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細節(jié)見真章
“主……主任,我真的不能喝了,不要讓我喝了……” 何燕已經(jīng)喝暈了,整個人斜倒在史密斯的那位翻譯懷里,嘴里還一個勁說著自己不能喝了,完全不清楚包間里此時的狀況。 諸葛謀和黃州,此時都圍在史密斯的位置前,只見史密斯臉上冒著黃豆大的汗珠子,表情非常痛苦,原本很白的臉色,現(xiàn)在就白得毫無血色。 看到曾毅進來,另外兩位女同志就急忙站到一邊,向曾毅打了個招呼。 曾毅很生氣,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是忍住了,必須得維護了諸葛謀這位一把手的面子。他眉毛一沉,很不悅地道:“看看你們,這都像什么樣子,明天還要不要工作了?還站在這里干什么,你們都是120急救的嗎?把那個喝醉的,先給我弄走!” 這兩個女的跟何燕不一樣,一看就是酒場老手了,要么就是酒量大,要么就是有應(yīng)付的法子,所以看起來并沒有喝多,她們看曾毅發(fā)火了,就趕緊把醉倒在翻譯懷里的何燕從一摻一扶,向幾位領(lǐng)導打了個招呼,就告辭下樓去了。 曾毅很反感這樣的酒局,反正他搞了這么久的招商工作,就沒有一個項目是在酒桌上談下來的,更沒有說還要把單位的女同事都拉過來陪酒。一個堂堂政府工作人員,被搞得像是專業(yè)公關(guān)小姐似的,政府的體面還要不要了。 諸葛謀看到曾毅,就急聲道:“曾主任,你懂醫(yī),先給看看,史密斯先生這是怎么了?” 曾毅這才走了過去,他注意到這一白一黑的兩個老外,此時竟然也喝得是醉醺醺的,曾毅招商以來,沒少跟老外的投資代表打交道,但很少見到這樣。一般來說,國人喜歡酒場上談事,酒喝到位了,這事就好辦多了,事情順不順利,就看酒到不到位;但曾毅接觸的那些老外投資代表,能見到他們?nèi)ゾ瓢珊鹊米眭铬?,但很少見到他們在正式的宴會場所這么喝,尤其不會在酒后談事。像眼前這兩位,倒是很例外,似乎對國內(nèi)的酒桌文化、官場文化很是適應(yīng)啊。 “我看看!”曾毅就過去看了一下對方的眼底、舌苔,然后伸手按在了對方的肚子上,“是這里疼嗎?” 史密斯“啊”地叫了一聲,然后嘴里亂嚷,不停地“舍特、舍特”。 曾毅很不爽,要不是看這家伙是喝多了,像這樣粗俗沒禮貌的投資代表,早被曾毅扔出去了,曾毅又按了兩下,觀察了一下史密斯的表情,然后就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手,道:“沒事,不是什么急癥,休息一會就好了?!?/br> 諸葛謀搓著手,這可是他翻盤的大籌碼,大財主,可絕對不能出事,他道:“曾主任,到底是什么問題?” 曾毅低聲對諸葛謀講了一句,“沒事,吃多了,撐的!”喝多了的人,會不知道饑飽,但能夠像史密斯這樣吃到撐的人,倒是很少見,曾毅就搖了搖頭。 一瞥眼,曾毅看見那名翻譯神色變了變,像是聽到了自己的結(jié)論,然后就看那翻譯朝史密斯走了過去,道:“史密斯先生,救護車一時半會來不了,要不咱們自己去醫(yī)院,這樣可以節(jié)省一些時間?!闭f著,就要扶史密斯站起來。 曾毅眉角抬了抬,翻譯的反應(yīng)似乎有些不對啊,這里還有史密斯的助理在,人家的助理都沒有發(fā)表意見,翻譯倒是自作主張,這似乎不合適吧,難道就不怕史密斯半出個事? 翻譯抬了一下,史密斯就哇哇大叫,看來疼得厲害。 “別動!”曾毅喊了一聲,“就讓他那樣坐著,著急走動的話,會導致疼痛加劇?!?/br> 諸葛謀看史密斯叫得跟殺豬似的,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曾主任,要不你再仔細看看,只是吃多的話,應(yīng)該不會這么疼吧,最后想想辦法先止疼吧!” 黃州一聽,就到旁邊翻開自己的公事包,拿出一盒健胃消食片,道:“我這里是有消食片。” 曾毅擺了擺手,過去給史密斯搭了個脈,沒錯,這就是吃撐了。曾毅心道這洋鬼子未免也太丟人了吧,看見山珍海味,竟然能把自己吃撐,這很少見啊!本來曾毅以為對方是喝多了之后不知饑飽所致,但看到那翻譯的怪異舉動,曾毅就多長了一個心眼,多體會了一會脈象,問道:“史密斯先生是美國哪里的人?” 翻譯不知道曾毅是什么意,沒有回答,而是疑惑地看著曾毅。 “我懷疑他是水土不服!”曾毅就解釋了一下。 翻譯這才釋然,道:“史密斯先生是洛杉磯人,出生在洛杉磯市,長在洛杉磯市,這次也是第一次來中國,難免會水土不服!”說完,翻譯一頓,把架子端起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中國的空氣質(zhì)量、食物質(zhì)量實在太差了,微生物含量遠遠超標,是美國的好幾十倍,凡是到中國的美國人,幾乎都會水土不服?!?/br> 曾毅“哦”了一聲,直起身來,食物質(zhì)量差,你都把自己吃撐了,要是食物質(zhì)量好一點,你還不得吃死啊,他道:“我先想想辦法,緩解一下史密斯先生的痛苦?!?/br> 說完,曾毅打開自己的公事包,從里面掏出針袋。 汪長江此時上前,低聲道:“曾主任,要不就等120的人來處理吧!”他第一次跟曾毅見面,雖然聽說曾毅醫(yī)術(shù)高,但沒見過,心里有些不放心,畢竟史密斯是在紫海山莊發(fā)病的,是不是吃撐了,送到醫(yī)院就知道,要是曾毅這一插手,說不定反而會把事情給弄復(fù)雜。 “沒事!很快見效!” 曾毅說完,從針袋里抽出一根銀針,是最粗的那種三棱針,這種針不是用來針刺的,而是用來放血的。他過去拽住史密斯的左手,捏了兩下,然后在對方的虎口上扎了一下,兩滴黑血就崩了出來。 史密斯又“舍特、舍特”叫了起來,然后嘰里咕嚕地嚷,諸葛謀聽不明白史密斯在喊什么,曾毅倒是聽得很清楚,什么銀針有沒有消毒,會不會感染,這不是治病,而是虐待,我要起訴你,反正不怎么好聽。 曾毅就站起來,也懶得再繼續(xù)治了,道:“這里是中國,120來了,也這么治!” 翻譯很不爽,道:“不要以為史密斯先生對中國的情況不熟悉,你這完全就是信口開河!你不能走,這事必須給史密斯先生一個說法?!?/br> 曾毅就笑了,道:“史密斯第一次來中國,就對中國的醫(yī)療手段很熟悉了嗎?” 翻譯臉色一滯,隨即道:“不管是哪個國家,都沒有這樣來治療肚子疼的!” 剛說完,史密斯突然不哼哼叫了,他坐在那里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臉疑惑的表情,真邪門,這一針下去,立刻就沒有那么疼了,他嘰里哇啦又講了幾句。 就看翻譯臉上寫滿了意外,過去仔細詢問著什么。 諸葛謀聽不明白,心里很是著急,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啊,怎么一會叫,一會跳的,這會工夫,又好像沒什么事了,他就問曾毅:“曾主任,史密斯先生說什么?” “史密斯說他很舒服,問能不能再扎他一針?!?/br> 諸葛謀有些愣神,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他還沒回過神來,曾毅把那根銀針放在諸葛謀的手上,道:“這事謀主任定就行了,如果他還是很疼,你就扎他一針。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闭f完,曾毅就邁步出了包間。 顧憲坤跟在曾毅后面,道:“曾毅,那史密斯是你們園區(qū)請來的大投資商,你這治病只治一半……” “又不是我請他來的!”曾毅自顧自地下樓去了。 顧憲坤直搖頭,他把史密斯的剛才的話全聽了去,心道這史密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不知有多少人求著曾毅出手呢,今天碰上了,是你的造化,你竟然還敢罵罵咧咧,活該受罪??! 汪長江心里也有想法,心道難怪曾毅這人的脾氣大,原來是真有本事啊,一針下去,那洋鬼子立刻就不喊疼了,神乎其神。 第二天到了管委會,李偉才匯報完當天的日程安排,就道:“曾主任,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下去了。” 曾毅叫住他,道:“李主任,你手上有那個叫史密斯的投資商的資料嗎?” 李偉才眼神頓時一亮,看來小曾主任這是要出手了,不過他卻道:“沒有,這個項目由謀主任親自來抓,我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材料?!?/br> “知不知道是什么項目?”曾毅又問。 “聽說是什么新型蓄電池的項目!”李偉才往曾毅這邊湊近了幾分,“據(jù)說投資額很大,有七八億美金的樣子!” 曾毅心說什么七八億,這事是真是假還難說呢,他昨晚回去后,查了查美國洛杉磯的情況,發(fā)現(xiàn)那翻譯說了謊。 人的生活環(huán)境,會在人的身體上留下印記,這在脈象上會有最直觀的反應(yīng),所以古時大夫診病之前,會詢問病人是從哪里來的。大名鼎鼎的同仁堂藥店,在這方面更是深有研究,比如同仁堂的用來調(diào)理肝臟的“舒肝丸”,在長江以北,就是丸劑,而在長江以南,就是散劑。雖然都是同一種藥,但如果病人買錯了劑型,吃了就沒有效果。 曾毅脈術(shù)如神,以前四處游歷,在這方面更是積累了相當多的經(jīng)驗,他甚至能一搭脈就知道對方是哪個省份的人,十能中八,就算偶爾失手,也都是些相鄰省份,氣候非常接近,像是把南方弄成北方,這在曾毅身上,是不可能犯的錯誤??勺蛲碓阋淮蠲},發(fā)現(xiàn)那位史密斯從小生活在一個非常濕寒的地方,后來查資料,卻發(fā)現(xiàn)洛杉磯處于美國南部,一年四季都沒有什么寒冷的天氣,平均氣溫二十多度,跟史密斯的脈象相去甚遠。 這說明不是那翻譯說了謊,就是對方有意隱瞞真實的身份,對于一個真正的投資商來說,他沒有理由這么做的,再加上那翻譯的奇怪表現(xiàn),曾毅很懷疑這伙人的來歷。 “麻煩李主任把信息中心的沙濤同志請過來一趟,我要找他了解點情況?!痹阏f完想了想,又道:“把園區(qū)派出所的陸所長也請過來!” “不麻煩,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李偉才氣兩句,就退出了曾毅的房間。 李偉才剛離開,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曾毅喊了一聲“請進!” 就聽門響了一聲,然后有很輕的腳步進來,“曾主任……” 曾毅抬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昨晚的那個何燕,就道:“有事嗎?坐下說吧!” 何燕搖了搖頭,道:“我是來謝謝曾主任的,昨晚我喝多了……” 曾毅一擺手,低頭看著手上的材料,道:“還有別的事嗎?” 何燕是今年管委會新招來的辦事員,宣傳中心就是高新園區(qū)的臉面,所以招來的都是一些型男靚女,何燕就是宣傳中心的一枝花,臉蛋漂亮,身材更好。昨晚她接到通知,說是參加一個招待外賓的酒宴,她想著有領(lǐng)導在場,應(yīng)該是個很正式的酒宴吧,卻沒有想到領(lǐng)導上了酒桌,全無平時的那副道貌岸然,葷段子一個接著一個,幾個領(lǐng)導都讓她替酒,她哪見過這陣仗,也沒有別人那種?;氖侄?,嘴巴更不會說,酒宴才一半,就喝得失去意識了。 今天一覺醒來,才覺得后怕,找昨晚那兩位同去的女干事了解了一下情況,就來找曾毅道謝來了。 “沒……沒什么事了!”何燕囁嚅了兩下,捏著手指,鼓足勇氣道:“我想我不怎么適合宣傳中心的工作,想……” “是因為喝酒的事嗎?”曾毅頭也沒抬。 何燕點了點頭,低聲道:“我……” 曾毅抬起頭,一擺手,道:“回去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吧,以后再有領(lǐng)導安排你去酒局,就告訴他:曾主任已經(jīng)有安排了!” 何燕先是一愣神,隨即就露出感激的神色,道:“謝謝曾主任!” 曾毅沒應(yīng)聲,接著看眼前的材料,心道何燕的想法真是簡單得可怕,就算從宣傳中心換到別的部門,你頭上不照樣還有領(lǐng)導嗎?曾毅剛?cè)塍w制的時候,面對那些無休無止的酒局,也是很頭疼,后來習慣了,拒絕的理由就接二連三出來了,而且還讓對方說不出任何話來。 何燕看曾毅沒再說話,就微微鞠了一躬,合上門退了出去,曾毅在管委會的份量最重,有這塊招牌撐著,別人肯定不會為難自己,何燕松了口氣,自己今后一段時間,都不用為酒局犯愁了。 沙濤很快就過來了,他的辦公室就在樓下,信息中心負責收集全國各地的招商信息,也負責搜集來高新園區(qū)進行投資的企業(yè)的資料,以及項目的相關(guān)情況,以便管委會更好地開展招商引資工作。 不過,總體來說,這屬于是個可有可無、又有沒有任何實權(quán)的部門,很不受重視,沙濤作為信息中心的主任,手底下一個兵都沒有,聽說曾毅要召見自己,就急急忙忙跑了上來,心道自己可有出頭之日了。 曾毅請沙濤坐下,問道:“信息中心有沒有史密斯蓄電池項目的材料?” 沙濤很尷尬,他這個信息中心,根本就是擺設(shè),園區(qū)真要是有什么項目落戶,有哪個領(lǐng)導會來詢問他的意見,他就老老實實地道:“我沒有接到有關(guān)這個項目的任何資料,所以沒法搜集信息。” 曾毅就皺了皺眉,諸葛謀防著自己也就算了,竟然連信息中心也要防著,那還要這個信息中心干什么,曾毅就道:“信息中心的工作非常重要,是我們的管委會自己的‘情報部門’,是千里眼、順風耳,信息中心要是失效,管委會在一些決策上,就很可能會發(fā)生失誤!” 沙濤手心全是汗,原本想著可能會有好事,沒想到兜頭就是一盆冷水,自己這是挨批來了,他虛心檢討道:“是,曾主任說的是,今后我一定加強信息中心的工作?!?/br> 曾毅也不好太批評沙濤,強調(diào)了幾句信息中心工作的重要性,就讓沙濤走了。 沙濤出了門,心道自己是不是要去找諸葛謀,或者是莫有為了解一下那個什么項目的情況,但仔細一想,又悄悄下樓去了。曾副主任雖說眼下強勢,但這高新園區(qū)各局各所,諸葛謀的人占了很多,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 高新園區(qū)的派出所所長陸大有,稍后也過來了,高新園區(qū)目前下面只托管了六個村子,總數(shù)不過四萬人,所以只設(shè)了一個派出所,并沒有像別的區(qū),設(shè)立公安分局。 曾毅找陸大有來,是想了解一下那名翻譯的情況。 陸大有聽完曾毅的話,就道:“曾主任,是不是這個翻譯有什么問題?” 曾毅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jù),就隨便找了個理由,“那倒不是,只是有人向我反應(yīng),說這個翻譯有點眼熟,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中見過他的照片。你也知道,這次的投資項目重大,謀主任親自來抓,園區(qū)上下更是非常重視?!?/br> 陸大有就明白曾毅的意了,這年頭,能登照片的不是通緝令,就是尋人啟事,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報紙上也登照片,但那都是領(lǐng)導的照片。陸大有就笑著道:“曾主任說得對,細節(jié)無小事嘛。既然曾主任說了,那我回去就把這件事落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