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臨清筠身形微晃，扶住身旁的石桌后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甫一關(guān)上門，江殊瀾便再也忍不住眸中的淚，蹲下低聲嗚咽著。

    太疼了。

    打破某些長久沉積的東西再重塑的過程，江殊瀾知道，她和臨清筠都在疼著。

    得知臨清筠一直都精心偽裝成另一副模樣面對她時，江殊瀾便開始心疼。

    她只知道臨清筠曾以墨色面具在外人面前遮擋面容，卻從不知道，他也以一副無形的面具在她面前掩蓋真實的臨清筠。

    自前世在竹林相遇，直到昨夜，兩世以來臨清筠在她面前的模樣竟都是他刻意為之。

    江殊瀾難以想象該是多深的執(zhí)念，才能讓一個人在一日日的朝夕相處中時刻都保持另一副偽裝出來的模樣。

    可她很清楚，臨清筠對她的愛和在意都是真的。

    而即便他將陰狠偏執(zhí)的那一面藏了這么久，臨清筠常示于人前的隨和溫文也不全是假的。

    就像是一副面具戴久了，即使摘下，也早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但臨清筠過于偏執(zhí)的在意，讓他一直以來都在厭棄與逃避那個未曾在江殊瀾眼前出現(xiàn)過的臨清筠。

    江殊瀾想讓臨清筠知道，她會接受每一個他。

    但之前的多次嘗試也讓江殊瀾明白，無論她怎么說怎么做，都很難改變臨清筠心底的自厭自棄，難以消解他心底的不安。

    所以她狠下心來說了那些話。

    她要讓臨清筠在她已知曉一切之后，把那些他以為是由自己騙來的東西都放到一邊，主動重新朝她靠近。

    既然她給他的，會讓他患得患失，那便讓臨清筠以他原本的模樣，再重新得到一次。

    她要讓臨清筠明白，無論是第幾次，無論他是什么模樣，她都會愛他。

    江殊瀾聽見臨清筠緩步靠近了房門，卻沒有進來。

    皎潔的月光將他的身影落在門上，臨清筠慢慢在門邊蹲下，對一門之隔的江殊瀾輕聲說道：“求你，不要不愛我。”

    “瀾瀾不能不愛我?！?/br>
    他不能沒有她的愛。

    作者有話說：

    感謝為瀾瀾和小臨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亞二哈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貓阿慫、亦安安 10瓶；誒 5瓶；

    第八十四章

    夜色歸于沉寂, 連月光與星芒都屏住了呼吸，悄無聲息地旁觀著這對分明近在咫尺，卻又似乎相隔甚遠(yuǎn)的愛人。

    聽見臨清筠聲音微弱的乞求, 江殊瀾幾乎就要忍不住開門去抱他，吻他，給他回應(yīng)。

    但她知道，臨清筠的心結(jié)還在那兒, 若這次不把它處理好，不上不下地擱置在一旁, 其實她和臨清筠也都沒辦法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們都不能自欺欺人地強行讓兩人的關(guān)系回到昨夜之前。

    那便只能讓他們之間擁有嶄新的、完整的, 也正常的關(guān)系。

    臨清筠不需要再隱瞞或偽裝任何東西，她也能愛他的全部。

    所以江殊瀾只是轉(zhuǎn)過身, 隔著未完全緊閉的房門凝望臨清筠的身影。

    他原本身形高挑而挺拔, 此時卻彎了脊背守在門邊，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小動物。

    心疼和不舍攫取了江殊瀾的所有心神，但她強忍著，抬起衣袖隨手抹了抹止不住的眼淚, 狠下心轉(zhuǎn)身離開了門邊。

    明明歷經(jīng)兩世他們都是彼此的愛人, 是成過婚的夫妻，但臨清筠設(shè)計讓江殊瀾看見那些事實后卻不敢再靠近她。

    他分明也看見她沒將門關(guān)緊, 卻只守在門外，沒有進來。

    她要逼臨清筠正視他自己, 讓他在江殊瀾得知一切后也敢向她靠近，就以他最真實最完整的模樣。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敢待在門外, 只敢在江殊瀾睡著以后來抱她。

    她不允許任何人看輕或是厭惡臨清筠的任何模樣, 即便是他自己。

    臨清筠聽見江殊瀾因為壓抑哭泣而變得紊亂失序的呼吸, 也知道她走得離他在的地方越來越遠(yuǎn)了。

    她好像，真的不想繼續(xù)愛他了。

    *

    江殊瀾在屋內(nèi)兀自出神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

    她的心猛地提起，卻在聽清門外人的聲音后重新變得失落。

    “殿下，奴婢做了些吃的，給您送進來嗎？”

    葉嬤嬤溫聲道。

    江殊瀾以為是臨清筠想進來，沒想到原來他這么快就讓人把葉嬤嬤叫來了山上。

    “好?！苯鉃憜÷暤馈?/br>
    臨清筠也許跟葉嬤嬤說了她午膳和晚膳都沒用，江殊瀾不想讓葉嬤嬤擔(dān)心。

    葉嬤嬤端著剛做好的飯菜進門時，便看見公主正抱著膝坐在床榻上。

    屋內(nèi)沒有點燈，只有一片薄薄的月光從窗欞灑落，映得公主的身影透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孤獨和低落。

    方才葉嬤嬤被夏問帶著見到臨將軍時，將軍也面色蒼白，渾身都帶著濃重的悲傷與無力感。

    兩人離開公主府之前都還好好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葉嬤嬤心疼得厲害，放下飯菜后將油燈和蠟燭一一點亮，才讓屋內(nèi)顯得亮了些，暖了些。

    “殿下?！比~嬤嬤溫柔地喚道。

    江殊瀾輕輕點了點頭，勉強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心緒后便步至桌邊，安靜地用膳。

    臨清筠已經(jīng)很難過了，她不能讓他再擔(dān)心她的身體。

    見公主用膳時也仍是心不在焉的，葉嬤嬤忍不住低聲問道：“殿下可是與將軍鬧了矛盾？”

    江殊瀾心里一頓，沉默著搖了搖頭。

    其實她與臨清筠之間沒有爭吵，也沒有矛盾，但情況要比吵架更復(fù)雜些。

    公主不愿說，葉嬤嬤也不便多問。待公主放下木箸，葉嬤嬤將碗碟都收好后便退了下去。

    甫一走到廚房門口，葉嬤嬤便聽見臨將軍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后問：“她吃了嗎？”

    葉嬤嬤很快轉(zhuǎn)過身，垂首應(yīng)答道：“奴婢做的幾道菜殿下都用了?！?/br>
    “她看起來……怎么樣？”臨清筠低聲問。

    聽見他難掩不安的聲音，葉嬤嬤心里一驚，第一次忘了規(guī)矩，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臨將軍此時的模樣。

    他深邃黑沉的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忐忑，神色間滿是猶豫和擔(dān)憂。

    實在不像是以往那個溫潤謙和的翩然君子。

    “殿下應(yīng)是難過的?！比~嬤嬤如實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葉嬤嬤知道，殿下和臨將軍此時的狀態(tài)都只有對方才能改變。

    臨清筠失神地點了點頭，隨即轉(zhuǎn)身回到了院子里。

    “將軍，您也吃些東西吧?！比~嬤嬤連忙提醒道。

    既然在她來之前殿下未用膳，臨將軍應(yīng)也一樣。

    但臨將軍像是聽不見旁的聲音，徑直往院子里走去。

    葉嬤嬤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來時臨將軍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邊，眼神一瞬不錯地看著那道關(guān)著的門。

    任誰都看得出他想進去見殿下，但不知為何，臨將軍只是一言不發(fā)地注視著那道門，沒有走近。

    葉嬤嬤收拾好廚房后繞到院子外，見到了守在門外的邢愈和夏問。

    但無論她怎么問，這兩人都只是朝她搖搖頭，誰都沒告訴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知道說服不了他們，葉嬤嬤也只好先把擔(dān)憂放在心底。

    臨將軍讓夏問帶她上山來，她起碼先照料好殿下和將軍的起居與膳食。

    方才葉嬤嬤在廚房里看見了那些已經(jīng)涼透的飯菜。

    葉嬤嬤不知道為何殿下和將軍把那些飯菜都放涼了，卻都沒動。但她希望殿下與公主能早些解決當(dāng)下的問題。

    以往兩人相處時多好啊，她在旁邊看著都忍不住覺得開心。

    翌日清晨。

    江殊瀾用完葉嬤嬤做的早膳后不久，林老夫人便來了小院里。

    請林老夫人進屋時，江殊瀾注意到臨清筠已不在院子里了。

    林老夫人看著她下意識搜尋某個身影的眼神，溫和地笑了笑，問：“還是不忍心吧？”

    江殊瀾神色黯淡地點了點頭。

    “夏問帶我來的時候臨清筠便走遠(yuǎn)了，夏問把我送到門口后也沒有留在院子附近?！?/br>
    林老夫人也是因此看出江殊瀾和臨清筠之間應(yīng)是出了什么問題。

    她猜測道：“可能是為了讓你放心?！?/br>
    江殊瀾很快明白過來。

    她讓邢愈去請林老夫人過來時，曾說夏問聽見了也無妨，不必瞞著。

    因為她很清楚，憑借夏問與臨清筠的耳力，臨清筠若是想知道她見了誰，談了什么事情，自然會有辦法。

    臨清筠此時離開，應(yīng)是為了讓江殊瀾知道，他不會在周圍探聽，她可以放心與林老夫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