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心腸的張知魚正拉著顧慈在外頭租衣裳，這些衣裳一年只能用一次，雖然張家如今已經(jīng)不缺銀子花了，但勤儉持家是張家人的本性，張知魚無論如何都是不愿意買下來的，衣裳多貴呀，敗家子兒才買回來做耍子。

    成衣店可以租借的衣裳很多，而且就在保和堂這條街，張知魚吃午飯的時(shí)候就抽空出來瞧，攤販都是人jingzi，什么時(shí)候賣什么東西，因著迎春神，現(xiàn)在到處都是稀奇古怪的衣裳。

    張知魚自己是打定主意不租的，保和堂的道袍她看就很合適，讓大姑幫忙改改，保準(zhǔn)比外頭的好看百倍。

    顧慈也是趁著中午食飯從縣學(xué)跑出來的，兩人都只有一個(gè)時(shí)辰的時(shí)間，張知魚買了兩個(gè)包子，給慈姑帶了一盒李氏裝的飯菜。

    顧慈一摸還是熱的，又聞聞味兒道：“這是李嬸嬸做的。”

    張知魚點(diǎn)頭，笑：“在保和堂先熱了會兒，我娘今天做的可好吃了，里頭有小魚圓子，還燉了蘆花雞，兩個(gè)翅膀娘都給我裝起來了，你吃吃看?！?/br>
    顧慈夾了一只，重買了一碗豆花，又要了一個(gè)盒子，伸手將粥和菜分了一半兒出來，將盒子推給她道：“咱們一塊兒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張知魚心說，這孩子從小就這般倔，都這么大了也不見改，但小少年的心思她還是覺得很可愛，便接了過來。

    張知魚快速地吃完飯，就進(jìn)店先選衣裳，顧慈也想快點(diǎn)兒，不想剛多舀了一勺子飯，就挨了罵。

    張知魚瞪他：“一口飯得嚼三十下，難不成你又想住在保和堂？”

    顧慈聽話地乖乖吃飯。

    吃完后，剛一進(jìn)店，張知魚就抱了一箱子衣裳在他身上比劃。

    顧慈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張知魚估計(jì)得有他這會兒得有一米七五的樣子，尋常娘子的衣裳他也能穿得下。

    最后挑了一套白底的胡服，上頭很多金色的珠串掉在身上，看起來跟飛天似的，為了多添著仙氣，張知魚還選了一條白色的裙子給他做內(nèi)襯，這樣看起來就很像菩薩了。

    夏姐兒堅(jiān)持要演給她姐在開頭就殺了的妖怪，張知魚給給她選了黑色的勁裝，其他人都是五顏六色的，有小猢猻堅(jiān)持要做錦雞，衣服上頭什么色都有。

    妖怪臉就用家里的各種儺戲面具替代。

    七八套衣裳最后給了一兩銀子的押金，幾個(gè)小的在家抱著衣裳樂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張知魚一根蠟兩頭燒，很快就瘦了，看得保和堂諸位大夫直皺眉。這才在婦舍才待了半個(gè)月，竟然活生生瘦了三五斤，就連高大夫?qū)D舍都很有意見。

    我們家好好的孩子，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怎么去了你們那才半月，就瘦成這樣兒了？

    拔得頭籌

    立春前一日，李氏見巷子里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心里好笑，便著急眾猢猻在門口道：“我在船上特意留了個(gè)包間兒，到時(shí)候誰奪魁，店里的好菜只要大家吃得完——盡管點(diǎn)。

    此話險(xiǎn)讓竹枝巷散了架，直接讓斗爭陷入白熱化狀態(tài)，兩方的人再也不一塊玩了，就是路過碰見都得對視恃起來打個(gè)圈兒再走，若非大伙兒都十來歲，打起來有給抓進(jìn)去吃牢飯的嫌疑，這會兒早打成烏雞眼了。

    沉娘跟在寶妞后頭沖張知魚冷哼，道：“李嬸嬸是竹枝巷子的寶貝，你和夏姐兒休想霸占她?！?/br>
    “對，李嬸嬸是大家的。她做的菜我非吃不可！”更小些的蘿卜頭挨的打還不夠多，小腦瓜子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靈機(jī)一動，笑，“實(shí)在不是我們也可以管李嬸嬸叫娘?！?/br>
    輸贏對他們的誘惑尚且比不得李嬸嬸的一頓飯吶，要是只能做嬸嬸的兒子女兒才能吃到好吃的，大家也很愿意立刻改了李姓。

    誰叫家里的母老虎成天就知道打人屁股，哼，大伙兒早不樂意了！

    張知魚險(xiǎn)些笑破肚皮，很黑心眼地鼓動夏姐兒告黑狀，當(dāng)晚，竹枝巷子很多人家都傳出了哭聲。

    張知魚捧著煮熟的菱角躺在阿公的竹椅子上，夜涼如水，周圍是小猢猻造反未遂的哭聲。

    菩薩隊(duì)傷心地笑了起來。

    顧慈做為大家的秘密武器，受到了全方位的保護(hù)，就是片葉子往他跟前兒落，也有人火速掃得一干二凈。

    到了立春這日，張知魚天不亮就起了床，讓阮氏給大家化妝，雖然她見識過很多化妝術(shù)，但著實(shí)沒這手藝，就是梅娘化得都比她好多了。

    阮氏自己手藝也一般，但她有會化妝的丫頭，這丫頭叫青珠，生得圓圓臉兒，腦子很有些靈光。

    張知魚將故事一說，她點(diǎn)點(diǎn)頭刷刷兩下就畫了個(gè)觀音妝出來。

    阮氏自己瞧著兒子都捂著心口喊：“娘的好女兒又回來了。”上次這孩子在家穿得這般漂亮已經(jīng)是七歲的事兒了，可叫她想壞了。

    等得幾人化好了妝，換好了衣裳，大伙兒還給顧慈帶了帽子不叫花妞瞧了去。

    迎送春神不獨(dú)獨(dú)屬于富貴人家，所以架子是搭在春河的，有花船上搭了臺子，所有的灶火隊(duì)都抽簽輪番劃船登場。

    這會兒還沒開始迎春神，但橋上已經(jīng)有戲臺子唱開了，俗話說“梨園舊樂三千部，蘇州新譜十三腔”，蘇州大大小小的節(jié)日，最不能少的就是戲，開場，必然是戲。

    等唱完了戲，南水縣的灶火隊(duì)就要出來亮相了，竹枝巷子抽到抽到的是中間的簽兒，大家便先站在后頭瞧樂子。

    河面這會兒到處都擠滿了人。

    灶火隊(duì)大多數(shù)都是平民百姓組建的，有錢人家都是請歌姬壓軸，但張知魚覺得這些民間的表演才是迎送春神的精華。

    大家都生機(jī)勃勃，各種各樣的鬼怪圍繞著仙女天神，還有穿著胡服赤腳的大漢，邊打鼓邊跳舞。

    少女戴著透額羅，唱著漁歌，簇?fù)碇窆鉃囦俚拇荷癯鰣觥?/br>
    穿著緋紅官服，帶著金腰帶，扮作高官的人從船上出來，頭上簪滿了春日的花兒，周圍的女娘便圍著這個(gè)人輕歌曼舞，唱著采蓮曲。

    這些都是大人們看的，但里頭最多的可是大大小小的蘿卜頭。

    張知魚對顧慈很有信心，但實(shí)際上顧慈出賣美色也沒討著什么好，都離得有些遠(yuǎn)，臉上又畫得烏七八糟，便是他自己都認(rèn)不出自己的樣子了。

    但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臺上笛聲悠揚(yáng)，年輕的道長身負(fù)長劍，眉心緊緊皺起，忽然他見到一處山腳下佛光與妖氣交纏在一起。

    十七八歲的凡人少女正拿著鋤頭挖地，周圍躺著的是她被山精野怪掏心而亡的爹娘。

    道長見凡人似有修成正果的慧根，待幾劍殺了沾過人血的山精妖怪，便親自教她學(xué)佛。

    凡人性子頑劣，今日學(xué)了明日便忘，但她其實(shí)是菩薩轉(zhuǎn)世歷劫，原本在山腳下凡人會因?yàn)闆]有人為她報(bào)仇，從而自己走上學(xué)佛之路，但有了道長后，她失去了成佛的機(jī)會。

    西天只有再創(chuàng)造機(jī)會讓她承受剜心之痛。

    道長法力高深，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猜出了自己就是凡人的佛陀劫，但修行不易，轉(zhuǎn)世重修的菩薩只有一次可以證道的機(jī)會。

    道長神色堅(jiān)毅：“如果你想修成正果，粉身碎骨我也助你，但若你不愿，就是打上三十三重天，我也會將你帶回來。”

    凡人動了凡心，西天大驚失色，不忍看到她萬萬年的修行毀于一旦，便在事情還未成定局之前將人抓了回來，企圖抹去凡人的記憶再為她重塑人身，躲過天道法眼。

    道長果然孤身提劍，一路打到了佛祖座下，將凡人帶回了人間。

    道長雪白的道袍被血染得火紅，凡人忽然意識到，道長在佛祖座下就已經(jīng)死了，是他殘破軀體里留下的本能帶著凡人回到了初遇的山腳。

    難怪他們這么容易就回來了，因?yàn)榉鹜咏僖呀?jīng)大成，西天根本不用攔人了。

    只有修得正果才能救回道長。

    只有真佛才能有扭轉(zhuǎn)輪回的力量。

    凡人雙手合十，背后緩緩升起一輪光華大振的佛光。

    她感到凡人的情緒正在離開離開自己，便對著身軀漸熱的道長長長一嘆。

    只要你念念不忘，回首就是靈山。原來，你就是我的靈山。

    古怪的鬼神繞著凡人跳舞，等妖群散開，凡人雙手合十，已經(jīng)成了滿目慈悲的菩薩，周圍是渺渺的佛音。

    眾人看得眼珠子都轉(zhuǎn)不動了，等船都要開走了，才紛紛回過神朝上頭丟花丟果兒，張知魚還揀到一個(gè)啃了一口的春桃。

    這出《佛陀劫》毫無意外地拔得頭籌。

    花妞和牛哥兒回過神給隔壁隊(duì)合伙坑了，鼻子都?xì)馔崃恕?/br>
    張知魚捧著銀子，對著夏姐兒和小猢猻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兒。

    這會兒大伙的衣裳還沒換，魚姐兒還梳著道髻，穿著道袍。

    顧慈看著她，不免想起想著戲中種種，頓時(shí)心如鼓錘，連臉都紅了。

    滿園春色怎比得上他人比花嬌。

    顧慈捂住心口大喊：“小魚，我不成了——”

    張知魚大驚失色，忙用自制的聽診器靠著他胸聽了半天，也失聲道：“我竟然為了二十兩銀子，讓你受傷了?！?/br>
    顧慈傷心道：“我難不成要換心才能活得了？”

    張知魚素來是個(gè)堅(jiān)強(qiáng)的大夫，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走，道：“你別怕，我這就去保和堂，讓我?guī)煾负痛蠡飪航o你三師會診?！?/br>
    顧慈倒在地上，手捂著胸口，跟被撐開肚皮曬干的咸魚似的，點(diǎn)點(diǎn)委屈道：“我在這兒等你?！?/br>
    在外頭偷聽的張阿公胡子都給自個(gè)兒揪掉幾根。

    這煨灶貓的膽子比蘿卜都大，這是什么？

    這是臭貓上他們家討珍珠來了！

    張阿公面色一沉，走進(jìn)去道：“這病不用找別人，阿公會治。”

    顧慈給張阿公連著灌了幾日黃連水，一連半月都不敢往張家湊，眾人的快樂窩已經(jīng)從張家轉(zhuǎn)到了顧家。

    阮氏聽兒子說得幾回，問，“你跟魚姐兒說什么了？”

    怪就怪在這兒，顧慈雙目圓瞪道：“我什么也沒說?！?/br>
    婆子就笑：“我的娘子，雄鳥跳怪舞，慈姑這是給魚姐兒扎針扎通竅了?！?/br>
    阮氏驚疑不定：“這不大可能吧。”

    但想著二人的年歲，心里也漸漸留意起來。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修修，先發(fā)。

    道長佛道兩棲，猴哥也是，開文之前剛剛重溫了西游原著，以至于西游情結(jié)時(shí)不時(shí)跳出來。

    這兩章給大家的“情”商開開光，如果大家不想看感情線，我可以加快。

    忽然意識到竹枝巷瘟豬兒含量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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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19章 、別是一竅不通

    阮氏這幾年一直在教張家的幾個(gè)女兒識字, 后來巷子里有地的人家都跟著張顧兩家養(yǎng)起了紫茉莉，這幾年也賺了些錢，又有魚姐兒這塊蘿卜在前頭吊著, 有幾戶都狠心找上門請阮氏給孩子開蒙識字。

    張家的女孩子跟在她后頭念了五年書，都已經(jīng)不再來學(xué)了, 如今她院子里依舊是三五個(gè)小蘿卜頭。

    下了課，阮氏見天色已經(jīng)不早, 就問：“魚姐兒和慈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