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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鳴冤鼓

    張知魚跟韓太醫(yī)對了下xue位, 調(diào)整好下針推xue的順序，確認沒有沖突才摸出銀針。

    麻醉針法格外復(fù)雜，張知魚用它的時候也不多, 所以需要全神貫注才能做得好，而且她只跟師父一起配合過, 本來她還有點擔(dān)心。

    韓太醫(yī)看著她下針的位置，就跟和她一起相處積年似的, 往往張知魚針尖剛到皮表, 他的手就按了下來。

    張知魚忍不住嘆：果然是宮里出來的太醫(yī)，眼力手里都是一流。

    如此張知魚也就放開了膽子不去看韓太醫(yī)的xue位，只手下飛針不停，韓太醫(yī)眉頭一松, 贊道：“這才有個名滿江南的樣子?！?/br>
    鄭大夫和侯大夫一人把著千啟明的脈，一人用帕子給他清理身下的污漬。

    漸漸的他們就看到, 剛剛還在抽搐的千啟明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等張知魚停了最后一針, 給千啟明擦身的侯大夫看著破了洞的胸口，驚訝地道：“果真不流血了！”

    這樣的傷口，姑蘇城里的大夫看了都得搖頭，這兩個人只用了兩刻鐘工夫就解決止住了血封住了痛覺。

    侯大夫和鄭大夫?qū)σ曇谎?，都從對方眼力看到了慶幸——今天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

    幾個大夫又輪番檢查了一遍千啟明的胸口，確認真的沒有流血后，就目光灼灼地盯著閃著寒光的剪刀，是不是真的不痛, 大家都不敢保證。

    韓太醫(yī)笑：“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

    鄭大夫：“怎么判斷？打醒了問他剛剛疼不疼？”

    韓太醫(yī)：“伸手□□，他不叫不就是不疼了？”

    鄭大夫和侯大夫都沒伸手, 這是千家唯一的血脈, 千圣人為他不惜求到皇帝跟前, 千術(shù)剛剛也是拿著太子名帖過來請的他們。

    如果千啟明在他們手上出了事，兩人都承擔(dān)不起后果，千家雖然仁善，但千術(shù)卻已經(jīng)在東宮混了快十年，十年已經(jīng)足以讓一顆心從白的變成黑的。

    而且千啟明的傷來得蹊蹺，大家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大夫，一看位置和傷口就知道是千啟明自己刺進去的，兩人家世尋常，都不想太摻合進去。

    韓太醫(yī)知道兩人的顧慮，所以話是對張知魚說的。

    張知魚點頭道：“我來取刀?！?/br>
    遂用指腹去聽千啟明剪刀周圍的血流，找到阻塞之處，又分針輕輕扎下去，等□□后，她又伸手去聽，見沒有動靜了，才眼神亮亮地看韓太醫(yī)。

    韓太醫(yī)按住周圍的xue位，笑：“拔吧?！?/br>
    兩位大夫都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這種傷口一般都得往外噴老高的血，雖然他們已經(jīng)不怕人血，但濺一臉還是有些討厭的。

    張知魚慢慢握住握住剪刀，使勁往上一拉，她用的勁大，整個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三位大夫愣愣地看著平靜的傷口，瞬間恍然大悟剛才張知魚在做什么。

    “指腹聽血?！表n太醫(yī)道：“你是高家的人？”

    張知魚眨眨眼：“我?guī)煾感崭?。?/br>
    幾位大夫道：“難怪了，高家絕技就是指腹聽血和止血針，難怪你才這么大，針法就這么好?！?/br>
    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幾位大夫看著刀問她：“上頭有銹嗎？”

    張知魚將剪刀放進清水盆中，輕輕蕩開表面的血跡，道：“沒有，是一把新剪刀，估計是千啟明自己買的?！?/br>
    縱使張知魚再心硬如鐵，看著這道傷口也微微軟了心腸。

    幾位大夫聽到后就松了口氣，這個位置如果有銹，拔了刀也必死無疑，想到這里，連韓太醫(yī)都忍不住嘆：“就差那么一點，這孩子就要入土了?！?/br>
    鄭大夫和侯大夫道：“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這條命總是差一點就沒了?！?/br>
    當年姑蘇的大夫都斷言他活不過三歲，但他熬過了高熱活到了站在，他的刀差一點就刺入心房，最后卻只留下針尖大的洞，很快就止住顆血。

    這孩子離閻王很近，但總是差一點，現(xiàn)在他快死了，又遇見了韓太醫(yī)和張知魚這樣的杏林俊杰。

    韓太醫(yī)取出自己備好的羊腸線，又看看傷口道：“他體質(zhì)太弱，心又比尋常人小得多，血里還有這么多蟲，就算勉強救火，恐怕也活不了多久?！?/br>
    韓太醫(yī)道：“我娘是苗疆人，我身上從小就被她種了蟲母，身邊只要有蟲，蟲母就會告訴我?！?/br>
    大家都忍不住離韓太醫(yī)遠了點。

    “我的蠱只能讓我不被別人下蠱，沒有給人下蠱的能力?！表n太醫(yī)看著三個人慘白的臉色笑。

    張知魚這才走近點，她從來沒見過蠱，好奇地問：“能不能請它出來給我看看?！?/br>
    韓太醫(yī)搖頭：“這是血親蟲，蟲子要從母親身上孕育，將母親的尸骨都吃盡后才算成蠱。要引它出來，只能用我娘的血?！?/br>
    另外三個人都有點頭皮發(fā)麻。

    韓太醫(yī)詫異地看他們：“我娘早年就得了絕癥，她是死前才吃的蟲?！?/br>
    確認韓太醫(yī)不是個變態(tài)，大家也就放心多了。

    張知魚想起書上說的蠱蟲妙用，問：“我能用針強行催動千啟明的元氣，讓蟲子孵化，然后順著血液流出來，只是這個法子會縮短人的壽命?！?/br>
    韓太醫(yī)一看她燙得驚人的眼神，就知道這腦瓜子里裝的是什么念頭，想想道：“我有蟲可以吃蟲，你若能將他全身的蟲催到一處而不流血，我就讓它鉆進去吃?！?/br>
    張知魚搖頭嘆道：“如果我能做到，也不必一碗一碗地給他換血了?！?/br>
    話正說著，顧慈就從外頭進來，遞了一罐綠色的藥膏給她，小聲嘀咕道：“阿公也只有這一罐了?！?/br>
    張知魚看著罐子，笑：“夠用了?！?/br>
    韓太醫(yī)見她取了藥膏往千啟明傷口上涂，便問：“這是什么膏？”

    張知魚笑笑沒有說話。

    韓太醫(yī)也就知趣地不聞了，只等她清理完傷口，便用羊腸給千啟明縫合。

    縫好后，四個人分成兩兩一組，輪流守著千啟明。

    等到半下午，侯大夫就推醒張知魚，愁道：“他脈搏弱了！”

    張知魚立刻就清醒過來，趴在千啟明胸口，果真只聽到微弱的心跳聲，忙灌了碗藥進去，過了幾刻鐘，剛剛上揚的心跳就又弱了下去。

    張知魚搓了搓磨得薄薄的指腹，又放上去聽，半晌才搖了搖頭。

    千術(shù)不相信：“下午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兒人都要醒了就不成了？”

    韓太醫(yī)冷聲道：“他自己都不想活了，還費我們這么多力氣來救他，就是今日救了，明日我們不在，他還得死！”

    千術(shù)看著兒子的臉，抖著嘴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張知魚道：“就算救了，他可能也只有一年甚至半年的壽命?！?/br>
    千術(shù)立馬道：“活一年總比一天都活不了好。”

    張知魚便又取了長針，深深地刺入千啟明的五臟，輕輕地旋轉(zhuǎn)針尖。

    千啟明的臉色很快就紅潤起來，額頭也沁出大片大片的汗水，床鋪又濕了一片，就這么足足過了半個時辰。

    大家都膽戰(zhàn)心驚怕他會脫水而亡時，千啟明卻逐漸恢復(fù)了過來。

    韓太醫(yī)等張知魚拔了針，也靠在千啟明心上仔細聽，咚咚咚的心跳聲一下就傳入他耳中。

    千術(shù)忍不住問：“明兒如何了？”

    韓太醫(yī)道：“很有力氣，等他醒來，多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了?！?/br>
    晚膳是秋水和臘月幾個親自送過來的，讓魚姐兒和慈姑吃千家的飯，大家都不放心。

    等到天已經(jīng)黑完，守在床邊的小游看到自家少爺?shù)难燮恿藙?，忙連滾帶爬地出去喊：“老爺，少爺醒了！”

    千術(shù)從早上到現(xiàn)在一口飯都還沒吃，一直坐在偏房等消息，聞言便立刻沖進了兒子的房間，紅著眼喊：“明兒，你醒了？”

    千啟明睜眼看看爹，又側(cè)過臉睡了。

    千術(shù)的臉一下子就沒了血色，有些不穩(wěn)地坐在凳子上，老淚縱橫道：“明兒，我這樣為你，你竟然恨我?！?/br>
    韓太醫(yī)出聲道：“你不要刺激他，他的心受不住，找一個他想見的人過去喊他?！?/br>
    千啟明此時最掛記誰，自然不言而喻。

    顧慈不等千術(shù)出聲便走上前，看到千啟明幾乎沒有了的呼吸，嘆道：“你醒來吧。”

    千啟明果然又抬起了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似乎有顧慈的影子，想著自己恐怕是到了陰曹地府，登了望鄉(xiāng)臺，有些高興道：“小慈，我把心還給顧家，你不要恨我了……”

    顧慈說：“我不恨你，不知者不罪，是千術(shù)害了我爹，你雖然是他的兒子，但冤有頭債有主，我也不要你的命來賠?！?/br>
    千啟明腦子昏昏沉沉的，只聽到不恨兩個字，便露出一個笑，又閉眼睡了過去。

    韓太醫(yī)看了看千啟明的眼皮，道：“只要度過今晚，他就能順當活下來了。”

    千術(shù)對這個兒子視若珍寶，雖然兒子恨他，只要一想到兒子會死，千術(shù)就什么都能想開了，高興得連連點頭，寸步不離地守在兒子床前。

    韓太醫(yī)幾人想著已經(jīng)沒有自己的事，起身就想回家。

    張知魚和顧慈也跟著一起出了門，吩咐小游：“如果他半夜熱起來，你到顧家找我，都在一條巷子，很快的?！?/br>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遇見匆匆趕來的千術(shù)。

    千術(shù)遞給顧慈一個青瓷瓶，道：“當年我給你爹的就是這丸藥，你如今身體大好，估計再吃一丸，就能長命百歲?！?/br>
    千術(shù)怕顧慈不肯收，又道：“老趙太醫(yī)只留下了五瓶保和丸，當年皇帝手上也只剩了十顆，后來給我爹分了三顆，剩下的都被龍子鳳孫吃了。這就是最后的藥了?！?/br>
    張知魚將藥收過來，立即道：“它就算我救你兒子的診金。”

    千術(shù)一愣，隨即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既是買賣，你吃的時候也不必為難了。”

    顧慈看著藥，道：“如果你沒有讓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學(xué)子的人，日日在我家請教我爹，我爹總能找到藥來治我，就算不成又何至于剜心取血。”

    千術(shù)聽了這話，便如遭雷擊，后退了兩步，十六歲的顧慈和十六歲搬來紫帽兒巷的顧玄玉何其相像，當年顧玄玉也是這樣在他家與他爹談笑風(fēng)生。

    千尋看著已經(jīng)跟當年的顧玄玉差不多高的顧慈，忍不住喊了一聲：“玄玉，我也是不得已——”

    顧慈直接轉(zhuǎn)身拉著張知魚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只留下顧慈走前的那段話，和垂垂老矣的千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