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本錢
國內(nèi)政壇高層人物的變動,向來非常謹(jǐn)慎低調(diào),這次南江省一把手的調(diào)整,事先就沒有傳出半點的風(fēng)聲。 只有方南國的逾期未歸,才讓一部分內(nèi)行人士察覺到了這其中隱含的訊息,但誰也沒有想到,南江省一把手的調(diào)整會如此突然到來,更加沒有想到,接任者會是來自君山的冰寒柏。 曾毅離開市委大院之后,就接到了唐浩然的電話。 “曾毅,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唐浩然在電話里笑得很是開心,“塵埃終于落定,是之春省的一把手!” 曾毅立刻就明白唐浩然說的是方南國的新任命,道:“太好了!正式宣布了嗎?” “宣布了!”唐浩然點著頭,然后聲音壓低了幾分,道:“老板跟我通過電話了,你不用再特意打電話去祝賀了,明天老板會返回南江做最后的交接工作,你直接到常委樓來,老板還有話要對你講!” “好!我知道了!”曾毅也是在心里替方南國高興,這個事情前后進(jìn)行了有大半年,現(xiàn)在終于是有了最后的定論。 “晚上我要到機(jī)場接機(jī),咱們就不再碰面了!”唐浩然還特意解釋了一下,他接的自然是從之春返回南江做交接工作的方南國,“等明天見面之后,咱們細(xì)說!” “好的,明天見!” 收了線,曾毅平復(fù)一下心情跟緒,然后又走進(jìn)白陽市政府大樓,他還要向市長趙占兵匯報工作。 這么大的事情,趙占兵此時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曾毅很順利就見到了趙占兵。 從內(nèi)心講,趙占兵是不喜歡曾毅的,因為曾毅一到白陽,就把自己的“軍師”諸葛謀給搞掉了,這讓趙占兵丟了很大的面子,在市里的威信也受到了挑戰(zhàn),但在這個時候,趙占兵是絕對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對曾毅的不滿。 方南國雖然是調(diào)走了,但他在南江省的影響力,必然還會持續(xù)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自己去動曾毅,就是逼著方南國把自己給“調(diào)整”掉。 何況方南國這次的調(diào)動,明顯還是個高升,按照慣例,之春省的省委書記向來都要增補(bǔ)為政治局委員,這不僅僅是級別上提了一級的事,同時也意味著政治生命延長了,一般省份的一把手,可以干到65歲退休,但跨入政治局委員這一級別,只要身體允許,可以多干五年。 方南國今年五十七歲,也就是說,他還有至少十年的政治生命,今后說不定還能再進(jìn)一步,這都是說不準(zhǔn)的事情。 趙占兵也是有政治素養(yǎng)的人,他以前能夠容忍曾毅,以后就照樣可以容忍,前提是曾毅不再侵犯自己的政治利益,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曾毅,聽完匯報,跟廖天華一樣,肯定了曾毅的成績,并且勉勵了一番。 回到管委會,曾毅剛下車,李偉才就在樓上看到了,咚咚咚地跑下來,“曾主任,有個大新聞,必須向你匯報!” 曾毅一抬手,道:“辦公室講!” 一進(jìn)辦公室,李偉才就道:“剛剛的新聞,咱們南江省的方南國方書記,已經(jīng)被中央任命為之春省的書記了。” 曾毅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笑了笑,道:“這確實是個大新聞,大事情!” 李偉才等了一下,想從曾毅的嘴里聽一聽不為人知的內(nèi)幕,或者是方書記有沒有對曾毅做什么特別的指示和安排,不過他失望了,曾毅坐進(jìn)辦公椅,喝了口水,然后打開面前的公文,開始看起來了材料,臉色一如往日的平靜,完全看不到有絲毫異樣的神情。 李偉才一琢磨,不由更加佩服了,小曾主任真是大氣魄,單是這份寵辱不驚、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就不是自己能達(dá)到的,換了是自己,這時候哪還能定下神來專心辦公啊。 “曾主任,那我就做事了!”李偉才道。 曾毅抬起頭,道:“對了,李主任,你通知一下在家的班子成員,這兩天如果沒有必要,就不要外出了,市里可能有最新的指示?!?/br> “是,我這就去通知!”李偉才就出了門,省委書記變動這種大事,市里自然會有新指示,可能就這一兩天了。 第二天,曾毅去了省委大院,和平時一樣,警衛(wèi)檢查了他的證件,就給予放行,但曾毅心里清楚,這可能也是自己最后一次如此輕松地進(jìn)出這里了,下次再來,怕是就沒那么容易了。你就是進(jìn)來,也不知道該看望誰了。 到了方南國的一號樓,進(jìn)去之后,就看到工作人員正在幫忙收拾東西。 “曾毅來了!”馮玉琴正站在廳,想著還有什么必須要帶走的東西,看到曾毅之后,臉上就露出笑容。 “馮姨!”曾毅笑著走過來,雙手作了個揖,意就是恭賀方南國的升遷之喜。 馮玉琴微微頷首,笑道:“你來的正好,不然我就要打電話去叫你了?!?/br> “我知道馮姨要離開南江,心里肯定會有些舍不得,不敢等馮姨召喚,我自己就主動過來了?!痹阈χ?/br> 馮玉琴倒讓曾毅說中了心,道:“是啊,在這里住了很多年,現(xiàn)在說走就走,還真是有些舍不得?!闭f著,馮玉琴臉上有一絲的感傷與不舍,不過也是轉(zhuǎn)瞬即逝,她又道:“這些年跟著老方來回調(diào)動,早就這個心理準(zhǔn)備了,我現(xiàn)在不放心的,反倒是你,今后你就要一個人留在南江了。” 年前方南國讓曾毅準(zhǔn)備中辦療養(yǎng)基地的參考材料,曾毅就已經(jīng)猜到自己很可能是留在南江,而不是像唐浩然所說的離開南江,現(xiàn)在馮玉琴的話,不過是正式確認(rèn)了下來。 曾毅就道:“馮姨不用擔(dān)心我,這些年我一直是一個人,早就習(xí)慣了,倒是方書記那邊離不開人照顧,他一工作起來就停不下來?!?/br> 馮玉琴聽曾毅這樣講,臉上的感傷就再也化解不開,她心里可以舍得下南江,但真的不放心讓曾毅一個人留在南江,只是這件事方南國已經(jīng)拿定主意,她也不好再講什么,“以后要常來之春走動,遇著什么事情,也一定要讓我知道?!?/br> 曾毅點點頭,笑道:“只要有機(jī)會,我就去之春看你,現(xiàn)在交通方便得很?!?/br> 正說著呢,有工作人員從樓上提著一個箱子下來,箱子似乎有些重,他提著很吃力。 曾毅就拉起袖子,道:“我去搭把手,看看有什么幫忙的。” 此時旁邊有人搶先一步攔住曾毅,笑著道:“不用,不用!還是我來吧!” 這人是之春省的省委秘書長、兼省委辦公廳主任,叫做劉永化,如今方南國擔(dān)任之春省的省委書記,正是劉永化的頂頭上司。方南國回來交接工作,劉永化本來是不用跟著的,只要在廳里指派一個副主任過來,協(xié)助方南國處理一下搬家事宜即可,但劉永化為了在新老板面前留下好印象,特意帶著兩名工作人員親自過來一趟。 省委書記平時的一切吃穿住行,都有專人安排,真正私人的東西,反倒是不多,所以也就沒有什么可搬的,劉永化站在廳里,指揮著工作人員打包搬運(yùn),將剛才曾毅和馮玉琴的對話情景,看了個清清楚楚,心道這年輕人在老板夫人的眼中,分量可是不輕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等到曾毅搭手要幫忙,劉永化就站不住了,急忙上前攔著。 “老劉,沒事!曾毅不是外人,他要幫忙,你就讓他幫忙!”馮玉琴此時說到。 “那多不好意!”劉永化笑呵呵地氣著。 曾毅道:“我就是來幫忙的,這種出力的活,一定是我來!” “辛苦了,辛苦了,太麻煩你了!”劉永化就沒有再阻止,跟著曾毅一起動手,把那個箱子在廳的一角放好。 此時南江省大會堂內(nèi),從京城來中組部副部長莊嚴(yán)宣布:“中央決定,冰寒柏同志任南江省委委員、常委、書記……” 臺下的人就把目光都投向主席臺,想看清楚新任省委書記的容貌。 為領(lǐng)導(dǎo)者,上了三十,一般身形就開始有些發(fā)福了,但冰寒柏是個例外,五十多歲了,依舊精鍵矍鑠,顴骨高聳,面色黝黑。 所有見過冰寒柏的人,都會對他的身上的兩件東西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一是眼神,冰寒柏的眼神非常凌厲,猶如兩把實質(zhì)的利劍,從你身上掃過時,就有一種被劍鋒劃過的感覺;另外就是他的那雙手,手指很長,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顯得蒼勁有力,似乎能將任何東西都抓得起,捏得碎。 看到冰寒柏時,大家的腦子里會不約而同想起一個詞:鐵骨錚錚。 人如其名,冰寒柏就像是那冰天寒風(fēng)中一棵柏樹,斗寒傲雪,堅毅挺拔,似乎什么都壓不垮、打不倒他。 臺下的人,不由有些擔(dān)心,一般沒人會喜歡遇到這種領(lǐng)導(dǎo),多少讓人覺得有些過于剛強(qiáng),而不太好打交道。 方南國出席了這個會議,算是正式跟南江省的領(lǐng)導(dǎo)干部道別,他首先對冰寒柏的履新表示了祝賀,然后感謝大家在過去對他工作的支持,最后祝福南江省的明天更加美好。 冰寒柏也發(fā)表了自己的上任宣言,表示今后會嚴(yán)于律己,精誠團(tuán)結(jié),為南江的發(fā)展而盡心竭力。 等會議結(jié)束,方南國返回常委樓,時間就已經(jīng)不早了,進(jìn)門看到曾毅,方南國稍稍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在臺上一天,就得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今天卸下南江這個擔(dān)子,他也可以松一口氣了。 不過,等明天到了之春省,又得再次重整旗鼓了。 “老方,你的那些書怎么處理?”馮玉琴問到,方南國沒有什么特別的嗜好,就是喜歡看書,書房里擺滿了書,有些是看完的,有些是沒看完的,如果全都搬走的話,比較費力。 “留給曾毅吧!”方南國就道了一聲,“曾毅愛看書!” 劉永化心中暗驚,這個曾毅到底是什么來頭,方南國對他,似乎比那個秘書唐浩然更要看重啊。剛才整理的時候,劉永化也看到了,方南國確實是愛書,甚至給自己喜歡的書還包上了書皮,看過的章節(jié),都工工整整寫了批注和感想,其中還有一些絕版的書,非常難得,沒想到就這么一下都送給了這個叫做曾毅的年輕人。 說完這句,方南國道:“曾毅來一下!”說著,邁步上樓進(jìn)了書房。 曾毅知道方南國是有話要對自己交代,就跟著進(jìn)了書房,把門一合。 方南國進(jìn)門點著一根煙,站在窗戶前吸著,指了指椅子,道:“坐吧!這次到之春,原本是打算帶你過去的,后來經(jīng)過慎重考慮,還是決定先把你留下!” 曾毅沒有插話,只是點了點頭。 方南國就繼續(xù)說道:“中辦療養(yǎng)基地的事情,比較緊急,我會跟新任的冰寒柏同志溝通過了!” 曾毅微微愣神,他有些意外,難道新任的省委書記是冰寒柏嗎? 方南國沒有放過曾毅表情上的這個變化,道:“你知道冰寒柏同志?” 曾毅也不遮掩,道:“我以前是在君山省讀的大學(xué)!” 方南國“哦”了一聲,好像是這么回事,難怪自己提起這個名字,曾毅會有所反應(yīng),他吸了一口煙,道:“你先把這件事情做好,不要有任何的顧慮,等以后時機(jī)更合適一些,我會想辦法的。” 曾毅又點了點頭,方南國的這個想辦法,指的是想辦法讓自己到之春省去,曾毅就道:“好!”,表示對方南國的安排沒有異議。 談完話出來,方南國跟馮玉琴一起出門走了,他要去參加一個話別的會議,除了曾毅,方南國還要對其他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安排和部署,怕是在離開之前,都不會再有時間跟曾毅講話了。 劉永化留在房中,讓工作人員上樓幫曾毅搬書,一邊笑道:“小曾,今后咱們可要加強(qiáng)聯(lián)系?。 ?/br> 曾毅點點頭,道:“我在南江,一直負(fù)責(zé)的是方書記的保健工作,對方書記的身體狀況比較了解,如果之春的同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請盡管聯(lián)系我。” 劉永化暗道曾毅真是一點就透,難怪會受到方書記的器重,自己只說了一個加強(qiáng)聯(lián)系,他便明白自己的意了。劉永化要跟曾毅加強(qiáng)聯(lián)系,無非就是想通過方南國身邊的人,了解一下方南國平時的習(xí)慣和脾氣,以方便自己更好地做好服務(wù)工作。 “保健工作非常重要,這點我有切身體會!”劉永化嚴(yán)肅說到。 曾毅看了看劉永化,這回他是真不明白劉永化的意了,不知道什么叫做切身體會。 方南國的書很多,曾毅的車裝不下,只好暫時借了劉永化他們的車,一起裝好之后,送到了韋向南的別墅。 剛把書放好,韋向南從南云縣回來了,進(jìn)門看到這么多的書,就隨手拿起一本翻開,問道:“這都是方書記的書?” 曾毅正拿毛巾擦手呢,道:“是,方書記都送給我了,省了一大筆買書的錢!” 韋向南笑了笑,道:“我在南云縣,都聽到了不少的消息,特地回來看看!” “上午剛開過會,新來的省委書記,是原先君山省的生長,叫做冰寒柏!”曾毅介紹了一下情況。 韋向南點著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知道這個消息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以前好像就是在君山讀的大學(xué)吧?” “是!”曾毅點頭,“那時候,冰書記還是常務(wù)副省長呢!” “記得這么清楚,難道你跟新來的冰書記還認(rèn)識嗎?”韋向南隨口問了一句,用的是開玩笑的口氣,她可不認(rèn)為曾毅會跟冰寒柏認(rèn)識,那時候曾毅只是一名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怎么能會跟常務(wù)副省長扯上關(guān)系呢。 曾毅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而是道:“現(xiàn)在塵埃已經(jīng)落定,但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這次的調(diào)整,似乎有些太突然了!我剛從省委大院回來,方書記可以說是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顯得很匆忙?!?/br> 韋向南放下書,跟著曾毅一起進(jìn)了廳,道:“如果你關(guān)注過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之春省原來的省委書記吳以嶺,自從兩個月前視察完一個工程之后,就再沒有露過面了?!?/br> 曾毅抬起眼,這個消息讓他覺得有些吃驚。 “是身體方面的原因!”韋向南解釋了一句,“突然發(fā)病,經(jīng)過搶救和治療后,生命沒有危險,但無法講話、不能起床,因為之春省的重要性,中央決定觀察了一段時間,根據(jù)吳以嶺的恢復(fù)情況再作決定,不過情況非常不樂觀。這次過年的時候,在之春省的團(tuán)拜會上,作為省委書記的吳以嶺沒有出席,這件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曾毅就明白這次的變動為什么會如此突然了,原來中間還有這么一個變故,難怪剛才劉永化會說他有切身體會,他是指這件事情啊!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句話真是一點都不做假。 “有個好大夫,真的很重要?。 ?/br> 韋向南感慨地笑了一聲,她的消息一向靈通,塵埃剛一落定,她就在第一時間弄清楚了內(nèi)幕,這次回到榮城,她也是因為這件事,新的省委書記上任,自然會牽動南江省上上下下所有方面。 第二天下午,方南國告別了南江省的送行人員,在榮城機(jī)場乘坐飛機(jī)前往之春省,南江省也在這一天,開始了一個新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