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從未見過她此時的模樣。

    恣意，張揚，不羈，堅定。

    很美。

    到了公主府門前，臨清筠先下馬，又伸手去接江殊瀾。冰涼柔軟的小手放進他手里時，臨清筠下意識想收回。

    常年握刀劍，他手上的繭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但江殊瀾不僅并未皺眉，還小貓似地輕輕用指尖撓了撓他的掌心，又輕輕牽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暖和?！彼f。

    “殿下?！迸R清筠沉聲喚她，薄唇微抿。

    江殊瀾見好就收，乖乖松開手，“好了，不耽誤你，先去忙你的吧?！?/br>
    領(lǐng)兵回京后，主將要進宮面圣。她不希望龍椅上那人抓住機會找他麻煩。

    臨清筠沒再多言，翻身上馬，很快便帶著那籃子紅玫瑰離開了。

    看著他挺拔的身影越來越遠，江殊瀾卻覺出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印象里，臨清筠總是沉著冷靜的。

    只是牽了一下手，他怎么卻好像有些無措了？

    言談舉止間不難體會到他一如既往的溫和態(tài)度，可那半副面具讓江殊瀾很難像以前一樣捕捉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

    兩人相識之前她的身子便已十分虛弱，成婚后便不曾做到夫妻間親密的最后一步，但總歸還是同床共枕了一年多的夫妻，他們都很熟悉彼此。

    現(xiàn)在忽然摸不準(zhǔn)他的反應(yīng)，江殊瀾重新有了些情竇初開時的新奇和忐忑。

    下馬后便被她悄悄藏在身側(cè)的右手隱隱作痛，江殊瀾看了看，果然是被韁繩磨破了，傷口正往外滲血。

    江殊瀾甫一轉(zhuǎn)身便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雪地上有血跡。她想起之前范明真就是被押在這附近堆雪人。

    “怎么回事？”江殊瀾抬手喚了名守門的侍衛(wèi)詢問。

    聽侍衛(wèi)說完前因后果，江殊瀾沉吟片刻，吩咐了他什么之后才步入府中。

    葉嬤嬤趕回府后便看見有侍女正在幫公主上藥，她連忙上前。

    “殿下！”

    江殊瀾抬頭朝她笑了笑，不在意道：“一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br>
    葉嬤嬤仔細看了看那些傷口，擔(dān)憂地問：“是牽韁繩了嗎？”

    江殊瀾輕輕“嗯”了一聲。

    “臨將軍他怎么……”葉嬤嬤欲言又止。

    臨將軍常年在軍中，應(yīng)是不了解殿下的情況，才沒攔著殿下。

    雖喜騎馬，但殿下的手太容易受傷，以往都會先戴上先帝特意按她手的大小制作的狐皮手套。今日突然徒手cao控韁繩，肯定要受些罪。

    殿下自幼便不愛喊疼喊累，可葉嬤嬤越看那些傷口就越心疼。她換下侍女的位置繼續(xù)仔細上藥。

    “殿下還是要以自己為重?！?/br>
    “好，嬤嬤放心?！?/br>
    江殊瀾知道嬤嬤其實很想問和臨清筠有關(guān)的事，但仍最關(guān)心她的安危。

    等侍女從寢殿離開，江殊瀾才說：“嬤嬤，他真的很好?！?/br>
    臉上帶著怎么也止不住的清澈笑意。

    “這么喜歡？”

    見過一面之后竟如此歡欣，此時的公主不再那么清冷沉默，像是回到了以前更鮮活靈動的時候。

    江殊瀾確定地點了點頭，“若是父皇和母后還在，也會很喜歡他的?！?/br>
    “先帝和先皇后以前，是很喜歡他?！毕肫鹆耸裁?，葉嬤嬤意味不明地說。

    “不是對驍勇善戰(zhàn)的武將那種喜歡，而是……”

    江殊瀾頓了頓，還是略帶羞赧地說了出來：“是對女婿的那種喜歡?！?/br>
    葉嬤嬤上完藥，沒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先皇后若是還在，定會取笑殿下心急。”

    剛說完，葉嬤嬤心里就難掩難過。

    當(dāng)年那個襁褓中的嬰兒已經(jīng)出落得越發(fā)綽約若仙，還有了自己傾慕的人?？上然屎罂床坏降钕麓藭r的模樣，不然定會很欣慰。

    “嬤嬤，我會好好的，不讓父皇和母后擔(dān)心，也不讓你擔(dān)心?！?/br>
    葉嬤嬤看著她臉上清淺的笑，擔(dān)憂稍微少了些。

    人心難測，也不知臨將軍是否是良人。她只盼著殿下能真的如愿。

    其實當(dāng)年先皇后便更屬意讓臨將軍當(dāng)駙馬，只是擔(dān)心他常年和將士們來往，不夠體貼不會疼人。

    先帝也因不愿愛女以后擔(dān)驚受怕，和四處征戰(zhàn)的夫君聚少離多，才選了當(dāng)年德才兼?zhèn)涞男驴茽钤睹髡妗?/br>
    那時葉嬤嬤便疑惑，怎么先帝和先皇后都不把臨將軍的樣貌納入考慮?，F(xiàn)在想來，或許他們也見過臨將軍面具下的模樣，才不擔(dān)心這個。

    葉嬤嬤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殿下這些往事，便有侍衛(wèi)在殿外求見。

    江殊瀾很快走到門外，問：“人都到了？”

    “回殿下，都到了，正在府門外等候吩咐?！?/br>
    侍衛(wèi)拿著公主令牌去禁軍營跑了個來回，依據(jù)那條奇怪的選人原則調(diào)了些人過來。

    “卑職方才在門口遇到了紀(jì)懷光紀(jì)將軍，他說是替臨將軍來送金創(chuàng)藥的，還轉(zhuǎn)告您要及時給手傷上藥?！?/br>
    江殊瀾正驚訝于原來臨清筠發(fā)現(xiàn)了她藏著的手傷時，侍衛(wèi)繼續(xù)道：

    “他還說，臨將軍重傷復(fù)發(fā)，危在旦夕?！?/br>
    江殊瀾的心猛地揪住，狠狠疼了一下，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么會……”

    *

    將軍府里一片安靜，不斷有人腳步匆匆地從某個院子里進出。

    紀(jì)懷光送走隨行軍醫(yī)，黑著臉回到臨清筠的房間。

    “你是真不怕疼不怕死啊，這些傷口都崩開又包扎多少次了，我看軍醫(yī)都快麻木了?！?/br>
    “不打仗的時候，能不能照常變回你那個斯文模樣，別再動不動策馬折騰自己了？”

    紀(jì)懷光覺得自己就是個cao心的命，看著他胡來就著急上火，他倒跟個沒事人一樣。

    見他只看著那籃子紅玫瑰不說話，紀(jì)懷光沒好氣地說：“行了別看了，說不定公主很快就來?！?/br>
    臨清筠聞言看向他。

    體會到他無聲的追問，紀(jì)懷光有些心虛道：“公主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你受了重傷的事?！?/br>
    他還故意說得嚴(yán)重了些。

    “要不你換身好看的衣服，再弄得精神點兒，等著迎她？”

    臨清筠沉默了幾息，平靜地說：

    “她不會來?！?/br>
    其實紀(jì)懷光也拿不準(zhǔn)公主那邊的情況。

    “反正不管她來不來我現(xiàn)在都得替你進宮面圣，你就老實在府里待著?！?/br>
    臨清筠受傷的消息一報上去，宮里那位為顯皇恩浩蕩，叮囑他先好好養(yǎng)傷，不必急著進宮。

    哪怕為了面子過得去，皇帝再心急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動臨清筠。

    紀(jì)懷光帶上門離開后，臨清筠晦暗不明的眼神又重新凝在那些鮮艷嬌麗的花上。

    過了會兒，他才動作輕柔地撫了撫最中間那朵玫瑰，低聲吩咐暗處的影衛(wèi)：

    “若是公主來了，不必攔?！?/br>
    第六章

    江殊瀾暫時整理好心緒，先到了府門口。

    “邢愈是誰？”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整齊的隊伍中站出來，右腿半跪，拱手應(yīng)道：“卑職在?！?/br>
    “以后你們就是公主府的護衛(wèi)。這些人聽你調(diào)遣，出了任何問題，你負責(zé)?！?/br>
    “卑職遵命?！?/br>
    江殊瀾看著眼前這些或眼熟或陌生的人，上一世剛出城便開始被追殺的記憶不斷涌現(xiàn)。這支隊伍是父皇暗中留給她的一道護身符，很多人都為保護她而受過傷甚至喪命。

    這回，她希望這些人都不會再因她死去。

    “本宮在附近遺失了一個錢袋，范大人今日來過，或許碰巧撿到了。你帶人去問問?！?/br>
    “是！”邢愈利落道。

    迅速交代完這些事，江殊瀾立馬往命人備好的馬車去，邊走邊和葉嬤嬤說：“嬤嬤，拿我的令牌去太醫(yī)院，請林謹太醫(yī)到將軍府?！?/br>
    葉嬤嬤心有疑慮但仍立即應(yīng)下。

    守門的那名侍衛(wèi)見她要離開，連忙重跪在地。

    在他開口之前，一旁的葉嬤嬤攔住他道：“你放心，殿下沒有不管他們?！?/br>
    “你和邢愈說說云月公主為什么要帶走那幾個人?！?/br>
    葉嬤嬤知道，范明真是云月公主的弱點，殿下派邢愈去范府就是為了帶回那幾名侍衛(wèi)。

    這些突然被調(diào)過來的禁軍應(yīng)是殿下覺得可以信任的人。只是不清楚殿下為何會知道邢愈的名字，又如何確定他們是可信的。

    葉嬤嬤未曾聽說太醫(yī)院有叫林謹?shù)奶t(yī)。以往先帝和先皇后都更信任太醫(yī)院院使張?zhí)t(yī)，公主的身體也一直都是他在照料，不知殿下為何不愿再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