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卿目送其離開后，才走到蘇揚舲身邊，滿臉堆笑道：“還是四皇子有辦法，竟然請得動禁軍來幫忙?！?/br>
    蘇揚舲還未開口，反倒是一旁的秦紹先說道：“他們還不算是禁軍，未在軍冊上登記便還是西山營地的人，末將只是路遇殿下，幫了殿下一個小忙而已?！?/br>
    蘭卿迎上去，眼角的紋路都笑了出來，“唉，哪是小忙啊，簡直是解了我們禮部的燃眉之急，日后秦統(tǒng)領(lǐng)若是有需要我們禮部效勞的地方，盡管說，蘭某定當(dāng)義不容辭?！?/br>
    秦紹拱手，淡淡笑了笑。

    若是為了禮部，怕是他今日便不會停止下馬。

    作者有話說：

    今日老攻沒出場，身子疲軟的蘇老四，甚是想念他。

    第54章

    ◇

    哄睡

    蘇揚舲和秦紹站在一處巨石之上, 允樂在身后撐了把傘，雨珠順著傘骨嘩嘩滴落下來。

    “秦統(tǒng)領(lǐng)，霜蒙姑娘最近可還好？”

    聽到女兒的名字，秦紹立即警覺的側(cè)頭去看蘇揚舲的臉上表情, 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 這才細(xì)細(xì)松了口氣, 道：“霜蒙……她不太乖巧, 夫人將她帶到了南山的靈玉庵里清修。”

    “靈玉庵？”蘇揚舲沉思一會, 揚聲道：“我雖只見過令嬡一次, 但感覺霜蒙還是很內(nèi)秀知禮的，不像是個不乖巧的孩子?！?/br>
    秦紹的臉色白了幾分, 只是苦笑一聲之后便沒再回復(fù), 蘇揚舲也沒再問, 想來每家都有各自的難處, 這樣看來當(dāng)初秦霜蒙出現(xiàn)在酒樓也并非是一時貪玩的, 怕是其中還有其他。

    他又想起當(dāng)日酒樓里那一場, 淡淡一笑：“秦統(tǒng)領(lǐng)可知當(dāng)日另一個女子現(xiàn)下如今是怎么樣了？”

    秦紹怔住, 側(cè)目而問：“當(dāng)日和小女在一起的還有他人？”

    “正是?！碧K揚舲神色寧靜, 語氣平淡：“而且，有個非常有趣的事情, 這個女子原本我都沒查到她的身份, 直到前幾日我在禮部翻了一本舊日的記檔, 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卻是大有來處的，后來我又想到秦統(tǒng)領(lǐng)的身份，便也覺得了然?！?/br>
    秦紹眸色一凝, 緩緩道：“四皇子不必故弄玄虛, 小女有幾個閨中密友, 也不算出格?！?/br>
    “秦統(tǒng)領(lǐng)誤會了，我并非話中有話，只是我在那份記檔中看到您的上官，魏宋仁公公在入宮前曾有一子，這事你可知道？”蘇揚舲凝眉靜靜的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捻住衣袖一角，慢慢的搓弄，不知不覺間，指尖已經(jīng)搓得有些發(fā)紅。

    “我曾聽聞過此事，魏總管入宮前已然成婚，育有一子，但是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這事與小女有何關(guān)系？”秦紹皺眉看著他的臉色，有些不懂。

    蘇揚舲覺得有些疲累，帶著幾分虛弱笑了一下：“他的兒子叫魏瀾，而那日與霜蒙meimei在一起的女子也叫魏瀾，我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其中有什么……”

    秦紹心頭微震，眉梢緊鎖，握著腰間佩劍的手指更用力了幾分，過了許久才說：“殿下真是玲瓏心思，末將不知魏瀾是誰，等到見到夫人自會讓內(nèi)人問一問霜蒙?！?/br>
    “好啊……”蘇揚舲眸中露出一絲不自在，忙著扯開話題說了一些旁的話，“當(dāng)日多謝秦統(tǒng)領(lǐng)帶我入宮面見父皇，這才能給了陳家一些轉(zhuǎn)機?！?/br>
    “殿下過譽了，是殿下機敏果敢才能救下陳家。”秦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冷笑道：“自古奪嫡之路都是血跡斑斑，毫無底線的，只怕他們一旦將四皇子當(dāng)成了真正的敵人，就再也沒有兄友弟恭的溫情脈脈了。”

    蘇揚舲看著秦紹微露寒意的眼睛，語調(diào)竟壓的比他更冷，“我雖然從未有過此心，但是想來這種話與誰說都是無用的，也是無人會信的，當(dāng)不至于再如此天真，不懂人情冷暖，只是借由他人之血來墊著自己的上位之路，這種事我也是難容的?！?/br>
    秦紹眉頭微皺，低下頭，當(dāng)是默默地細(xì)品這番話的意思，他本就悟性極高，沒多久便也了然其中之意，再次抬眸時，坦坦然道：“從前是末將人云亦云，以后還望殿下多多指教，秦某愿意聽殿下命令。”

    蘇揚舲心頭微微一震，轉(zhuǎn)向秦紹凝視良久，壓低了聲音：“秦統(tǒng)領(lǐng)的意思是……”

    “末將愿意效忠四皇子殿下。”

    ——

    天色漸黑，樺霧府的馬車停在不遠(yuǎn)處等著蘇揚舲，他負(fù)手而行，淡藍(lán)色的長袍在風(fēng)雨中飄揚，看似單薄的身子卻如青松一般挺直。

    秦紹牽著馬匹韁繩，看著蘇揚舲遠(yuǎn)走的背影，這才長長吐了口氣。

    人人都道禁軍統(tǒng)領(lǐng)是個好差事，皇帝最信任的人，享受著別人無法企及的殊榮。

    但是誰人知道僅僅就是在這禁軍之中，就有兩道勢力的拉扯爭搶，其中一道自然是姜帝另一位則是禁軍的正統(tǒng)領(lǐng)，擁有虎符的魏宋仁。

    然而魏宋仁作為一個閹人，身體有殘缺，皇上即感念當(dāng)初他的護持之恩，也十分忌憚他的權(quán)力，本就是大內(nèi)總管，還掌管著禁軍，也就是說皇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交予此人之手。

    秦紹就被夾在魏宋仁和姜帝之間。

    珹王和二皇子早先就對他示好，有意拉攏，但是秦紹為人爽直，他不愿意涉入黨政，直到那一日四皇子為了陳家之事要面見圣上時，他在他身上看見了皇家難得一見的干凈和純粹，這似乎是他年少時所設(shè)想的清明盛世之主所具備的高潔之品。

    迎著微涼的春風(fēng)，秦紹眼角有些發(fā)癢。

    蘇揚舲掀開馬車簾子時，目光閃動了一下，車中還有一人早已坐著等在那里。

    “南尋怎么來了？”

    衛(wèi)南尋遞來一個暖手爐，蘇揚舲笑著接了過來，將自己冰涼的手指覆在上面，暖意瞬間從指尖傳到了心扉里。

    “聽下人來報，說你今日到京郊山林搬運什么果子來了，我放心不下就來接你了?！毙l(wèi)南尋抖開手中攏著的一件月白薄披風(fēng)，摸索著蓋到蘇揚舲的肩膀上，道：“你生來就尊貴，這等事情何必要親力親為，你不來禮部的人也說不出什么的。”

    蘇揚舲默默垂首，沒有立刻答言，其實這其中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明白，只是他心中有了一個目標(biāo)，那么其他的事情對他而言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既然選擇要和衛(wèi)南尋在一起，自然是要處處保護他，以他的事情為先。

    “站了這大半日，我確實累了?！碧K揚舲微微坐近了一些，換了話題，淺藍(lán)色的衣衫若有似無的貼著衛(wèi)南尋的腿，他將手臂輕輕搭在衛(wèi)南尋的肩上，捂著嘴角半瞇雙眼打了個哈欠。

    他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些蘇，衛(wèi)南尋似是細(xì)細(xì)琢磨了一下，垂下頭凝視。

    蘇揚舲睜開眼睛望向衛(wèi)南尋，卻堪堪撞上他落下打量的目光。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映著他的影兒，唯獨卻看不出什么喜怒，蘇揚舲有些受不了這樣漫長的對視，就算知道對方眼睛不好也沒什么用，他先移開了視線，“我總聽尹川那孩子說什么桑干川，那是哪里？”

    聞言，衛(wèi)南尋卻是笑了，將人一把攬進(jìn)自己的懷里靠著，動作自然。

    “還說別人是孩子，你不也還是個孩子嗎？”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擦拭蘇揚舲被雨水打濕的發(fā)，說：“桑干川啊，就是我們景國的京都，那是個很美的地方，有河流，有湖泊，還有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冬季來臨時，那里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國風(fēng)光，既有你們姜國江南的柔美，又有北遼草原的豪邁?！?/br>
    這樣的氛圍讓蘇揚舲有些喘不上氣，他身子向下挪了挪，找了半天才覺得枕著腿更舒服一些，找好位置后，轉(zhuǎn)了個身子望向衛(wèi)南尋，問：“質(zhì)子剛才在想什么事情？”

    “想……”衛(wèi)南尋伸手覆上蘇揚舲的眼睛，輕輕向下?lián)崃藫?，道：“我在認(rèn)真的思索，舲兒究竟哪里好，值得我心甘情愿待在你這樺霧府里?！?/br>
    他的語氣里含著嘆息，仿佛十分不滿意。

    蘇揚舲剛剛被他撫摸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愣愣的望向他，沒想到他會說得這般直白，竟然讓蘇揚舲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于是又緩了好久后，才說：“我……哪里不好，留在樺霧府難道不是姜國最安全的地方嗎？”

    衛(wèi)南尋手指探尋著摸上他的下巴，輕捏著讓他抬起頭，神色桀驁：“舲兒怕是不知道別人是如何說你的吧？”他一邊扳著手指一邊繼續(xù)說：“什么草包啊，混世魔王啊，廢物啊，不學(xué)無術(shù)，還有什么……對了，京城雙惡，舲兒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蘇揚舲帶著幾分倔強將臉別開，暗自沮喪，他自然是知道的，因為這些都是他寫的，每個詞都是他精心思考過的。

    可是寫的時候覺得過癮，當(dāng)這些詞都用到自己的身上時，就不免會有些傷感。

    自小養(yǎng)成要討好長輩的性格，讓蘇揚舲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劣跡，無論是什么事情，他都努力成為最好的那一個，仿佛只能如此才能讓祖父看見他似的。

    衛(wèi)南尋松開手，握住蘇揚舲的手掌，道：“不過，我眼里的四皇子似乎跟這些都不沾邊，尹川有個詞我覺得用在你身上很合適?！?/br>
    “什么詞？”

    “奪魂?！?/br>
    蘇揚舲愣在那里，半天沒回過神，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呸，他才被奪魂了。”

    說完，他趕緊閉上了眼睛，另一個只手捂住緊張亂跳的心口。

    那種被人戳破秘密的感覺讓他感覺無所遁從，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將臉朝向內(nèi)側(cè)，好不叫別人看穿他臉上不自然的表情。

    “舲兒，別亂動了?！?/br>
    蘇揚舲將頭埋得更深了，企圖藏起來燒紅的臉。

    半晌，才聽見衛(wèi)南尋咯咯的笑聲，他的手臂張開將蘇揚舲圈在自己的臂彎里，像是哄睡般的輕語：“舲兒，若是有一日，你我都不必為這個身份所累贅，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桑干川，去看看嘉陵關(guān)，去看看我曾生活過的地方？”

    蘇揚舲幾乎是就要脫口而出。

    然而那「愿意」二字，卻像是千斤重量，竟讓他無法說出口。

    第55章

    ◇

    珍饈

    “南尋, 我最近人氣特別高?！?/br>
    蘇揚舲閉著眼睛枕著腿上，想起剛才秦紹那個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突然唇角彎了彎，笑道。

    “哦, 怎么說？人氣？那是什么？”衛(wèi)南尋找到他發(fā)髻上的玉釵, 輕輕拔了出來, 任長發(fā)散在自己腿上鋪了一片, 這才滿意的挑了挑眼角問道。

    “人氣嘛, 就是說好多人喜歡我, 要跟著我干一番大事業(yè)?！?/br>
    衛(wèi)南尋聽聞此言，嗤笑一聲, 道：“是是是, 舲兒最受歡迎了?！彼种疙樦K揚舲的長發(fā)拂了又拂, 又挑起幾縷放在指尖細(xì)細(xì)捻磨, 他想到今日收到暗樁傳來的一些線報, 玩弄發(fā)絲的手指停下來, 問道：“舲兒, 千秋宴你準(zhǔn)備什么賀禮？”

    聽到這個蘇揚舲忽然來了興致, 翹著薄薄的嘴唇道：“我用江北進(jìn)貢的上好黑拓木給父皇制了一把弓，這禮物夠驚喜吧？”

    然而衛(wèi)南尋卻蹙了蹙眉, 垂頭問道：“你自己做的？”

    蘇揚舲驕傲的點了點頭, 表情就像是等著被表揚的小朋友似的, 哪知等了許久，衛(wèi)南尋卻凝神在思索什么。他抬起手，扯了扯衛(wèi)南尋的袖口, 努著唇瓣問：“這禮物不好嗎？你怎么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賀禮倒是沒什么問題, 黑拓木也屬珍品, 送給姜帝并無不妥之處。”

    “那你的表情怎么這么嚴(yán)肅？”蘇揚舲睜大了眼眸，從下向上望著他。

    衛(wèi)南尋覺得心里不安，眼睫一跳，“那弓你現(xiàn)下放在何處？”

    如此這樣問，自然是確定東西不在樺霧府里，晌午時，尹川送來一份裹在牛皮里的密報，上面說了一個細(xì)節(jié)，二皇子最近頻頻出入西郊馬場，不知所圖何事。

    “西郊馬場??！”

    “舲兒，明日將那弓從西郊馬場拿回來，與我看看，尹川是射弓的高手，可讓他幫你開弦?！?/br>
    衛(wèi)南尋看向馬車外，心思百轉(zhuǎn)。

    千秋宴。

    衛(wèi)南尋覆上那枚黑玉戒指，細(xì)細(xì)摸索。

    ——

    兩個時辰前，尹川從屋頂上飛下來，跳窗而入，在袖子里掏出一個桐木小匣子。

    衛(wèi)南尋接過匣子。

    打開匣子后，錦布之下是一盒香膏，然而看不見的地方藏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口，仿佛那就是天然形成的。

    衛(wèi)南尋摘下銀簪，用簪尾伸進(jìn)其中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只聽見「咔噠」一聲，匣子下面露出一個暗層。

    他抽出來暗層，拿出夾在里面的張小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比豆子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