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錯表闖將
曾毅在兩邊臉上摸了一下,笑道:“馮姨不說,我還自己感覺胖了一些呢!” “現(xiàn)在你一個人留在榮城,身邊也沒人照顧,怎么能不瘦呢!”馮玉琴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帶著深深的憐惜,曾毅十幾歲就失去了親人,相當于是初中剛畢業(yè),就開始一個人出外闖蕩了,想到這里,馮玉琴就有些揪心,道:“你歲數(shù)也不小了,該抓緊時間解決個人問題了,有人在那邊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 曾毅岔開話題,道:“我一個人習慣了,自己能照顧自己,倒是方書記的身體,馮姨要多cao心。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想著傷已經(jīng)好了,沒想到又會反復!” 馮玉琴嘆了口氣,她也明白曾毅不想談這個問題,龍家的那個丫頭,聽說最近要出國了,好端端的竟然鬧到這個地步,馮玉琴覺得龍家的長輩也實在是有些太狠心了。 “以前在南江,你隔一段時間就過來看看,身邊還有小唐堅持給老方做按摩,他這舊傷已經(jīng)有一年的時間,都沒有發(fā)作過了,著實松快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到之春,工作要重新開展,什么事情都得親力親為,估計是累的!”馮玉琴說到。 方南國的傷,確實讓曾毅給治了個七七八八,但是傷病,關(guān)鍵還得看后期的保養(yǎng),以前有唐浩然在身邊,時時提醒方南國休息,并進行按摩,這傷就很久沒有發(fā)作?,F(xiàn)在到了之春,前任省委書記半卸任,留下的很多事情,都需要方南國馬上接手去做,而且這邊的形勢千頭萬緒,方南國這一忙起來,就把保養(yǎng)的事情給忽視了。上個月發(fā)作了一次,他咬咬牙扛了過去,這個月再次發(fā)作,馮玉琴就不依了,一個電話把曾毅給叫了過來。 “我剛才看了,沒有大礙,但今后一定要注意?!痹憧粗慌缘某虖脑疲溃骸鞍茨Φ姆椒?,以及平時的注意事項,我已經(jīng)向程秘書都仔細交代過了?!?/br> 程從云就立刻道:“馮廳長,剛才曾大夫的按摩過程,我都記在心里了,曾大夫也解釋得非常詳細,回頭我一定多加練習,做好方書記的保健工作!” 馮玉琴微微頷首,她在之春省,還是衛(wèi)生廳的副廳長,只是比以前清閑了很多,道:“那就辛苦小程你了!”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程從云急忙表態(tài),然后看著曾毅,道:“曾大夫,以后肯定還有很多地方,要麻煩你!” 曾毅掏出紙筆,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道:“這是我個人的聯(lián)系電話,有什么事,任何時間都可以打給我!” 程從云收好電話號碼,就起身告辭離開。等出了門,他把電話號碼拿出來念了兩遍,深深記在了腦子里,心道趁這個曾毅要在之春省待幾天,自己一定要把他約出來,好好地結(jié)交一番。 這次方老板舊傷發(fā)作,之春省名醫(yī)無數(shù),可老板夫人卻要千里迢迢,堅持從南江省搬救兵,這是何等的信任啊。而且這個年輕的大夫,竟然稱呼老板夫人為“馮姨”,而老板夫人呢,不但為其倒水煲湯,還主動關(guān)心對方的個人問題,這關(guān)系又豈能差得了! 兩人坐在廳聊天,馮玉琴問了一些南江省的近況。 大概有半個多小時,樓梯間傳來腳步聲,方南國邁步走了下來,神色輕松了很多,看到曾毅要站起來,他就抬起手壓了壓,微微笑道:“坐,在家里隨便一些好了!” 馮玉琴走過來問道:“老方,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可算活過來了!”方南國哈哈一笑,道:“曾毅的醫(yī)術(shù)你還不了解嗎!我現(xiàn)在是周身通泰,舒服得很,感覺骨頭都輕了一些!” “小毅說了,今后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摩的事也不能馬虎,必須堅持做下去!”馮玉琴不忘叮囑,拿這次的教訓說事,道:“之春跟南江相隔千里,總不能每次都讓曾毅過來救場吧!要不你把小毅調(diào)到南江來,那樣我就省心了,也不用老說你!” 方南國呵呵笑著,也不辯駁,道:“好了,我知道了,今后都聽你的!” 馮玉琴也就不再多說什么,道:“小毅,你陪老方聊天,我去廚房看看煲的湯!”說著,馮玉琴就進了廚房,從保姆的手里接過圍裙和湯勺。馮玉琴是南方人,特別喜歡煲湯,家里的飯菜可以交給保姆廚子去做,但湯一定要自己親手煲。 方南國在沙發(fā)中央坐好,伸出右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笑道:“曾毅,來,坐近些,幾個月不見了,我們好好聊一聊?!?/br> 曾毅給方南國倒了杯茶,就坐在了方南國的旁邊,道:“過來之前,正好遇到了在榮城辦事的唐浩然唐市長,他知道方書記舊傷復發(fā),非常擔心,可能今天也要過來?!?/br> 方南國點著一根煙,往沙發(fā)上一靠,微笑道:“以后這樣的小事,就不必讓大家都知道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博陽市的人大會議,好像還沒召開吧?” 唐浩然到博陽市上任的時候,人大會議剛剛舉行過,他這個代市長,怕是還要再“代”上一段時間了,等下次人大投票選舉之后,才能轉(zhuǎn)正!在沒有轉(zhuǎn)正之前,唐浩然凡事都得注意影響,不怎么方便到處跑動,方南國說的,正是這個意!不過話雖如此,他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唐浩然得知老領(lǐng)導舊傷復發(fā),立刻就決定前來之春看望,這說明自己當初沒有看錯人,小唐這個人還是念舊情、知舊恩的,把對老領(lǐng)導的感情放在第一位。 曾毅點頭笑道:“唐市長在博陽的工作,開展得非常順利!” 方南國道:“對浩然,我是比較放心的,他這個人辦事穩(wěn)重,能夠團結(jié)周圍的同志,雖然膽略不足,但不會出什么大問題。我最不放心的,反倒是你啊?!?/br> 曾毅笑了笑,道:“我這個人做事沒什么腦子,比較沖動,以前沒少給方書記惹事!” 方南國哈哈一笑,身子往前欠了欠,把茶杯端在手里,道:“不惹事,那就不是曾毅了嘛!” 當領(lǐng)導的,都喜歡下屬能夠安分守己,不給自己亂捅婁子,但對曾毅,方南國卻有著出乎一般的容忍量,非但沒有覺得曾毅是個惹事精,反倒是很欣賞曾毅的膽量魄力,甚至他還鼓勵曾毅去進行一些“惹事”方面的嘗試。 比如把曾毅派到高新園區(qū),方南國就是看中了曾毅身上的這股子大鬧天宮的闖勁,他就是要讓曾毅放手在高新園區(qū)折騰,以打破白陽市長久以來那種“老牛拉破車”的壞風氣。曾毅果然沒有讓方南國失望,三下兩下,就把諸葛謀給打包收拾掉了,然后大刀闊斧,一邊大力招商引資,一邊修正高新園區(qū)的原有弊端,不到一年,高新園區(qū)就從一個瀕臨破產(chǎn)關(guān)門的落后園區(qū),變得在白陽市舉足輕重。 又比如,曾毅只是提了一下療養(yǎng)基地社會化經(jīng)營的想法,方南國就去把這件事促成,而且還要交給曾毅去做。 換了是其他人,方南國就不會這么做了! 曾毅是一員闖將,能打開新局面、創(chuàng)建新格局;而其他人,頂多算是干將,或者只是守成之將,沒有曾毅身上的那份膽略魄力,也缺少擔當,同樣一件事,交給曾毅去做,和交給別人去做,最后得到的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結(jié)果。 南云縣的野茶,交給孺子牛、交給康德來、交給將中岳,怕是至今都還要待字閨中呢,正在研究呢!而曾毅卻繞開繁瑣的行政環(huán)節(jié),大膽地讓將軍茶廠先行給茶農(nóng)們提供貸款,趁著將軍茶的那點熱度,一舉就把這個產(chǎn)業(yè)做大做實了。 白陽市高新園區(qū)重新復蘇的契機,是南云醫(yī)學院的落戶,如果這件事交給諸葛謀、交給胡開文去做,這兩人最后所能做到的結(jié)果,可能就是如期完成醫(yī)學院的建設進度。而到了曾毅手里,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平臺,醫(yī)學院建成之日,也是醫(yī)學國際交流機構(gòu)、頂尖醫(yī)療研究機構(gòu)、醫(yī)學援救機構(gòu)一起建成的時候,今后它將成為當?shù)蒯t(yī)療科技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強大推進器。 對于這次的療養(yǎng)基地的落戶,方南國相信,如果交給曾毅去做,必將還是效果驚人。 這一切,就因為曾毅能惹事!能惹事,就說明他不怕事,只有不怕事的人,才會認真去辦事,而不是敷衍塞責,又或者是糊弄應付! 喝了一口茶,方南國把茶杯隨手遞給曾毅,接著說道:“你雖然是由醫(yī)入仕,但論及能力、膽略、眼光,我個人認為你是在浩然之上的。但是,正因為你是半道出家,我才擔心你!” 曾毅笑著把茶杯放好,他聽明白方南國的意了,半道出家,是暗指曾毅的官場閱歷還太淺,初涉官場,未必能看清楚很多人的真面目,所以曾毅的沖勁和膽氣,很可能會被別人利用。 “玉不琢,不成器!方書記把我留在南江,就是希望我能夠接受錘煉,快速成長起來?!痹阏f到。 這個回答,讓方南國大為高興,曾毅能夠明白自己的這番良苦用心,也就不枉自己如此看重他了,可造之材?。?/br> “聽說寒柏同志,還點了你做他的秘書?”方南國彈了彈煙灰,這句話問得輕飄飄,似乎毫無重點。 曾毅卻一本正經(jīng),答道:“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 方南國微微頷首,臉上笑意更盛,曾毅能夠這個清醒的認識,自己非常滿意,說實話,方南國對冰寒柏點名曾毅的這件事,十分地不高興。 點了前任的心腹愛將,來擔任自己的秘書,這件事說得好聽,是看重曾毅,是為當時的曾毅解圍,順便也向前任的舊有勢力發(fā)出友善的信號;但要是說得不好聽,這就是在拿曾毅當槍使。 這把槍要是使得好,命中了目標,那就會給對手造成致命的打擊,繼而鞏固自己的權(quán)威;但這槍要是沒有使好,脫了靶,或者走了火,那曾毅可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炮灰,白白讓別人當做了投石問,一探南江水深水淺的那顆小石子。 那時曾毅面臨的直接后果,就是冰寒柏敵對勢力一方的猛烈打壓,小胳膊是不可能扛過大粗腿的。孫大公子一番上躥下跳,就能逼得白陽市要把曾毅送到學習班去,如果孫文杰出手,一指頭就能把曾毅打翻在地。 同樣身為省委書記,方南國對于這些套是再清楚不過了,冰寒柏表面是提了曾毅的名,但絕不可能真的把曾毅定為秘書的,這只是一個替他自己打開局面的奇招。 正因為如此,方南國當時知道這件事情后,簡直是怒不可遏,差點就要出手給冰寒柏一記警鐘! 好在曾毅奇跡翻盤,非但沒有被冰寒柏利用,反而是利用冰寒柏,狠狠地咬了孫文杰一口,那一口相當凌厲,疼得孫大公子從此收斂了很多,再也沒有敢滋事生非。方南國得知之后,非常高興,曾毅比以前進步了,這打蛇打七寸的本事,已經(jīng)把握得相當有火候了。 直到后來冰寒柏提出“城市互補融合”的概念,方南國對冰寒柏的印象才有所改觀! 這件事,正是方南國在南江省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冰寒柏能夠提出這個概念,說明冰寒柏是一個既務實又有前瞻性的領(lǐng)導,彼此政見一致,那他點曾毅來做秘書,不一定全是利用的意,可能是真想為南江做點事。 但不管如何,方南國對這件事,還是有些耿耿于懷的,自己把曾毅留在南江,可不是讓任何人拿來當槍使的!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孫省長的老虎屁股,你也敢摸!” 方南國呵呵笑了兩聲,以前自己在南江省的時候,孫文杰都沒吃過這種大虧,誰成想自己走后,他反而在曾毅手里栽了個大跟頭,說到底,還是他的那個兒子不爭氣啊!在這點上,方南國就比孫文杰要有原則,他的女兒方晨盈就算畢業(yè),他也不會讓方晨盈到之春省來,而是讓她直接在京城找個機關(guān)安安心心地上班,順便照顧老爺子。 “療養(yǎng)基地的事情,定下來了吧?”方南國又問到。 “剛剛定下來,就落戶在小吳山,寒柏書記已經(jīng)決定把小吳山統(tǒng)一劃撥給白陽市管轄,方便管理!”曾毅說到。 方南國一琢磨,就明白冰寒柏的打算了,這是在迂回包抄!不過,如果沒有曾毅的配合,冰寒柏怕是很難做出這個決定的,因為南江省唯一知道療養(yǎng)基地內(nèi)幕的,只有曾毅,如此看來,曾毅現(xiàn)在是比較支持冰寒柏的。方南國就問道:“今天沒有外人,咱們兩個聊一句閑話,寒柏同志和文杰同志,都對南江省的治理,有著自己的理念,你覺得誰的理念更適合南江?” 這個問題,如果是別人問,曾毅可能就不會回答了,但是方南國問,曾毅必須回答,他明白,這是方南國在考校自己。只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來想去,眼光最后停留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表上。 曾毅笑了笑,道:“方書記,我覺得哪個理念更合適,本身并不重要,因為兩種理念的出發(fā)點,都是為了南江省更好地發(fā)展?!?/br> “那你認為重要的是什么?”方南國淡淡問到。 “重要的是確立一種理念,然后正確地去執(zhí)行它!”曾毅抬起自己的手腕,指著那只表道:“如果有一只表,我們可以知道時間,從而合理安排自己的活動和計劃;但是,如果有兩只表,我們就會困擾于哪只表的時間是正確的!” 方南國聽完笑了起來,曾毅這個比喻非常恰當,跟自己提法異曲同工,十分切題,他道:“這么說,你不在乎哪只表的時間是準確的?” 曾毅笑了笑,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只表,是可以永遠準確無誤的,所以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這個!”曾毅指著表盤側(cè)邊的校正旋鈕,道:“只要有這個旋鈕,我就可以隨便矯正時間,做到最大程度的準確!” 方南國是發(fā)問人,但一時也不禁為曾毅的這個答案所折服,太妙了!說的是表,可其中的道理,卻是意味深長、值得深。當年自己初掌南江時,搞的就是重點發(fā)展,可自己要離開南江之時,卻又傾向于互補融合,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它是會發(fā)展變化的。 只有那些不愿意做事的人,才會相信這世上有一勞永逸的事情存在,他們寧可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精力,卻舍不得去撥一撥旋鈕,把時間校正一下。 現(xiàn)在準確的表,下一刻可能就不準了;而現(xiàn)在不準的表,只有校正一下,就會變得準確。 明明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到了官場之上,卻變得復雜了起來!一山不容二虎,上面的為此爭來爭去,下面的人跟著劃清陣營,紛紛站隊,今天東風壓倒西風,明天西風壓倒東風,時間和精力全都浪費在了無謂之爭上面。 真是可笑!難道就沒有想過,那兩只表很有可能都是錯表! 方南國對曾毅的回答很滿意,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小子的確是個實干家,方南國心懷甚慰,調(diào)侃道:“說不在乎,但你不也選擇了其中的一只表嗎?” 曾毅苦笑道:“沒辦法,我得罪另外一只表的主人了!” 方南國哈哈大笑,指著曾毅的手腕,道:“這塊表是徐老的,這總不會錯的!來,摘下來,讓我也好好觀摩一下徐老的寶貝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