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搬不動大佛
紅色文化紀念館外,被布置得極為喜氣,在幾百米長的街道上,掛滿了鮮紅的國旗黨旗,迎風飄揚。 “熱烈慶祝紅色文化紀念館開館!” “熱烈歡迎中央老干部團蒞臨南江指導工作!” “紅色精神永不褪色!” “……” 各式各樣的宣傳橫幅,被懸掛于最顯眼的位置,三十多個巨型彩球升起,將紀念館圍在中央。 紀念館的門口,臨時搭建了一個寬敞的主席臺,上面擺了幾排桌椅,桌椅前面的花籃里,鮮花爭奇斗艷。 保健組的大巴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現(xiàn)場,曾毅下車看了看現(xiàn)場的布置,站在車邊苦笑。在我們所經(jīng)歷的這幾十年內(nèi),出現(xiàn)過許許多多的精神,不僅有紅色精神,還有鐵人精神、大寨精神、雷鋒精神,每一種精神,都具有非常鮮明的時代特色,時代在進步,精神也在演變。 弘揚精神,本該是一件意義大于形式的事情,可在今天,我們卻在講“形式大于一切”、“形象工程重于天”,把工夫全都下在了毫無意義的形式上,對于本質卻涉及不深,多少有些舍本逐末的味道了。 比如中醫(yī),很好的一個東西,我們卻沒有花大力氣去真正地進行保護和繼承,而是拿到那個什么都不管的聯(lián)合國,去申請在一本叫做“文化遺產(chǎn)”的目錄上留個字號,這就算是終極保護了。在這種形式主義的弘揚下,很多文化,最終都成為了一種僅供展覽和參觀的“標本”了。 現(xiàn)場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一些人,有記者,也有群眾,有自發(fā)來的,也有組織來的。 十點鐘的時候,在警車的護送下,十幾輛由奧迪轎車和考斯特中巴組成的車隊駛入現(xiàn)場,出席紀念館揭牌儀式的領導和嘉賓,開始入場就坐。 省委秘書長魯國亮仔細核實了一下到場的嘉賓和領導,確認重要的領導全部到齊,便低聲去向冰寒柏請示,“寒柏書記,都到齊了,儀式是不是現(xiàn)在開始?” 冰寒柏正要點頭,不遠處的省軍區(qū)司令員突然從自己的座椅上猛地站起,匆匆走了過來,道:“寒柏同志,剛剛收到的消息,大軍區(qū)的韋副司令員馬上就到!” “韋將軍現(xiàn)在人到了哪里?”冰寒柏站了起來,視線穿過人群,就遠遠看到有幾輛軍車朝這邊駛了過來,他道:“咱們?nèi)ビ幌马f將軍?!?/br> 在請示了喬老之后,冰寒柏就帶著南江省的幾位常委下了主席臺。 韋長鋒一身戎裝,肩上的將星璀璨生輝,下車一站,崢嶸軒峻,氣度沉穩(wěn)肅殺,有著軍人的獨特氣勢??吹奖匾恍腥擞诉^來,韋長鋒往前邁出半步,便伸出手,道:“今天不請自來,恕罪恕罪!” “有人民軍隊的支持,紅色文化一定會發(fā)揚光大!”冰寒柏很熱切地于韋長鋒握手,道:“韋將軍的到來,讓今天的儀式更有意義!” “軍地共建的老傳統(tǒng),絕對不能丟!”韋長鋒露出笑容,“弘揚紅色文化、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也是我們?nèi)嗣褴婈犃x不容辭的任務!” 韋長鋒走上主席臺,跟老干部團的領導一一打過招呼,大家便開始入座。 秘書長魯國亮拿著稿子走到演講臺,以飽含熱情的聲音道:“各位領導,各位嘉賓,社會各界的朋友們:今天我們共聚一堂,共同見證紅色文化紀念館的揭牌儀式。首先,請允許我隆重介紹到場的重要嘉賓:有前中組部部長、前全國人大委員會副主任喬文德喬老;有……鐘老;……,……韋長鋒司令員……” 魯國亮很有經(jīng)驗,每念完一個名字,他就停頓下來,微笑著目視下方人群,給大家留出充分的時間來鼓掌。 目光掃過人群的一角,魯國亮神色稍稍一滯,臺下那個穿著土黃色夾克上衣、灰色西褲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眼熟啊!等定睛再一看,魯國亮就吃了一驚,這不就是大軍區(qū)的司令員楚振邦上將嘛! “有,有……榮城市委書記秦良信同志!” 要不是心理足夠過關,魯國亮差點就把介紹嘉賓的事情給忘掉了,眼前的事情太讓人難以琢磨了:副司令員韋長鋒,一身戎裝,高坐于主席臺上,代表大軍區(qū)參加今天的揭牌儀式;而名正言順的正牌司令楚振邦,卻便衣擠在臺下的人群里,抬手鼓掌、微笑旁觀。 我的乖乖,這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魯國亮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完全不夠用了,他再去打量楚振邦,楚振邦卻一邊鼓掌,一邊側臉去跟身旁的一位老人交流,神情極其謙恭。 當老人的面容一進入視線范圍,魯國亮就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一陣劇烈收縮,然后差點停止了跳動,這……這位老人……不就是那位威震華夏、赫赫有名的軍界定海神針——翟榮泰翟老嗎? 翟老什么時候到的南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老人家這幅微服私訪的架勢,是要做什么啊? 魯國亮的大腦,頓時被這些問題給包圍了,再介紹嘉賓的時候,語氣都不是那么順暢了,不光是身軀微微地顫動,就連身上的寒毛,也是根根豎了起來。 好容易把嘉賓的名單介紹完畢,按照流程,請省委宣部部長上前致辭,并介紹紀念館的相關情況。 魯國亮走到冰寒柏面前,悄悄擦了把汗,道:“寒柏書記,我看到大軍區(qū)的楚振邦司令員,就站在臺下?!?/br> 冰寒柏也吃了一驚,他也覺得這事情有些匪夷所。 “好像楚司令是陪著翟榮泰翟老過來的!”魯國亮又道。 冰寒柏心中震驚,但臉上絲毫看不出異樣,他不著痕跡地往臺下掃了一眼,就看到了楚振邦和翟老,還看到兩人的周圍,站了七八名目光犀利的便衣青年。 “老人家大概是就想看一看熱鬧,有楚司令陪著,我看就不要去打攪他老人家了!”冰寒柏在一瞬間,就猜到了翟老的心,既然翟老不愿意招搖,自己要是過去見面的話,多半是要壞了翟老的興致。 魯國亮看冰寒柏這樣講,心中才鎮(zhèn)定下來,微微頷首,便退到一旁,等著主持下面的流程。 冰寒柏和熊紹海分別上臺致辭后,便是今天儀式的重頭戲:喬文德和鐘鐵峰兩位老人走到紀念館門口,一起發(fā)力,把披在紀念館牌子上的紅色絲綢揭下,紀念館便算是正式開館了。 南江省的一眾領導,便陪著老干部團走了進去,成為紀念館接待的第一批正式人,紀念館館長親自在前負責講解。 領導們進去后,臺下的群眾也跟著一起進去,一睹紀念館真容。 魯國亮沒有進去,他就站在主席臺上,表面上看,是指揮工作人員收拾主席臺上的擺設,其實是在留意翟老那邊的動靜,否則這種事哪用得著他這位省委領導來cao心。 翟老和楚振邦都沒有進紀念館去湊熱鬧,喬老上去揭牌的時候,兩人就開始朝人群外走了。 保健組的大巴車就停在不遠處,魯國亮看見翟老走到大巴車附近,招手把曾毅叫了過來,親切地問了幾句,然后點點頭,在楚振邦的陪同下,離開了現(xiàn)場。 魯國亮就露出很費解的表情,這又是什么情況呢,是曾毅認識翟老呢,還是翟老只是順手一招,把站在大巴車前的曾毅叫過去詢問幾句? 如果是后者的話,倒也罷了,曾毅身為體制內(nèi)人,想來不會冒失講出什么讓省里無法收場的話;但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曾毅就隱藏得太深了,一個小小管委會的主任,竟然有這么多的通天關系! 董力陽此時邁著小快步,扭著肥碩的身軀朝曾毅跑了過去。 “曾老弟!”董力陽顧不上喘氣,道:“你得幫我一個忙??!” 曾毅笑了笑,心里已經(jīng)猜到董力陽在打什么主意了,道:“董總,你可別太高估了我,我就是個管委會的小小主任,人微言輕,恐怕是幫不上什么大忙??!” “你看你,我這還沒開口呢,你就拿話堵我!”董力陽嘿嘿笑著,道:“不管怎么說,這紀念館是我們久泰集團捐建的吧,沒讓南江省破費一毛錢!從這點講,我董力陽對南江省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吧!” “董總,當初捐建的提議,可是你自己主動提出來的!”曾毅不理會董力陽的這番叫苦,道:“何況,這些話你跟我說也沒用?。 ?/br> 董力陽就扯了扯曾毅的胳膊,笑道:“曾老弟,我的好老弟!喬老這尊大佛,我也沒指望能請得動,你看是不是把孟主任請到工地上,檢查檢查工作?” 今天看到孟群生出現(xiàn)在儀式上,董力陽就動了這個心,如果能把孟群生請到自己的工地上走一走,哪怕是一句話都不講,只要往那一站,不消自己多說,久泰集團在發(fā)改委有強力關系的消息,就得立刻傳遍大江南北,今后久泰集團再做什么項目,這難度絕對就能下降一大截。 曾毅直搖手,道:“如果是想讓老領導知道這幕后的功臣是誰,我或許能幫上忙;但要是這件事的話,我的確無能為力,你跟孟主任也是打過交道的,要不你自己去試試吧!” 以曾毅對孟群生的了解,孟群生是不會到久泰集團的工地去的,或許自己說了,孟群生能賣個面子,勉為其難往那邊走兩步,但今后自己再去找孟群生的話,對方可能就要閉門謝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強人所難的事,曾毅從來不做,所以很堅決地拒絕了董力陽。 董力陽一琢磨,也覺得這要求實在是有些為難曾毅了,隨即作罷,道:“我在孟主任那里,根本說不上話,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曾毅笑了笑,道:“放心吧,活雷鋒不會這么快就被人忘記的!你快進去吧,再不進去,領導們可就走了!” 董力陽一想也對,自己雖然不能把孟群生請到工地去,但孟群生不可能裝作不認識自己的,自己過去拍個照,合個影,講上兩句話,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當著南江省這么多領導的面,這分量也不輕??!而且曾毅也講了,活雷鋒不會白當?shù)模?/br> “行,那我就先進去了!”董力陽也不耽擱,又小快步地沖進了紀念館。 曾毅搖搖頭,站在大巴車前,等待著新的指示,儀式結束后下一步去哪里,到現(xiàn)在都還是個秘密呢,省里這次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小曾?。 濒攪链藭r走下主席臺,朝曾毅一招手,“你過來一下!” 曾毅就快步走了過去,道:“秘書長,有新的指示?” “剛才跟你聊天的,是久泰集團的董總吧!”魯國亮問到。 曾毅點頭,道:“是!以前我在南云縣負責招商工作時,跟董總打過交道,剛才遇到了,就順便打個招呼?!?/br> “哦!”魯國亮負手站在那里,曾毅在商界有些關系,這個事情,省里領導幾乎都知道,以前搞的那個千億考察團,其中就有董力陽,“很長時間沒有搞保健工作了,現(xiàn)在突然接手,不會有什么困難吧?” 曾毅笑道:“不能說完全沒有困難,但我會努力克服的!” 魯國亮其實是想問翟老的事,但想了想,覺得不好開口,剛才自己已經(jīng)裝作沒有看到翟老,現(xiàn)在再問,豈不是自找尷尬,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曾你這個態(tài)度就很好,讓省里的領導非常放心!” 曾毅頓了頓,問道:“秘書長,老領導們都參加接下來的集體活動嗎?” 魯國亮心里就開始琢磨了,他不太明白曾毅的意,這是老干部團集體定下來的事,當然是都會參加,曾毅問這個話,不會是有什么別的意吧,他道:“你的任務,是負責老領導活動期間的健康大事,哪怕只有一位老領導參加,你也要全力以赴,明白嗎?” “明白!”曾毅就點了頭。 魯國亮看曾毅沒有下文,就又叮囑了幾句,然后匆匆進了紀念館。 參觀結束,今天的儀式就算是結束了,此時熊紹海找到魯國亮,道:“國亮同志,重走紅色之的活動,可能有些變化,我需要跟你溝通一下。” 魯國亮心里一咯噔,急忙問道:“熊主任,是不是今天的儀式有什么紕漏的地方,讓老首長不滿意?” 熊紹海擺擺手,道:“你不要多想,今天的儀式非常好,我看老首長們都挺滿意。重走紅色之的計劃,也是照常進行,只是人員上有點小小變動!因為鐘老的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就不能參加重走紅色之的活動了,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你一聲,免得打亂了你們的安排!” 魯國亮有些訝異,剛才曾毅奇怪地問了自己一句,難道是他已經(jīng)看出鐘老的身體不舒服?這小子的醫(yī)術真有那么神奇? “好,我知道了!”魯國亮點點頭,道:“那鐘老的安排是……” “暫時留著南江休養(yǎng),等活動結束后,跟其他幾位老首長一起返回京城!”熊紹海說到。 魯國亮心里就有了計較,鐘老不能去參加活動,其它方面的安排,倒是無需變動,只是這個保健組就得稍微變化一下了,孫省長的保健醫(yī)生就不用再跟著去了,留下來為鐘老治病,現(xiàn)在就是要馬上再尋找一個水平相當?shù)娜隧斕嫠?/br> “文杰省長的保健醫(yī)生劉教授,醫(yī)術非常了得,在我們南江省很出名,是不是讓他立刻過來,為鐘老做一個詳細的檢查?”魯國亮問到。 熊紹海就點了頭,道:“南江省保健系統(tǒng)的情況,國亮同志你最熟悉,就按照你的意見來辦吧!” 中午吃過飯,保健組接到通知,下午要隨老干部團前往梅州市,執(zhí)行保健任務。 前來傳達這個通知的人,不是原定的保健組組長劉教授,而是省人院的副院長邵海波,這讓保健組的成員非常意外。 邵海波傳達完通知,講了幾點:“第一:如無必要,不要去打攪老干部;第二,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講的不講;第三,實行輪休制度,確保任務期間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第四,出發(fā)之前,最后檢查一下設備,看設備功能是否正常,還有什么遺漏的地方?!?/br> 傳達完指示,大家就都去忙了,只有曾毅很閑,他是保健組唯一的一名中醫(yī)大夫,只需要對自己的行醫(yī)箱負責就行了。 邵海波坐到曾毅身邊,低聲道:“怎么回事?原本不是定了劉教授來負責這次的保健任務嗎?” 曾毅就道:“上午鐘鐵峰鐘老去參加紀念館的揭牌儀式,車子正好停在了咱們這輛大巴車的旁邊,他從我面前走過時,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老人家氣色不怎么好!” 邵海波的心就提了起來,追問道:“沒有大問題吧?” 曾毅就笑了笑,真要是大問題,按照保健條例,怕是鐘鐵峰就不可能來南江了,他道:“應該是昨天車馬勞頓,又受了點寒涼,不要緊!” 邵海波就靠在了椅背上,原來就是個感冒啊,還好,這不是什么大毛病,有劉教授出馬醫(yī)治,應該是萬無一失!現(xiàn)在自己就擔心這次活動期間,自己可別攤上什么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