，結(jié)果沒想到時間過長，還是讓聞朔看到了。

    哭得渾渾噩噩，松開捂住耳朵的手仿佛還能聽到譚曼云剛才的一言一句。

    “徐嘉寧，奶奶和我說了，你今天根本就沒回家！”

    “放學(xué)這么久還沒到家，是不是跟不正經(jīng)的人出去鬼混了？”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放學(xué)直接回家，你現(xiàn)在居然還會撒謊，還會騙mama，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鋼琴課也沒去上吧？也是，你不喜歡鋼琴我知道。但我這是為了誰啊，不都是為了你嗎？”

    “我告訴你徐嘉寧，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別指望這我認(rèn)你這個女兒！”

    ......

    不是沒有想過解釋自己是因為值日而晚回家的，甚至她都考慮過把自己被人惡意堵住的事情和盤托出，然而譚曼云一句接著一句的無情指責(zé)，讓她根本無法開口，只能心越來越沉，直至徹底失聲。

    徐嘉寧眼睛再次蓄滿淚水，她頂著聞朔的目光難堪埋下頭，啞著聲音說：“我......我沒事，對不起?！?/br>
    聞朔沒動，緊緊盯著她問：“發(fā)生什么了？”

    女生搖搖頭，露出的笑臉很是勉強(qiáng)，“我真的......真的沒關(guān)系，我馬上就出去，今天謝謝你?！?/br>
    胡亂抹去眼淚，徐嘉寧抓著浴巾想要逃離，然而胳膊被男生緊抓住，落入一個懷抱中。

    “想哭就哭，”被輕輕抱住，聞朔的聲音落在頭頂，“我什么也不記得?！?/br>
    或許是因為委屈太多，或許是因為男生此刻的懷抱太溫暖，徐嘉寧竭力忍耐的眼淚不受控制流出來，她死死揪著聞朔胸前的衣服，最終沒忍住哭出聲。

    淚水慢慢浸透一小塊衣衫，留下痕跡。

    后背悄悄出現(xiàn)一只手，一下下慢慢拍著她，又摸了摸她的頭。

    溫柔又溫暖，像是一場夢。

    在聞朔的擁抱里發(fā)泄夠，徐嘉寧低著頭不好意思抽身。見她基本沒事后，男生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徐嘉寧一個人在客房內(nèi)換衣服。

    衣服對她來說大得過分，明明是短袖短褲，穿在徐嘉寧身上愣是遮蓋住小半截小臂小腿。

    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徐嘉寧目光閃爍，沒看幾次匆匆撇開眼，很是難為情。

    用冷水洗了把臉，等到眼睛紅腫褪去不少后，她抱著換下來的衣服走出門。

    聞朔不在客廳，茶幾上留了張字條：

    ——我去洗澡，衣服用洗衣機(jī)轉(zhuǎn)。

    洗衣機(jī)運轉(zhuǎn)的聲音回響在靜謐的屋子內(nèi)，徐嘉寧大起大落的心情也在這其中得以平靜。她走到自娛自樂的小碗面前，彎下身輕輕摸了摸它：“好久不見呀?！?/br>
    小碗顯然沒忘記她，一邊嬌氣叫著，一邊用毛茸茸的頭頂蹭她的手心。沒過多久它突然跑開，拖著貓碗走到她面前，蹲坐著乖巧看著她。

    想要吃的。

    徐嘉寧在屋內(nèi)翻出好幾袋不同種類的貓糧，但是小碗從來不碰，正當(dāng)她焦頭爛額之際，背后冷不丁傳來聞朔的聲音：

    “在酒架那里，最上面那層?！?/br>
    徐嘉寧抬頭看，果然在一堆酒瓶中發(fā)現(xiàn)了格格不入的貓糧。

    吃到心儀的食物，小碗舒適得瞇起眼睛，埋在貓碗里面吃不停。等它吃完后，徐嘉寧又陪著它玩聞朔買來的玩具。

    起初陪小碗玩不過是為了避免尷尬，因為她一時半刻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和聞朔相處。但或許是被小動物治愈了，徐嘉寧后來反而全身心投入，憋在心里的負(fù)面情緒也慢慢紓解。

    端著杯子靠在臥室門口，聞朔將半涼的生姜水一飲而盡，盯著不遠(yuǎn)處小貓和女生唇角一揚，隨手拿著搭在頭頂?shù)拿磉叢令^發(fā)邊回屋。

    “你叫什么名字??？”

    玩得有些累，徐嘉寧坐在沙發(fā)上摸小碗的下巴。小碗當(dāng)然不會回答她，只能攤在她大腿上任由她摸肚子。

    徐嘉寧也不強(qiáng)求，只覺得心情平靜不少。

    突然間，屋內(nèi)響起生澀別扭的鋼琴聲，一頓一頓的，甚至還有彈錯的聲音。

    徐嘉寧疑惑，站起身尋聲而去，站在一間房門前遲疑許久推門而入。

    今晚是農(nóng)歷十五，月亮飽滿光潔如玉盤，月光溫柔傾瀉入靜謐的房間?？帐幨幍奈葑觾?nèi)只有一架鋼琴，男生端坐于琴凳，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隨意搭在琴鍵上，不熟練地彈奏著《小星星》。

    不，他其實不是在彈奏，僅僅是在一個一個戳著琴鍵，毫無學(xué)過鋼琴的痕跡，甚至在錯彈音時會壓著聲音暗罵一句。

    剛洗干凈的頭發(fā)凌亂，額發(fā)不羈散落，增添幾分隨意張揚感。月光落在他身上更顯溫柔，分明是幼稚又拙劣的琴音，聽起來卻格外動聽，也卻格外令人心動。

    徐嘉寧站在門口，心臟不受控制地急劇猛烈跳動。

    一遍又一遍，最終熟練之后聞朔松開手，站起身看向呆滯的女生，一步步走近。

    “徐嘉寧?！痹谒媲罢径?，聞朔徐徐開口，一字一句掀起徐嘉寧心底的驚濤駭浪。

    男生低沉的嗓音擲地有聲，酥酥麻麻的輕笑聲在她耳邊一次次回蕩：

    “你鋼琴的確彈得很好?！?/br>
    你鋼琴彈得很好，徐嘉寧。

    他在用語言，用行動證明，徐嘉寧的鋼琴并不是一無是處。

    無需難過，更無須自卑，因為徐嘉寧至少從來不輸于她喜歡的聞朔。

    *

    晚上八點半，換好自己烘干的衣服后，徐嘉寧提出要回家。

    聞朔家距離徐嘉寧的小區(qū)并不是很遠(yuǎn)，不過步行十分鐘左右，兩人來到徐嘉寧家樓下。

    晚風(fēng)徐徐，帶起嫩葉窸窣的沙沙聲，小區(qū)內(nèi)花香靜靜彌漫。面對面沉默許久，徐嘉寧和聞朔道謝告別，一個人轉(zhuǎn)身上樓。

    小路漆黑，周圍黑皴皴的令人心慌，徐嘉寧不可抑制想起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事情，手指緊張地死死攥住書包肩帶，走走停停。

    她很害怕，總覺得有人正躲在暗處在窺視她，然后等待著她不注意時將她徹底拉入無盡深淵，永不得見天光。

    聞朔站在樹底下沒動，他點燃一根煙盯著走遠(yuǎn)的女生，看著她左顧右盼猶豫再三，看著她僵直著身體不敢再往前邁一步，垂落的指尖動了動，內(nèi)心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煩躁又帶著些許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慌亂。

    踩滅沒吸幾口的煙，他沒忍住大走上前，步履匆匆邁上臺階。

    “徐嘉寧，要不要試一試？”

    倉皇無措之際，徐嘉寧手腕被人緊緊抓住，下一秒被熟悉安心的味道包裹住。

    驀然間，漂浮無依的心臟實實落回遠(yuǎn)原處。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抱歉來晚了~

    明天會稍微修改一下，有小bug歡迎指出~

    為了慶祝五一，本章留言會發(fā)放紅包，截止明天更新前！！！

    第39章 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