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豐慶縣的上，市長何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曾毅，你是怎么搞的！”何賢的語氣很不氣，喝問道：“發(fā)布會的事情，為什么不事先跟市里進行溝通，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市里非常被動！”

    口氣之嚴厲，就連坐在曾毅身旁的包起帆，都感受到了一種冰霜侵骨的感覺，心道這下壞事了，來福醫(yī)藥是市里的明星企業(yè)，這下出了這么大的問題，光是收拾這個爛攤子，市里怕是都要焦頭爛額了，市長能不火大，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曾縣長給市里捅下這么大的簍子，怕是今后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曾毅倒是不慌不忙，道：“何市長，檢測報告共涉及20家企業(yè)近50種藥品，并不是單獨是針對某個企業(yè)。周子山在現(xiàn)場毆打記者，我們事先也沒有預料到?！?/br>
    包起帆心道曾縣長這話講得太有水平了，直接一下就把屎盆子都扣在周子山的頭上了。我們豐慶縣宣布檢測結(jié)果，能給市里造成多大的影響，似乎還說不準呢，但周子山毆打記者，則肯定是導致記者對來福醫(yī)藥窮追猛打的直接原因！完全怪責我們豐慶縣，是沒有道理的！

    何賢聽了曾毅的解釋，似乎更加生氣了，道：“檢測報告的結(jié)果既然涉及到了來福醫(yī)藥，為什么不早點向市里反映！”

    “來福醫(yī)藥是我市的明星企業(yè)，事關(guān)重大，在拿到檢測報告之后，我專程去找其它檢測機構(gòu)秘密核實了一下結(jié)果，本來要向周副市長解釋的，但周副市長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曾毅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事情給推了過去。

    包起帆忍不住都要豎大拇指了，一切盡在曾縣長掌控之中啊。在曾縣長還沒有做出正式解釋之前，周子君就先入為主做出了處理決定，要將豐慶縣醫(yī)保招標事件的責任全推在曾縣長的頭上，甚至還要提請市常委會拿下曾縣長，這分明就是要把曾縣長推出去扛黑鍋，而曾縣長則不過是“被迫”自證清白罷了。

    要怪的話，就怪周子君這次沖得太猛了！

    何賢電話那邊一肚子火就發(fā)不出來了，他很清楚事實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但碰上曾毅這樣的刺頭，你根本就沒任何的辦法，讓曾毅這一解釋，反而變成了曾毅處處為市里考慮、要維護市里，市里卻不分青紅皂白，反過來要處分曾毅了。

    真是豈有此理！你曾毅給市里惹下如此大的麻煩，難道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何賢頓時有一種“捏不得、碰不得”的感覺，曾毅敢越級向周子君發(fā)難，肯定早就設計好了一切，怎么還能給你留下挑刺的機會呢，你有一句，他就會有十句在那等著呢。

    “為什么不向我匯報，不向世家書記匯報？”何賢怒氣沖沖地又喝問了一句，周子君不聽解釋，難道市里就再沒有別的領(lǐng)導了嗎？

    曾毅這次倒是很誠懇，道：“在這點上，我確實有些考慮不周?！?/br>
    何賢一聽，氣得牙根直癢癢，卻真拿曾毅沒什么招了，其實他也知道，曾毅如果事先選擇向市里其他領(lǐng)導匯報，事情可能對曾毅極為不利。

    來福醫(yī)藥位于周子君職權(quán)范圍之內(nèi)，其他領(lǐng)導拿到檢測報告，并不方便出手去管，最后很可能會選擇裝聾作啞，如此匯報了等于沒匯報，等記者追問推翻醫(yī)保招標結(jié)果的事情時，曾毅還得再次公布檢測結(jié)果；就算是自己這位市長、以及市委書記，也可能因為顧忌影響，而選擇捂蓋子，那豐慶縣又要如何解釋推翻醫(yī)保招標結(jié)果的事情呢。這件事照樣很棘手，處理不好，也會對佳通市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

    再者，周子君是鐵了心要拿下曾毅，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今后還是會再找機會的，這次媒體能對豐慶縣醫(yī)保招標的事情如此關(guān)注，很可能是周子君暗中推波助瀾的結(jié)果，從這點講，今天的這個坑就是周子君自己挖出的，只能沒想到最后被埋進去的卻不是曾毅。

    “目無組織，目無上級，沒有絲毫的大局觀，曾毅，你必須為你的行為做出檢討！”

    何賢扔下這句話，就恨恨掛了電話，其實來福醫(yī)藥的這個爛攤子究竟要如何收拾，何賢一點也不cao心，那是周子君該頭疼的事情，也幸虧曾毅事先沒有向別的領(lǐng)導匯報，否則其他人也要因此被拖下水，多少都得負點責任。

    佳通市的權(quán)力格局，跟以前的豐慶縣有些相似，身為政府的副手，周子君卻跟何賢這位正手始終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雖然不至于徹底倒向市委書記唐世家，但兩人卻在很多事情上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讓何賢這位政府一把手做起事來總是牽手掣肘，對此何賢早已是牢sao滿腹了。

    現(xiàn)在周子君出了大麻煩，何賢的心里還隱隱有些高興呢，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向周子君施壓。

    至于要給曾毅打這個電話，只不過是敲打和警告罷了，任何一個領(lǐng)導，都不喜歡曾毅這樣悶不吭聲就捅簍子的下屬，他必須要讓曾毅認識到這樣做的嚴重后果，否則這樣的事今后就還有再有下一次，而下一次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剛放下何賢的電話，曾毅的那部私人手機，卻響起了鈴聲。

    包起帆立刻把頭扭往窗外，不過耳朵卻豎了起來，曾縣長的這部私人手機，自己可是見過很多次了，但令人奇怪的是，曾縣長甚至會膽大包天地關(guān)掉工作電話，把上級領(lǐng)導“拒之門外”，卻二十四小時都把這部私人手機帶在身邊，而且從不關(guān)機。詫異的是，自己身為豐慶縣政府的大管家，也算是曾縣長身邊的人了，可也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這部手機，更沒見曾縣長用這部電話跟任何人通過話，今天還是頭一次呢。

    身在官場，不該知道的就一定不要知道，不該打聽的就絕不打聽，包起帆很明白這一點，但心里卻實在是好奇，到底曾縣長這部手機藏了什么秘密，這跟曾縣長不拘小節(jié)的坦蕩風格也有些不符啊。

    如果真讓包起帆接觸到曾毅的這部手機，他一定會被嚇死的，里面的聯(lián)絡人全都是他不敢想象的大人物，翟老、喬老、徐老這樣的老首長有一大把，諸如方南國、冰寒柏、顧明夫、李釗雄這樣的一方諸侯，也有七八位之多。

    曾毅拿出電話看了一下號碼，卻有些意外，竟然是陶桃打來的，因為有包起帆在車里，曾毅直接按下接聽，然后在電話里“唔”了一聲。

    “怎么？不方便講話？”陶桃也是鬼精靈，曾毅一句話沒講，她就猜到了這邊的情形，于是在電話里用很低的聲音問到。

    “什么事，說吧。”曾毅淡淡說到。

    “我沒什么事?。　碧仗疫€一副驚訝的口氣，道：“倒是你，不該對我說句謝謝嗎？”

    曾毅就知道陶桃指的是什么了，關(guān)于來福醫(yī)藥和周子君之間的那些灰色內(nèi)幕，都出自于陶桃的那份黑材料。雖然那份材料上面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有的只是捕風捉影，但不可否認，曾毅這次敢向周子君發(fā)難，多少也是因為這份材料，他已經(jīng)把徐力叫到東江，按照材料上提供的線索進行了暗中調(diào)查，拿到了不少證據(jù)。

    “謝謝！”曾毅就道了一句。

    那邊的陶桃似乎卻愣住了，頓了良久，仍然是不敢置信的口氣，道：“你說謝謝了？我以為你永遠都是那么酷呢！要不你再說一聲，我剛才沒聽清楚！”

    曾毅就道：“你還有別的事嗎？”

    “你再說謝謝我聽聽！”陶桃咯咯笑著，有些按耐不住的意，很是興奮。

    “沒事掛了！”曾毅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臉上有些沉的表情，他至今看不透陶桃這個人，陶桃的這份黑材料，似乎專門是為曾毅準備的。

    正要把手機塞回兜里，電話又響了一聲，拿起來看，是一條短信，陶桃發(fā)來的，道：“雷鋒叔，你還是那么帥、那么酷！”

    曾毅直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后把手機塞回兜里。

    包起帆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結(jié)果什么也沒聽到，不過卻沒有一絲失望，反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曾縣長的這部手機一定不普通！

    “梁成好，你這個王八蛋！”

    周子君一掌拍在桌上，臉色猙獰恐怖，桌上放著的茶杯，也頓時跳得老高。

    梁成好站在周子君的面前，不住抹著臉上的冷汗，腰都沒敢直起來，他是來福醫(yī)藥的老總，是周子君鐵桿的心腹。

    “來福醫(yī)藥的產(chǎn)品，出了這么嚴重的問題，作為企業(yè)的負責人，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情！”周子君盯著梁成好，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甚是恐怖。

    梁成好努力抽動了一下嘴角，道：“周市長，我真的是……”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準備對我講實話嗎！”周子君怒不可遏地咆哮著，如果不是市長，他一定把面前的杯子狠狠砸在梁成好的臉上。

    梁成好垂著頭，猶豫了半響之后，道：“周市長，你也知道，咱們來福醫(yī)藥以前就是個小廠，只會造風油精，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拳頭產(chǎn)品。我們目前生產(chǎn)的這十幾種藥，不是仿制藥、就是復方藥，市場競爭非常激烈，要想占領(lǐng)市場，就得進行密集式的廣告轟炸來提升知名度，如此消費者才能買單，可如今廣告費用年年在漲，我們不也是沒辦法嘛……”

    “沒辦法！好一個沒辦法！”周子君氣得渾身顫抖，叉腰原地踱了兩圈，也壓不住怒火，終于還是拿起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道：“造假藥就是你想出的好辦法嗎！”

    梁成好沒有再辯解，心里覺得有些委屈，我有什么辦法呢，來福醫(yī)藥就這么厚的底子，造不成那“一招鮮”的獨家藥，你每年還不斷地給下任務，今年賣了十億，明年就要賣三十億，我不增加廣告投入能行嗎？不買廣告，三億都做不下來。

    再說了，很多企業(yè)不都這么做的嗎，現(xiàn)在那些知名度高的醫(yī)藥企業(yè)，有幾個是真正做藥的，不都是賣廣告的嗎？一粒鈣片讓他們一番吹噓，都包裝成了包治百病、返老還童的仙藥，相比之下，我這已經(jīng)算是在做良心藥了，至少還摻了些西藥的成分呢，算是能治病吧！

    我們以前是賣風油精的，那還有以前賣耗子藥的呢，甚至還有專門做假藥的，現(xiàn)在不也搖身一變，變成了大企業(yè)？我們比他們可強多了，只是這次比較倒霉罷了。

    說到底，也怪你那個弟弟，怎么可以當眾打記者呢！他要是不打記者，我們也不會被頂?shù)斤L口浪尖去，豐慶縣檢測報告中涉及的至少有二十家企業(yè)呢，最倒霉的卻只有我們來福醫(yī)藥一家。

    可惜周子山因為打人，現(xiàn)在被云海市警方給拘留了，否則梁成好一定要吐吐口水。

    周子君把梁成好訓了個狗血淋頭，最后自己也累了，坐在椅子里黑臉生悶氣。

    梁成好這才道：“周市長，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我們還是趕緊想個辦法來彌補吧！”

    周子君冷冷哼了一聲，等著梁成好的下文。

    “豐慶縣自己宣布的檢測結(jié)果，未必就一定是真實的嘛，他們可以檢測，我們也可以……”梁成好就出著注意，如今只要給錢，什么樣的檢測結(jié)果都有人給你做，有人就專門掙這個錢的，比我們這些做假藥的還壞。

    周子君就打斷了梁成好，惡狠狠道：“你還能找到比戴維醫(yī)學基金更專業(yè)、比科學院更權(quán)威的檢測機構(gòu)嗎！”

    梁成好就訕訕收回了自己的話頭，心里把曾毅罵了一遍，這小子真舍得下本，竟然把國內(nèi)國外最權(quán)威的檢測機構(gòu)都請了，害自己都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他眼珠一轉(zhuǎn)，又道：“周市長，實在不行，我們就來個壯士斷腕，禍是我闖的，責任我一個人來扛！”

    周子君的面色就緩和了許多，對梁成好的這個表態(tài)，他很滿意，梁成好縱然百般不好，但忠心還是可嘉的，他道：“你是有責任，但未必就是主要責任，對于那些膽敢欺上瞞下、從中搗鬼的不法分子，我們絕不能讓他們逃脫法網(wǎng)。”

    梁成好就松了口氣，他真怕自己被推出去頂缸呢，所以干脆主動表明忠心來換取一線生機，現(xiàn)在果然奏效，有周子君這句話，但倒霉的肯定是那些一線負責采購和生產(chǎn)的，他道：“周市長，我對不住您！”

    周子君一擺手，道：“你說說，如果真到了最壞的那一步，來福醫(yī)藥怎么辦？”

    周子君面帶憂色，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先下手為強，高調(diào)處理來福醫(yī)藥，爭取盡快把這事平息下去。只是這樣做之后，來福醫(yī)藥怎么辦呢，廠里有好幾千的工人，這一下沒了飯碗，工人職工鬧起事來，照樣也是個大問題，可不能按下葫蘆又浮起瓢啊。

    而且來福醫(yī)藥是周子君的大政績工程，真要是這么就完了，那周子君也就完了。

    梁成好也跟著嘆了口氣，讓曾毅這么一搞，再加上周子山的莽撞，來福醫(yī)藥肯多半是保不住了，光是召回那些問題產(chǎn)品，就得讓來福醫(yī)藥瞬間破產(chǎn)了，這些藥品那也是花錢造出來的呢，現(xiàn)在非但沒賣出去，還得自己拉回來銷毀，這叫血本無歸?。?/br>
    如果再有一些懂法的患者進行索賠，那麻煩就更大了，簡直是個無底洞。

    兩相權(quán)衡，還不如就讓來福醫(yī)藥破產(chǎn)呢，破產(chǎn)了干脆，周市長既對媒體也做出了交代，也免去了很多后顧之憂。

    “事情其實也好解決，等過了這個風頭、事情平息下去，我們重新?lián)Q個名字，然后再注冊幾個藥品，就可以重新生產(chǎn)了！”梁成好說到。

    藥品被爆出有問題，來福醫(yī)藥并不是頭一家，以前也有很多企業(yè)被點名，對此很多企業(yè)都有了應對的辦法。你說我的藥品有問題，我就先抵賴，實在抵賴不過，那就破產(chǎn)關(guān)門，跟以前的自己徹底劃清界限。

    等公眾不再關(guān)注了，就再悄悄注冊個新名字，換個馬甲到衛(wèi)生部辦了手續(xù)、申請了藥品，然后重新開工，還是這個廠，還是這些設備、這些工人，甚至廠長都還是以前的廠長。

    周子君沉吟了片刻，問道：“這個方法可行嗎？”如果真的可行，那自己處理起來就游刃有余了，既可以高調(diào)處理來福醫(yī)藥撇清責任，事后還在來福醫(yī)藥的后續(xù)安排上爭取漂亮翻身。

    梁成好道：“我在衛(wèi)生部有個老關(guān)系，到時候走走他的子，應該不成問題?！?/br>
    周子君就道：“回頭你安排人去做這件事。”

    梁成好點了頭，道：“只是這段時間，市里得幫襯一下，否則……”來福醫(yī)藥的賬上還有多少錢，梁成好最清楚，現(xiàn)在出了問題，銀行和原料商一定會集體上門追債的，到時候自己連工人的工資都發(fā)不出。

    周子君煩躁地擺擺手，道：“我心里有數(shù)，你把其它措施都執(zhí)行到位就可以了。”

    “那我這就去安排了?！绷撼珊靡膊桓业R，告辭了周子君，就匆匆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