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 恭
陳龍一大早到天府分局,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局長馬金有坐在里面,旁邊還坐了幾位神色嚴肅的干部。 “陳龍,這是市局政治部的幾位領(lǐng)導,找你了解點情況!”馬金簡單介紹兩句,但沒有用“同志”的稱呼,而是直接叫“陳龍”。 陳龍把警帽摘下來,往旁邊的衣服架子上一掛,大力撓了撓頭,道:“那就談吧!”他知道早晚會有這么一出的。 “二馬派出所的劉貴杰,你認識吧?”政治部的人打開記錄本,冷臉看著陳龍。 “認識!”陳龍點了頭,“我在二馬派出所干了有十一年,老劉在那干了十七年。” “回答問題,其余無關(guān)的話題,不要講!”那人很不氣地道了一聲,然后在本子上記了一筆。 陳龍就老老實實回答著問題,關(guān)于自己的,一律如實回答,關(guān)于老劉的,則大多都是“不清楚”、“不了解”,事實上,他對于對方提問涉及到的這些事情,也確實不清楚。 問來問去,問不出個重點,提問的人就有點生氣了,道:“劉貴杰的事情你不清楚,自己的總清楚吧。我問你,上個月你帶隊到平川建設(shè)抓人,是怎么回事!” 陳龍就道:“這件事,我已經(jīng)到市局解釋過了。我是照章出警,整個過程都有詳細的記錄,后來人是市局直接下令放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想知道!” 提問的人鼻子都快氣歪了,陳龍這就是在故意混淆視聽,自己問的是為什么抓人,他卻是在解釋為什么放人,誰要問這個啊。他提醒道:“陳龍,我是在代表市局政治部來跟你談話的,希望你考慮清楚之后再回答!” 陳龍道:“我以黨性人格擔保,我講的一切,都是實事求是!” 對方就把手里的簽字筆,狠狠摔在記錄本上,然后“啪”一聲合上本子,道:“陳龍,就你這個態(tài)度,我看你是不打算配合……” 正在此時,對方腰間的手機叫了起來,他狠狠瞪了陳龍一眼,然后掏出手機,等看清楚來電號碼,臉上頓時由陰轉(zhuǎn)晴,綻出無比燦爛的笑容,道:“王局長……對,我正在天府分局呢……啊,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對方沉吟幾秒,然后露出春風般的笑容,走到陳龍身邊,拍了拍陳龍的肩膀,道:“陳龍同志,你也不要多想嘛,今天這個談話呢,就是個程序問題,我呢,也是公事公辦。好了,談話就到這里吧,我就不打攪你的重要工作了!” 說完,對方一打眼色,坐在屋里的幾個人就一起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馬金有一頭霧水,怎么接了個電話,這談話就結(jié)束了,不會是有什么變故吧,他緊跟其后,道:“我送送幾位領(lǐng)導!” 陳龍沒有去送的打算,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對方離去,就折身返回屋里,剛進屋,他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一看號碼,陳龍神色大喜,接起來道:“杜局長,老領(lǐng)導,接到您的電話,聽到您的聲音,我真是太激動了!” 那邊杜若并沒有工夫跟陳龍閑扯,道:“小陳,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老領(lǐng)導一句話,我陳龍萬死不辭!”陳龍就拍了胸脯。 “我們經(jīng)偵局有個行動,需要你立刻趕到平川建設(shè),給予協(xié)助配合,不知道你能不能辦到?”杜若問到。 “老領(lǐng)導放心,十分鐘之內(nèi),要是我陳龍到不了現(xiàn)場,我就自己脫了這身警服!”陳龍的腰板挺得筆直,在電話里喊得中氣十足。 “好!有股子精氣神,不愧是我杜若帶出來的兵!不孬!”杜若哈哈一笑,就掛了電話。 陳龍把警帽拿起來一戴,就殺氣騰騰沖出辦公室,大喊一聲:“集合!給老子集合!” 這邊馬金有剛把市局政治部的人送走,一回身,就看到刑警隊的幾十號人全副武裝,整裝待發(fā)。陳龍從辦公樓里大步走出來,大手一揮,“出發(fā)!”,就率先鉆進自己的警車,隨后刑警隊的人紛紛登車跟上,整個天府分局的大院子里,發(fā)出“砰砰砰”,連綿不斷的車門關(guān)閉聲。 秘書此時小跑著過來,道:“馬局,陳局要帶隊前往平川建設(shè)!” 馬金有一聽,背上的寒毛當時就豎了起來,心里猛一抽搐,大腿也跟著顫了兩顫,他陳龍到底想做什么?。≌尉值娜瞬艅倓傠x開,他就又要到平川建設(shè)去鬧事,他到底想抓誰啊,干脆把我這個局長抓起來算了。 馬金有就想攔住陳龍,要是再讓陳龍這么鬧下去,不等陳龍垮臺,自己就要先垮臺了。 腳下步子剛動,秘書又道:“馬局,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南江省的大老板,點了曾毅做秘書!” “?。 ?/br> 馬金有立刻又把步子收了回來,心道好玄啊,難怪政治部的人氣勢洶洶而來,又偃旗息鼓而去,他們調(diào)查陳龍,無非就是奔著曾毅去的,想弄曾毅一個把柄出來。現(xiàn)在曾毅一下變成了省委書記的秘書,你整曾毅的“黑材料”,不就是要整冰寒柏嗎,這還了得,你有幾個腦袋啊,何況你也沒那么大的權(quán)限啊! 陳龍的車子到了馬金有跟前,他沒有下車,只是放下車窗,道:“馬局,剛剛接到上級命令,前去執(zhí)行緊急任務(wù)!” “好,好!”馬金有趕緊把讓開,道:“命令如山,你快去吧!” 陳龍就打了個敬禮,命令司機開車,警笛聲隨即大作,七八輛警車閃著警燈呼嘯而去。 馬金有看著遠去的警車,心道這事可更加熱鬧了,一直暗中不動的南江大老板居然也出手了,他只是點了一下曾毅的名字,便讓針對曾毅的所有攻勢都化于無形,不愧是政壇老手??! 陳龍到達平川建設(shè)的時候,事情其實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杜若干了這么多年的公安,老練至極,這次的行動完全就是穩(wěn)準狠,負責執(zhí)行的人員猶如天兵神將,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平川建設(shè)的樓下。武警守在樓下,經(jīng)偵的人上去找人抓人,所有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事就已經(jīng)辦妥了,前后總共不到三分鐘。他把陳龍叫過來,是要讓陳龍做善后的工作。 陳龍推門下車,立刻命令自己的人四處散開,不要讓無關(guān)人員靠近了亂看亂打聽,尤其是不能讓記者靠近。 命令下達之后,陳龍就朝平川建設(shè)的大樓走去,剛走幾步,就看到經(jīng)偵的人帶著孫翊從樓里走了出來。 陳龍遠遠一看,就瞪大了眼,孫翊今天穿得可以說是極為帥氣,一身裁剪得當?shù)陌咨笱b,將他本人的氣質(zhì)和風度完全襯托了出來,不過此時褲子上一大灘濕漉漉的痕跡,在白色的褲子上顯得非常刺眼,一下就把孫少的光輝形象給敗掉了。 馬匹的,這是個啥情況?。£慅堈啥暮蜕忻恢^腦,難道是嚇的?不至于吧! 孫翊出來之后,就立刻鉆進了經(jīng)偵局的車子之后,隨即快速離開,武警收隊緊隨其后。 經(jīng)偵局有人朝陳龍走過來,伸出手道:“是陳局長吧,我們杜局已經(jīng)跟我講了,感謝你的大力支持,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來處理了?!?/br> “氣,氣!”陳龍跟對方一握手,眼睛卻還是瞅著遠去的車隊,納悶道:“孫少這是……嚇的?” 經(jīng)偵局的人就搖了頭,笑著道:“氣的!” 氣的?能把褲子都給氣濕了?陳龍就覺得自己的大腦不夠使了,這得生多大的氣啊,辦了這么多年案子,自己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情況呢! 經(jīng)偵局的人看陳龍好奇,就道:“我們上去的時候,這位孫大少正在伺弄工夫茶呢,茶剛沏好,一聽我們是來找他的,當時就發(fā)了脾氣,一拍桌子……唔,你也能想得到,肯定是杯倒水灑了?!?/br> 陳龍哈哈笑了起來,原來是這么回事,想著經(jīng)偵局的人也不敢對孫大少動粗啊,這可是在南江的地界上。他又追問了一句:“那沒給燙壞吧?” 經(jīng)偵局的人笑著直搖頭,心道杜局的這位老部下說話可真有意,這個問題哪能回答呢,燙沒燙壞的,我哪知道啊,這得去問孫大少本人。他就不再搭理無事生非的陳龍,轉(zhuǎn)身上車,追著大部隊走了。 曾毅從省委大院出來后,就返回了白陽市。他不用留下來,也知道杜若去見冰寒柏的結(jié)果是什么,換作以前,或許還有其它的可能,但冰寒柏今天叫自己去談話,結(jié)局就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還沒進入高新園區(qū)的地界,顧憲坤的電話就追了過來,電話里的語氣很是喜悅:“曾毅,什么情況?我聽說冰書記點了你做秘書,今后咱們南江的大秘就是你了!恭喜,恭喜!” 曾毅笑道:“你這個號稱從不關(guān)心政治的人,看來真是虛偽吶,消息比那些關(guān)心政治的人還要靈通!” “我不是關(guān)心政治,我是關(guān)心你!”顧憲坤呵呵笑著,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到底是不是真的!” “有這回事!”曾毅沒否認,但又說道:“只是上面經(jīng)過慎重的考察,還是覺得我年輕了一些,不穩(wěn)當,所以這事沒成!”曾毅總不能說是冰寒柏點了自己,自己卻給拒絕了吧,這倒是顯得自己牛氣了,可傳了出去,冰寒柏的顏面何存? 顧憲坤就嘆息道:“那真是太遺憾了!以你的水平,擔任這個職位絕對是綽綽有余的!” “也沒什么遺憾的!在白陽做事,我反而覺得更自在一些!”曾毅說到。 “那也是,伴君如伴虎嘛!”顧憲坤也就作罷,“晚上有空沒,進趟城吧,我請你吃飯!” “哈哈,正要跟你說這事呢,晚上在左老板那里集合!杜局回來了,我們給他接風!”曾毅笑著說到,他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高新園區(qū),在其他人的眼里,這就是鄉(xiāng)下,所謂的進趟城,是指回榮城。 “杜局回來了?”顧憲坤立刻就意識到杜若這次回南江的時機太敏感了,他道:“好,晚上我準到!” 顧憲坤的電話剛掛,其他人的電話就跟著打了進來,都是詢問這件事的。 一邊講著電話,車子就進了管委會的大院,等車子停穩(wěn)之后,曾毅伸手就要去推車門。 誰知一伸手,卻抓了個空,車門已經(jīng)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曾主任,你回來了!”劉大春的肥臉就從車門縫里露了出來,笑得太燦爛了,臉上的肥rou都跟著一顫一顫。 “啊……大春同志……” 曾毅一時都有些失神,心道這是怎么回事,以往自己回到管委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的都是李偉才,今天突然之間換了個劉大春,感覺還挺怪怪的。 “曾主任,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向你匯報!”劉大春諂笑著,眼巴巴瞅著曾毅。 曾毅還不知道上午胡開文開會的事情呢,只是覺得劉大春的樣子有點奇怪,他道:“那就上樓說吧,到辦公室聊!” “好,聽曾主任的!”劉大春看曾毅答應(yīng)了,笑得更加開心了,他急忙一伸手,幫曾毅遮著車頂,道:“曾主任,你小心!” 曾毅有些無所適從了,就是最會討好賣乖的李偉才,也沒有干過這樣的來,這劉大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總不會是捅出什么大簍子等著自己來收拾吧,。 曾毅納悶地下了車,四下一掃,就更糊涂了,管委會的班子成員,此時全在樓下到齊了,看樣子,有不少人也想走過來,只是不像劉大春這么能豁出老臉罷了。心里一琢磨,曾毅有點明白了,這大概是知道自己被叫去省委的事了,省委大秘的高枝,誰不想攀一攀啊。 “曾主任,你回來了!”李偉才此時上前兩步,站在了眾人的前面,關(guān)切問道:“事情都順利吧!” 曾毅微微頷首,他還是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李偉才今天的不同,以往管委會的這些班子成員,都會李偉才抱自己這位小年輕“粗腿”的事情,多有非議鄙視,不怎么能看得起李偉才,可此時李偉才卻儼然是大家的頭目。 “大家這是要……”曾毅就掃了一下管委會的班子成員們。 李偉才就道:“曾主任,大家沒有別的意,就是自發(fā)來樓下迎接你。” “是,曾主任為我們管委會的事情嘔心瀝血,大家都覺得很感動!”劉大春在身后補了一句。 李偉才就覺得這個劉大春實在是不堪,大小你也是一位領(lǐng)導,就算是站錯了隊急于棄暗投明,也沒必要搞得這么卑微吧,領(lǐng)導干部的體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劉大春卻不這么想,他必須抓住一切機會,爭取到曾毅的諒解,今天這事是什么樣的性質(zhì),他心里一清二楚,官場上因為這種情況而被貶去冷板凳,甚至身陷囹圄,都是極為常見的事情。劉大春一想到自己的悲慘下場,就覺得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何況你李偉才能做得,我劉大春為什么就不能做,不就是溜須拍馬嘛,混體制的人哪個不會! 曾毅就知道肯定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單是自己被叫去省委,還不至于是眼前這種效果,他就道:“大家都回去工作吧,讓外面的人看到,影響多不好!” “是,大家就聽曾主任的安排,回去工作吧!”李偉才擺了擺手,果然有幾分領(lǐng)導的派。 劉大春此時又上前,“曾主任,那我匯報工作的事……” 曾毅還沒來得及說,手里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老領(lǐng)導——南云縣縣委書記康德來,曾毅就知道肯定還是省委大秘的主題,但又不能不接,便道:“這樣吧,李主任,你安排一下,咱們一會開個會,誰有什么工作上的問題,就都可以講!” 說完,曾毅就拿著電話,邁步上了臺階,然后按下接聽,“老領(lǐng)導,你好!” 劉大春還想腆著臉跟上去,李偉才此時一伸手,把他給攔住了。 “劉主任,曾主任在跟重要的老領(lǐng)導講電話,咱們不好去聽吧?”李偉才斜眼看著劉大春。 換了以前,劉大春肯定要跟李偉才掰扯掰扯,大家都是副主任,誰比誰差??!但眼下不行,形勢比人強啊,自己是倒了靠山的倒霉蛋,而人家李偉才是曾毅主任眼里的紅人,自己如何能硬氣起來。 曾毅到辦公室坐下沒多久,李偉才就過來了,把早上胡開文開會的事情講了一遍。 曾毅聽完之后,有些哭笑不得,這個胡開文也太心急了,自己還沒走呢,他就要繳自己的槍。曾毅問道:“胡市長的情況現(xiàn)在如何?” 李偉才心道都這時候了,小曾主任不提別的,開口先問胡開文的情況,真是仁義至極啊,自己跟著這樣的領(lǐng)導干,絕對錯不了。他道:“沒有大礙,估計跟上次一樣,送到醫(yī)院就清醒過來了?!?/br> 曾毅直搖頭,權(quán)力二字,不知道害死多少人!胡開文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有昏過去而無法醒來的那一天。 一整天,曾毅的電話就沒斷過,全是一個主題,也不知道這些人的消息為何如此靈通。最后他有些頂不住了,干脆直接關(guān)機,只把那部機密電話帶在身上,從辦公室走了出去。 過李偉才的辦公室,曾毅敲了敲門,“李主任,忙不忙?不忙的話,陪我出去走一趟!” 李偉才自然是萬分愿意,跟著曾毅上了車。 出了管委會,曾毅沒有去白陽,也沒有去榮城,而是吩咐徐力往小吳山的方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