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失眠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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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等周晚從洗手間出去后,隔了幾分鐘,許博洲才出去。 臨近午夜,露臺里的音樂聲振聾發(fā)聵,他側(cè)身穿過幾個跳舞的男女,忽然被熟悉的人聲叫住?;剡^頭,他看見了握著酒杯的方與澤。 方與澤像是喝了不少,臉上沾著酒精的光澤,神情也比剛才要傲慢。 “有事嗎?”許博洲聲音略冷,對沒有好感的人,不需要擺什么好臉色。 方與澤朝前走,人臉從模糊到清晰:“沒事,就想你和聊兩句,敘敘舊。” “敘舊?我們好像并不熟?!?/br> “但我們中間有一個熟人?!?/br> “……” 方與澤口中所說的“熟人”,是周晚。 過去因為她,他們有過不深不淺的交集。 旋轉(zhuǎn)的彩燈將方與澤的臉照得扭曲,他諷刺道:“人的本性果然難移,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禮貌,讓人厭惡?!?/br> 可對于許博洲來說,他以前有多不屑方與澤,現(xiàn)在也一樣。 一股酒勁沖上腦,方與澤像是把那些埋在心底的怨念通通掀了出來:“什么青梅竹馬,真會安慰自己,你啊,只不過是追著周晚身后跑的一條狗而已,你算個屁?!?/br> 酒氣熏人,許博洲側(cè)過頭,雙手插在西服褲里,閑散的笑:“做狗怎么了?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輩子,我也樂意?!?/br> 面對許博洲不知羞恥的發(fā)言,方與澤的話被硬生生堵住,氣急敗壞下,竟然差點想將抿進口中的酒,吐到他身上。 許博洲的目光在擁擠的卡座上繞了一圈,問:“你坐哪桌?” 方與澤不回答。 許博洲拍了拍過路的服務(wù)生,交代了一句:“跟你們老板說,這位先生那桌的酒水,記許博洲賬上?!?/br> 摸不清狀況的服務(wù)生,愣愣的點頭。 許博洲挺直了背,沖方與澤笑了笑:“想喝什么都可以,別客氣,周晚的狗,請你?!?/br> 這句用自嘲口吻說出來的話,卻更能羞辱人,方與澤成功被激怒,偽裝出的謙和表皮被撕下,他一掌扣住許博洲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話。 簡短的一句話,被淹沒在了躁熱環(huán)境里。 字字扎耳,許博洲的臉色驟然沉下。 - 散場后,星榮那幾個人喝得醉醺醺,互相攙扶著去樓下打車。 紀燕均找了服務(wù)生幫他們。 衛(wèi)也撐著熱熱的額頭走下樓梯,抱歉的對周晚說:“周總,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喝了酒,沒辦法送你回去?!?/br> 周晚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叫代駕,順便把你送回去?!?/br> “啊,不要了,不要……”衛(wèi)也被側(cè)面那道緊熱的目光盯到發(fā)毛,慌張的搖手:“我自己打車、我、我可以……” 周晚擔(dān)心的問他有沒有事,那邊卻傳來了許博洲的聲音,她轉(zhuǎn)過頭,只見他紳士的拉開了后座的車門,對衛(wèi)也說:“后面車都堵上了,快上車。” 衛(wèi)也被催著坐進了車里,許博洲關(guān)上車門后,用眼神示意他要對今晚看到的事保密。他緊張到渾身繃緊,直搖頭,話都不敢說。 meimei才上高中,他可不能失去周氏這份高薪工作。 衛(wèi)也是最后一個走的。 上樓下樓的人一波又一波,四周喧囂混亂。許博洲帶上周晚去找自己的車,他這輛銀色的布加迪即便在豪車遍地的車庫里,依舊搶鏡。 這一輛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全是父母離婚后,為爭奪他所付出的競爭品,可在回國前,他連碰都沒碰過。 崔斯杰笑他現(xiàn)在就是——孔雀開了屏,發(fā)sao。 白天開飛機,晚上開跑車。 許博洲確實覺得帶勁,但更帶勁的是,車里還載著自己心儀的美人。 布加迪馳騁在跨橋公路上,夜風(fēng)徐徐,藍調(diào)樂穿進風(fēng)聲里,周晚靠著車椅,舒服到睡著了。醒來時,她已經(jīng)到了公寓的車庫里。 “你不用陪我上去了。”她解安全帶。 許博洲單手撐著方向盤,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輕輕彈動,看上去有些不滿:“喝了酒,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坐男朋友的車,而是找代駕,到了家,就把我丟在車庫里,周晚,你到底有沒有心啊?!?/br> 周晚并不覺得這有什么:“許博洲,我好困?!?/br> 許博洲問:“然后呢?” “我想下車,想睡覺。” “和我一起睡嗎?” 又一次被他直白的話噎住,周晚搖搖頭說:“不要了,今天我不想做那件事?!?/br> 一本正經(jīng)到真像在公事公辦。 許博洲突然哼笑出了聲,長臂一伸,搭到了她的椅背上,微瞇著眼抱怨道:“周總,我現(xiàn)在發(fā)情,還得卡著你的檔期來。” “……”周晚一怔,把包包抱到懷里,笑了笑:“好了,你別鬧了,真的很晚了,我想睡覺了?!?/br> 許博洲“嗯”了聲,然后側(cè)了側(cè)臉。 動作太明顯,周晚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無非就是求一個吻,她仰起頭,唇剛剛湊到他臉頰上時,他壞透了,突然轉(zhuǎn)過臉,手掌箍著她的后脖,低頭纏住了她的唇舌。 呼吸變得灼熱,許博洲的另一只手撫上周晚的臉,濕潤的唇瓣緊緊的貼合,肆意的纏繞、吮吸、包裹,就是要占有她的一切。 車里的舌吻持續(xù)了一會兒,周晚被松開時,整個人暈暈乎乎,她雖然不太會接吻,但每一次都能被他很快帶進狀態(tài)里。 有件事,讓她承認起來有點羞恥。 那就是,每次只是和許博洲接個吻,她下面就會有感覺,濕濕熱熱。 “我走了?!敝芡硗崎_車門,但被許博洲叫住,她回頭問:“還有什么事嗎?” “我想問你一件事。”許博洲說。 “什么事?” 許博洲像是藏著什么心事,但眼神和語氣卻格外溫柔:“我想問你,當(dāng)年說好了會來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要看我開飛機,要送我掌聲和鮮花,為什么會那么突然的臨時變卦?” 他伸手握住了周晚的手腕,拇指輕輕摩搓著她的虎口,聲音很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周晚的心猛然地垂直往下墜,呼吸失控,在胸口卡緊。 狹小的空間里,她逐漸有些窒息,努力調(diào)整情緒后,她推開了許博洲的手,說:“我和你道過歉,是我那陣子太忙了,忙糊涂了,忙到了忘了日子,對不起。” 許博洲面無表情,不過他沒有逼問真實的原因,而是抱了抱周晚,又親了親她的額頭,說:“周晚,以前我是你的朋友,現(xiàn)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管是哪種身份,你都可以無條件的信賴我,依賴我?!?/br> 五指穿過她的發(fā)絲,溫柔的撫摸,一雙深邃的眼眸炙熱又真摯:“我希望,我們可以回到九年前,你遇到任何事情,都能第一時間想起我。快樂你可以獨享,但是痛苦不能一個人熬,一定要告訴我,我要和你一起承擔(dān),明白嗎?!?/br> 最后叁字落地有力,似乎在他們的心尖都震了震。 周晚抿緊唇,點了點頭,給了他想聽的回答。 - 等周晚到家報平安后,許博洲將車開出了車庫,不過他并沒有回家,而是停到了馬路邊。 皎潔的月光傾瀉在車窗上,當(dāng)柔軟細膩的光灑在他身上時,勾起了腦海里的一段往事。 那天,是許博洲在新南威爾士大學(xué)的畢業(yè)典禮。 澳洲的陽光刺穿了云層,教學(xué)樓的草坪里聚滿了人,穿著學(xué)士服與親朋好友,慶祝人生的高光時刻。 樓梯上那群穿著飛行員制服的男生,膚色各異,卻各個帥得離譜,比起學(xué)術(shù)派來說,他們身上散發(fā)的荷爾蒙、張揚的個性,更搶鋒芒。 和同學(xué)拍完畢業(yè)照后,許博洲一個人站在樓梯中央,面色落寞。 其實他并不是沒有收到家人、朋友的祝福,甚至父母、哥哥都特意放下手中的工作,跑來悉尼為他慶賀。只是,他本該圓滿的一天,好像缺了一角。 從頭頂投射在身上的光芒明明那么耀眼,他明明該是今天最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一個,是那個吹起號角,能贏得夢想和愛情的勝利者。 可是,所有的一切終究成了他荒唐的臆想。 這時,同班同學(xué)jack摟著金發(fā)碧眼的女朋友走上臺階,笑:“女朋友呢?還沒來?不會被甩了吧?” 許博洲并沒有回擊Jack的奚落,畢竟是他信口開河在先。誰讓他前一晚,喝了酒,就半路開香檳,擅自把“好朋友”升級了成了“女朋友”。 許博洲站到一角,打開被握得發(fā)燙的手機,繼續(xù)給周晚打電話。 但依舊是無人接聽。 情急之下,他快步跑下樓梯,攀住了好友John的肩,求他做一件事。 John自然愿意幫忙。 歡笑聲如巨浪朝許博洲的涌來,他奔跑在人群里,擠開一層又一層,終于跑到了校門外,立刻攔下一輛車,直奔機場。 陽光曬化了他,跑進到達層時,襯衫濕透了。 到達層里全是人,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許博洲仔細的尋找從波士頓飛來的航班。John有親戚在機場工作,方才告訴他,昨天和今天的航班都沒有意外事故發(fā)生。 他看到今天還有兩趟從波士頓飛來的航班,一趟是7點到達,一趟是夜里11點。 許博洲找了一張休息椅,緊張的握著手機。 他還是相信,如果周晚的手機打不通,那就應(yīng)該是在飛機上。 他愿意等,一直等,直到在這里見到她。 窗外的陽光漸漸稀疏,從黃昏變黑夜,7點的航班已經(jīng)到達,但他在人流里并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他繼續(xù)等。 已經(jīng)接近午夜,到達層里的人越來越少,白熾燈直直的打在一張張空椅上,坐在第一排的男人,背脊?jié)u漸躬下,孤獨又落寞。 許博洲的頭越垂越低,11點那趟航班的旅客已經(jīng)走了,他始終沒有見到周晚,置頂?shù)奈⑿乓彩冀K沒有傳來一條消息,聊天記錄冰冷的停在兩天前。 ——Penny:「嗯嗯,我會按時到的,你放心,我從不食言?!?/br> 他埋著頭,一聲接一聲的冷笑。 忽然,手機一震,他下意識抬頭,是周晚的來電。 他像仿佛在黑夜里抓到了星光,激動的接通:“你在哪?怎么不接我電話?!?/br> 可他等來的卻不是自己想聽的答案,那頭的周晚像是哭過,聲音很疲憊:“對不起……對不起……許博洲,我來不了了……” “我以后補償你……” “對不起……” 那一聲聲不停地道歉,卻像針扎進許博洲的心里,他又一次沉下了頭,即便他失望、憤怒,可還是擠出笑容回了周晚一句:“好,沒關(guān)系?!?/br> 電話掛斷后,他閉緊了眼,再也強忍不住情緒,是從高空直直墜地的崩潰,胸口像是被擊碎的痛,他好像聽不見四周的聲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幾滴淚往下落,在地板上暈開。 他難過的不是周晚沒有守信來參與自己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刻,而是,他感覺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遙遠,遙遠到,他害怕他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 遙遠到,他們會成為形同陌路的兩個人。 夜里的樹影沙沙作響,夏夜的蟬鳴,刺耳如白晝。 闖入了周晚的夢里。 夢境像蒙上了一層虛虛的白光,她急促的喘息,被一個力量懸殊的男人慢慢逼向窗邊。 “周晚,你就幫幫我嗎,好不好?” “我為什么要幫你?這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可是平時我對你那么好,你難道不知道嗎?你被男生欺負,我?guī)湍愠鲱^,你學(xué)習(xí)、生活里遇到的任何問題,我都傾盡所有幫你了,為什么你不能幫我一次呢?” “我知道,我也很感激,但是兩件事不能相提并論?!?/br> “都是幫忙,為什么不能相提并論?我?guī)湍闶?,你還一次,不行嗎?” “不行?!?/br> 在她強烈的抗拒下,男生終于揭開了自己的真實面目。他步步往前逼:“周晚,你是女人,結(jié)婚生子才是你該做的事,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何必和我爭呢?” “我不是和你爭,這是我的利益,我需要維護?!?/br> 一聲極低的嘆氣聲,是更激進的逼迫:“那你嫁給我好了,這樣我的就是你,我們的利益不分家……” 那丑惡、扭曲、陰森的笑容,讓周晚從噩夢中驚醒。 夜燈自動亮了,她坐起來,滿頭虛汗,掩面喘息,冷靜了一些后,她看了看時鐘,是凌晨兩點半。 她掀開被子,往屋外走。 這不是她第一次失眠,自從發(fā)生過那件如夢魘般的事后,她常常失眠,回國后,又因為事業(yè)壓力,失眠的情況更嚴重。 她不想靠藥物,所以解決失眠的方式是,和貓貓睡在一起。 叁只小貓都睡了,周晚只打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夜燈。 立夏和她最親,從貓爬架上跳下來,鉆進了她的懷里,喵喵了兩聲,然后和她一起躺在地毯上入睡。 躲在安全的小屋里,撫摸著立夏,她的情緒平靜了許多。 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忽然有聲音鉆進了她的耳朵里,不是夢里恐怖的人聲,是能撫平她受驚后心情的溫柔聲音。 ——“以前我是你的朋友,現(xiàn)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管是哪種身份,你都可以無條件的信賴我,依賴我?!?/br> 真摯的話總是能在人最脆弱時候,撬開心扉。 周晚慢慢睜開了眼睛,伸手從桌上拿下了手機,可是在點開那個微信頭像時,找他的想法卻又戛然而止。 就像那年,她伸向他名字的手指,最終還是收回。 很久以前,她總是習(xí)慣性的說那句話:“許博洲,幫幫我吧?!?/br> 可是,她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很少再向他傾訴自己的心事,對他的依賴也漸漸在降低,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周晚,你可以搞定的。” 九年,不是一個輕描淡寫的數(shù)字。 身體的親密,不代表精神的親密。在缺失他的那九年時光里,她一個人身處他鄉(xiāng)異國求學(xué),一個人學(xué)會處理復(fù)雜冰冷的商場關(guān)系,而每一件事,都讓她成了一個陌生的大人,她變得獨立,變得內(nèi)核強大,也變得不再容易信任一個人。 更何況,是讓她去依賴一個男人。 靈魂的依賴,要比身體的依賴,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