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八章 莫困醫(yī)
第二天吃過早飯,車隊再次啟程。 從梅州市上高速的時候,還能看到收費站外面停了兩輛梅州市的警車,另外還有一輛黑色的車子,是從飯店一直跟了過來,等車隊駛入高速之后,這三輛車子前后跟了一段程,然后從一個收費站集體下了高速。 曾毅看得很明白,這是梅州市派來的車子,如果不能親眼看到老干部團離開了梅州地界,這些領導怕是始終都要懸著一顆心,生怕下面給自己捅出什么簍子來。 車子往前再走半個小時,放在司機手邊的對講機發(fā)出了訊號:“洞四,洞四,我是洞幺,靠右行駛,前方兩公里處收費站下!” “洞四收到!” 司機回答了一句,就打開右燈,開始變道減速。 出了收費站,沿著一條縣級柏油往前走了不到三公里,保健組的大巴車就拐進邊一間汽修廠的大院。 進了院子,省廳副廳長帶了幾個人上車,對邵海波道:“邵院長,請馬上帶領保健組的同志下車,相關設備也一起帶走,我們要換車!” 邵海波平時很少參加這種保健任務,像這種臨時換車的事,還是頭一次碰到,他微微一滯,才趕緊吩咐大家?guī)еO備下車,副廳長親自動手,帶人幫忙把一些比較沉重的設備搬了下去。 曾毅剛下車,就看到原先給老干部乘坐的那輛大巴車,已經駛出了汽修廠,曾毅的目光很敏銳,他看到車上還坐了十多個人,其中七八個都是老干部的模樣,但絕對不是喬老吳老他們幾位。 保健組剛把設備搬下來,就有十個左右的人上了車,車子隨后緊隨第一輛大巴也出了汽修廠,朝著高速入口方向駛去。 曾毅笑了笑,心道這肯定是尤振亞昨天挨了批評之后想出來的補救措施,這下可有熱鬧看了,這南江省的境內,竟然同時出現了兩支老干部團! “新準備的車子在這邊!” 順著副廳長所指的方向看去,汽修廠修理車間的卷閘門緩緩打開,里面藏著一輛新的大巴車,令人意外的是,這輛大巴掛的不是南江省牌照,而是外省的牌照。 “大家抓緊時間上車吧!” 邵海波一聲吩咐,大家又開始把設備往車上搬。 剛把設備弄上車,車下有人在喊:“小曾!小曾!” 曾毅隔著窗戶一看,竟然是副秘書長尤振亞,就快速下了車,道:“秘書長,有什么指示?” 尤振亞背著個手,臉上笑意盎然,道:“小曾,你準備一下,等會出發(fā)的時候,你坐0號車!” 0號車就是老干部團乘坐的大巴,按照規(guī)定,如果沒有保健方面的問題,保健組不能過去打擾老干部。 看曾毅有些遲疑,尤振亞就多解釋了一句,道:“這是老首長們集體要求的!好了,你快去準備吧,我就在那邊等你,別讓老首長們等急了!” 曾毅就沒辦法推阻了,應了一聲,上車去取藥箱子,怕保健組的成員多想,他還解釋了一下,道:“有位老首長吃完飯后噯氣,我過去看看!” 保健組除了曾毅外,其余都是西醫(yī)大夫,噯氣其實就是打飽嗝,在西醫(yī)上,目前還沒有一種藥是專治打飽嗝的,其他人就是去了,也將面對無計可施的局面,所以曾毅這么一說,大家都沒有任何異議,看著曾毅下車跟著尤振亞去了0號車。 “秘書長,這是怎么回事?”曾毅跟在尤振亞的身后,悄聲問到。 尤振亞臉上掛著微笑,道:“你不要多想!剛才在上,吳老把你昨晚給他把脈的事情講了講,其他老首長都很感興趣,一致提議叫你過來!” 曾毅“唔”了一聲,原來是這么回事,自己還以為是喬老點的名呢! “小曾,這回你可是給咱們南江省露臉了!”尤振亞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面子,老首長的身邊,又怎么可能少得了保健大夫,非但少不了,而且還都是一等一的權威專家,可現在老首長們竟然迫不及待要把曾毅叫過來,這說明老首長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權威們治不好的頑疾。 吳老的肝咳,已然被曾毅解決了,要是其他老首長的頑疾,再被曾毅治好一個兩個,那南江省這次的接待工作,就堪稱完美了,南江保健系統的工作能力,也將是全國聞名!作為接待的總負責人,尤振亞臉上豈能無光? 再者,自己昨天還給兩位老首長當了一次見證人,放眼整個南江省,能有這等榮幸的,怕是也只有自己了吧。 尤振亞現在越看曾毅,就越覺得歡喜,這可是南江省的一大寶貝啊,他小聲囑咐道:“一會見了老首長,一定要把握好度的問題,過猶不及嘛!老首長都喜歡聽實話,你診出什么,就講什么,沒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講了!” 曾毅點點頭,道:“是,我心里有數!” 尤振亞也就不再說什么了,點到為止,他對曾毅還是很放心的,就昨天晚上那個局面,自己都覺得手足無措,最后也讓曾毅處理得很圓滿。 兩人朝0號車走去,尤振亞的一只腳剛踏上車門階梯,身后曾毅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他只好先收回腳,站住腳等一下曾毅。 拿出電話,曾毅一看是唐浩然打來的,就知道是為什么事來的,當下趕緊接起,一本正經地道:“你好,我是曾毅!” 唐浩然可不是剛出道的嫩瓜蛋子,一聽曾毅開口的這個腔調,就知道曾毅現在不方便接自己的電話,于是低聲道:“那我待會再打過來吧!” “這個事情,你也不用再來問我了!上次我就講過了,事情已經在辦理流程之中了,如果有結果出來,偉才同志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痹阈α诵Γ溃骸胺判陌?!一兩天內,結果就該出來了!” 唐浩然心中底定,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老干部團應該馬上要到博陽市,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笑道:“真是不好意,打攪曾主任了,那我就等安心等著消息了!” “好,就這樣吧!”曾毅就掛了電話。 尤振亞感覺這個電話是來打聽消息的,但剛才他走在前面,也沒看到是誰,不過,他也沒有去問曾毅,而是道:“小曾,事情要有個輕重緩急??!” 曾毅笑了笑,就當著尤振亞的面,把手機給關機了,道:“管委會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出發(fā)之前我已經交代過了,可就是有人,不分大小事,非得找你請示匯報!” 尤振亞微微頷首,也不說什么,邁步上了大巴車,道:“各位老首長,我把小曾同志給領過來了!小曾是我們南江省保健系統內的一名優(yōu)秀專家,雖然年輕,但業(yè)務能力卻是非常強,多次受到省委領導的好評……” “好了,小尤你就不必再介紹了!”吳老一擺手,打斷了尤振亞這套毫無新意的介紹,笑吟吟道:“剛才我已經幫小曾宣傳過了!” 曾毅發(fā)現吳老的手里,又多了兩枚綠色的玉制太極球,不過一看就是新的,球身泛著很厲害的生光,但材質很好,絲毫不亞于昨天那兩枚和田玉,這肯定是吳老的秘書,或者是尤振亞連夜給淘弄來的。 吳老看了看曾毅,道:“小曾,多的話我也不講了,今天把你的真本事全都拿出來,讓這幫孤陋寡聞的老家伙們,都好好長一長見識!” 吳老敢這么講,曾毅哪敢這么接,笑了笑,站在那里沒動。 好在此時有老干部開口了,爽聲笑道:“好像那個輸掉寶貝疙瘩的人,是老吳你自己吧!” 吳老也不生氣,扭頭笑道:“老徐頭,你也別幸災樂禍,要不咱們兩個打個賭,就賭你手上的那塊表!” 姓徐的老干部當時一瞪眼,道:“老吳你不厚道?。∵@塊手表,可是當年我在朝鮮戰(zhàn)場上,從一個美國鬼子軍官的手里繳獲來的,后來總司令親手獎給我的,是我的命根子,不賭,堅決不賭!” 吳老又看著其他幾位老干部,道:“老徐頭這歲數越大,膽子反而是越來越小了,完全沒有當年上陣殺敵的氣魄嘛!我看這‘徐大炮’的外號,也得改一改了,廉頗老矣啊!” 眾人哈哈大笑,不接這個話茬。 老徐頭被一激,氣呼呼把手表摘了下來,道:“好好好,我就跟你賭這一把!我說老吳頭,你的這張嘴,我算是服了!” 說完,姓徐的老干部瞪眼瞅著曾毅,道:“小伙子,你把能耐都施展出來,說得準,我這塊表就是你的了;說不準,那對不住了,老吳頭珍藏的那瓶老茅臺,我可就笑納了!” 尤振亞站在一旁,臉上堆滿了笑,不敢開口插話,心里卻道徐老的這塊手表,怕是保不住了,這曾毅一搭脈,可是沒病也能找出個病來的啊,吳老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你老怎么還能再上這當呢! 曾毅此時好容易有了接話的機會,笑道:“這塊手表是徐老的心愛之物,意義非凡,我看這個賭就不打了吧!” 徐老倒是一瞪眼,道:“聽小娃娃你口氣倒是不??!怎么著,你料定我就一定會輸?”徐老一點也不糊涂,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會不管曾毅說什么,自己一概都說不準,這塊手表你絕對是拿不走的,看你還能有什么辦法。 “不是輸贏的問題!”曾毅笑了笑,道:“東坡先生說過一句話:吾求病愈而已,豈能以脈困醫(yī),自誤己病哉!” 吳老眼神一亮,好一個“但求病愈”??!這小子真是太鬼了,昨天不講這個,今天卻拿出來講,這其中的原因,吳老心里一琢磨,也就清楚了,怕就是因為自己昨天說了那句“時來砒霜能活命,運去甘草能殺人”,將中醫(yī)詆毀為江湖騙術,這小子才故意要讓自己輸一局,以替中醫(yī)正名! 想到這里,吳老笑著微微頷首,這年頭,能有如此膽色,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的年輕人,可是不多見了啊! 曾毅繼續(xù)說道:“中醫(yī)診病,靠的是望、聞、問、切四法,這個切脈,只是排在第四位。人命大于天,醫(yī)家之所以要設下這四法,目的就是要讓醫(yī)者都能做到體察入微、小心仔細,不可因為自己的疏失而延誤了病情。如果不看病人氣色榮華、不辨病人五音聲息、不問病人緣由癥候,單憑切脈就下定論,這是一種極不負責的表現,也不是醫(yī)者該做的事情?!?/br> 尤振亞也是暗暗點頭,此子了得啊,輕而易舉,就化解了眼前這個局面。 “我是南江省的保健醫(yī)生,今天很榮幸能過來為各位老首長的健康服務,請各位老首長多多擔待,就不要開我的玩笑了!”曾毅笑了笑,道:“治病的事情,我從來是不敢馬虎的。如果今天只是嬉戲的話,那我自然是盼著這賭注越大越好,老首長們的心愛之物,可都是寶貝,萬金難換!何況輸了,我也不用付出什么,可以說是有賺無賠嘛!” 車內靜了有三秒鐘,徐老哈哈笑了起來,把自己的手表重新戴好,道:“老吳,你看看,人家小娃娃都比你懂得道理。來來來,小伙子,我是要看病的,你快幫我瞧瞧!”徐老舍不得自己的手表,一看有臺階下,就趕緊下了。 曾毅走過去,把藥箱子一放,笑道:“好,我?guī)托炖峡纯?!?/br> 吳老笑著,也沒有再說什么,如果曾毅今天真應了這個賭局,他心里才更有想法呢。曾毅拒絕了賭局,又講了這番不能“以脈困醫(yī)”的話,吳老反倒是高看一眼,這說明曾毅這小伙子的醫(yī)德醫(yī)風,是很值得信賴的,人品也很端正,并沒有任何投機取巧、投其所好的私心在內。 “來,你幫我仔細摸摸脈!” 徐老雖然說了自己是誠心看病的,但說完這句,卻是不再多說任何有關病情的話,他心里還是存了一絲考證的想法,他覺得吳老的話,怕是有些言過其實了,一個年輕的娃娃,怎么可能做到斷脈如神呢! 曾毅也明白徐老的心,當下細細品脈,也不多問一句。 吳老轉過頭,跟喬老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微微笑著,心道這個老徐啊,人家不好意奪你所愛,你竟然還拿捏起來了。 過了有幾分鐘,曾毅收了脈診,道:“徐老這個病,怕是有些年頭了,應該是外傷引起的!” 徐老心中微微訝異,有點水平啊,說得有些挨著邊了,他道:“你仔細說說。” “這個病,白天不發(fā)作,晚上發(fā)作,雖然是不痛不癢,但也十分苦惱!”曾毅看著徐老,“不知道對不對?” 徐老更加震驚,自己的苦惱,竟然全被這小子說中了,不過他臉上表情絲毫不變,只是點點頭,淡淡說道:“你再往下講!” 曾毅苦笑,自己已經講得這么細了,這徐老怎么還不肯放過自己吧,他就道:“徐老每晚睡著之后,眼淚必定會自流不止,直到天明醒來,流淚才會自行停止?!?/br> “著啊!”徐老一拍大腿,驚道:“小娃娃你有幾分本事!” 就連已經見識過曾毅醫(yī)術的吳老,也覺得有些震驚,這比昨天診出自己有肝咳還要讓人覺得不可議,也不知道這曾毅是怎么摸出來的。 “應該是老首長以前受過傷,傷到了眼部神經!”曾毅又道。 徐老感慨道:“是啊,以前打仗的時候,讓鬼子的彈片給炸中了臉部,命是保住了,但彈片取出來后,就多了這么個毛病,看了很多大夫,誰也沒有辦法!”這個病困擾徐老很久了,正如曾毅所說,不痛不癢,但卻是十分苦惱,每天早上醒來,一臉的淚水,枕頭被子濕了一大片,在濕枕頭上睡覺,試問這睡眠質量又怎么能好! “這是個老傷了,不怎么好治,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曾毅坐在那里想了半響,道:“這樣吧,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先幫老首長扎幾針,看看效果,然后再開個方子,回頭抓藥調理一下,應該會有些效果的。” “還等什么中午,現在就扎吧!”徐老倒是挺著急。 此時尤振亞小聲提醒道:“徐老,咱們的車子馬上就要出發(fā)了” 徐老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是車上晃動,不好行針,他只得笑道:“也罷,也罷!那就先讓小曾,幫其他幾位瞧瞧吧!這趟回南江,真是不虛此行啊,碰著了小曾這么一個有真本事的人!” 其他幾位老干部,此時哪還會再懷疑曾毅的水平,笑著彼此對視一番,就有人先伸出了胳膊,道:“小曾,來,他們不好意,你就先給我瞧瞧吧,我這個情況呢,是……” 在汽修廠停了有半個小時,車隊重新上,警衛(wèi)組的那兩輛依維柯此時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輛型號各異的車子,有轎車,也有越野,還有皮卡,甚至有一輛冷藏式的小貨車。 車隊從收費站上了高速之后,調了個頭,行進的方向,不再是事先定好的北原市,而是又朝梅州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