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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設宴的地方,裴折停下腳步:“你同意了?” 云無恙頷首:“雖然很討厭他,但我確實很想成為爹爹那樣的人,我想有朝一日,也可以回到幽州,保護著這片土地與這里的百姓?!?/br> 裴折欣慰道:“你長大了?!?/br> 云無恙有些不好意思:“總不能一直闖禍,給公子添亂?!?/br> 裴折突然想起姜玉樓曾經(jīng)說過的話,雄鷹的孩子,怎能像家雀一般懵懂無知地長大。 是了,云無恙是云騰的兒子,也該成為雄鷹的。 云無恙笑了笑,少年身量抽條,已經(jīng)差不多與裴折比肩:“后來接觸多了,發(fā)現(xiàn)林驚空也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他對外橫行跋扈,其實也有原因,將他與淮州的知府大人相提并論,委屈他了?!?/br> 裴折“嗯”了聲,不知想到什么,彎起唇角:“想來之前我題的那幅對聯(lián),是有錯漏的,任何人都會犯錯,你瞧,我這不是也犯錯了嗎?” 當日他進京趕考,路過淮州城,聽聞此地知府大人與統(tǒng)領兩人魚rou百姓,故而偷偷留下了那一幅對聯(lián),以作諷刺。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那對聯(lián)會成為調侃兩人的談資。 云無恙也笑起來:“林驚空有苦衷,但也改不了他跋扈橫行的事實,公子那對聯(lián)寫的不錯,祝他斷子絕孫并無大礙?!?/br> 林驚空等人都入了座,裴折遠遠瞧了他一眼:“不至于,倒也不至于斷子絕孫?!?/br> 云無恙撇撇嘴,小聲嘟噥:“瞧他那副不近女色的模樣,指不定真要斷子絕孫呢。” 裴折想帶著云無恙入席,被拒絕了。 小書童自個兒跑到淮州軍所在的位置,和一群人吃rou喝酒,快活得不得了。 裴折怔了一瞬,接受了他的變化,看來云無恙是真的決心跟著林驚空了。 席上少不了酒,裴折坐在主位上,被一圈人輪著敬酒。 金陵九的離開,使得他心情并不爽利,沒有興致,拿著自己受傷不能飲酒的幌子,以茶代酒。 傅傾流來得晚,宴席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才到,有不少將士們都喝得暈暈乎乎了。 他一身便裝,沒驚動大家,只和裴折與諸位將領打了個招呼,便去了營帳中。 裴折隨即起身,離開了宴席。 金陵九說的事像一根刺,梗在他心里,他一思索,就免不了被這根刺扎得血rou模糊,今日若不是見到云無恙高興,他怕是連飯都吃不下去。 傅傾流仿佛知道他會來,倒好了茶水:“喝酒了嗎?聽說你受傷了,可得多注意,免得留下病根?!?/br> 裴折搖搖頭:“謝謝老師關心?!?/br> 傅傾流目光溫和:“可是有事要問我?” “之前收到老師的信,說耽擱了一會兒,有點擔心?!迸嵴壅遄弥~句,他與傅傾流是師生關系,若直接開口質問當年宮變之事,太不合禮數(shù)。 傅傾流喝了口水:“無礙,已經(jīng)處理好了?!?/br> 裴折心不在焉,點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br> 傅傾流玲瓏心思,當即看出他心里藏著事:“此幽州一戰(zhàn),你做的很好,回到京城之后,圣上定會封獎。當年你志得意滿,要官拜三公,如今看來,已經(jīng)快做到了?!?/br> 官拜三公,那是很久之前的夢想了,久遠到裴折乍一聽到傅傾流這樣說,都有一絲恍惚,不太回的過神來。 營帳中點著蠟燭,燭火搖曳,蠟油滴落在桌上,留下一塊嫩紅色的斑痕。 像一道歲月的疤。 裴折的眉眼在燭火中變得不甚明朗:“老師,我成親了,你知道嗎?” 傅傾流手一頓,意味不明道:“有所耳聞?!?/br> 當日鹿鳴城燃燈一夜,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饒是誰都知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下第一樓掌柜有了家室,對方還是名揚天下的探花郎。 裴折微低著頭,他明明沒喝酒,卻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我娶了我的意中人,他風華絕代,我甫一見之,便心生歡喜。” 傅傾流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嘆息:“那我該恭喜你的?!?/br> 裴折手指貼著茶杯,感受到一點灼燙的溫度,不消多時,他指腹就泛了紅:“唯一可惜的是,沒來得及與他結發(fā)交杯,洞房花燭。” 營帳外是歡呼雀躍的聲音,打了勝仗的將士們興奮不已,恨不得喝的爛醉,好將這一段時日來的絕望憋屈都排解出去。 這是太平盛世與動蕩時期的交融,這群人整日泡在戰(zhàn)場之上,終于偷來了片刻的安寧時光。 裴折突然有些恍惚,他心心念念,要保這亂世和平,可朝廷從根子上就壞了。 右相元奉把持朝政,殘害忠良,一手扶持了張曜日等人,致使云騰賀雨無辜枉死,幽州被屠城,百姓流離失所。 耳邊熱鬧的歡呼聲,更像是一種諷刺。 這里的將士們在感慨,朝廷沒有放棄他們,援軍救了他們,幽州所有人都不用死,他們打贏了曦國的大軍。 可裴折心里清楚,朝廷做到了幾分,他也清楚,有多少人將幽州,將這里所有人的命當成了可以隨意擺布的棋子。 裴折想,有那么多人人愿意跟隨金陵九,愿意相信一場不破不立的夢,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傅傾流又續(xù)了一杯茶水,軍中的茶不是好茶,他卻好似渴極了一般,喝了一杯又一杯:“我鮮少飲酒,酒會使我思緒不明,今日不知怎地,竟然想和你大醉一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