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化妝間離開以后，幾個人和守在外面的節(jié)目組其他工作人員會合。有一部分人已經(jīng)提前離開去祖屋那邊搭設(shè)片場了，一部分人還在往來兩地之間搬抬道具。

    整個三層住的只有喬枝一人，在她的房間以外，就是化妝間，與堆積了滿地的道具。

    林聞溪不和她客氣，喬枝也沒有閑著，在林導(dǎo)的指揮下和化妝師她們各搬了一些道具前往片場。裝有道具的箱子難免會在衣服上壓出一些壓痕，于是在到達祖屋的時候，喬枝的形象和劇本里的于婉又接近了一分。

    林聞溪不是會輕率對待道具的人，她把可以用作戲服的衣服全部堆疊起來亂七八糟地塞在一只木箱里，自然有她的用意。

    此時此刻，喬枝身上穿著的衣服既有木箱里壓出來的褶皺，也有被道具箱子壓出來的折痕。在一眾穿著落伍款式羽絨服的村民中間，她這一身在大城市里顯得有些保守的衣服被襯托得前衛(wèi)起來，只是現(xiàn)在卻亂得好像大鬧過一場。

    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精神狀態(tài)，喬枝或者是于婉在這一群人之間都顯得格格不入。

    看見林聞溪過來，一個村民在同鄉(xiāng)的推搡下上前問道：導(dǎo)演，現(xiàn)在就開拍不？

    林聞溪點頭：現(xiàn)在就拍。

    喬枝確實是今天才來，但是對于要拍的情節(jié)，村民們已經(jīng)提前彩排過幾次了。這些彩排甚至還是他們自發(fā)的，要是按林聞溪的說法，這些村民都上了年紀，要拍的情節(jié)他們多多少少都經(jīng)歷過幾輪，以前他們是怎么做的，這次他們也怎么拍就好了。

    甚至此刻擺在片場臨時搭建起來的靈棚中，在瓜果鮮花供奉下的黑白遺照就是從一位村民家中請出來，飾演影片中配角的村民也都是這位已故先人的后代。

    演員各就各位，穿著喪服，大部分都在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們齊聚在這間設(shè)下靈棚的大院里。

    有的人想要表現(xiàn)好點，在偷偷給自己滴眼藥水。有的人一回生二回熟，對著遺像里熟悉的面容，臉一垮情緒就醞釀到位。

    隨著一聲開拍的指令，片場里頓時一片哭天搶地的號哭。

    這一段里，于婉最初所在的位置不在大院里，不在靈堂前，而在祖屋敞開的院門外。

    到遺像前跪下磕頭哭喪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孝子賢孫們按照各自的輩分在門外排著隊，得等到大院里頭的人哭夠了跪夠了，里面的人出來后才能把他們這些外面的人換進去。

    于婉雙手插在兜里，眼里有著紅血絲，眼下也泛著青黑，顯然有一段時間沒能好好休息過。

    她被阻攔在大院之外，冷冷看著院中哀樂齊奏，悲聲震天的景象。

    這一部被林聞溪命名為《掀桌》的電影，不能說是文藝片，但也不算是完全的商業(yè)片。

    不過喬枝能夠確定的是，這是一部有著悲涼底色的，荒誕喜劇。

    電影從下午一點一直拍到天黑，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就各回各家。

    這倒不是林聞溪良心發(fā)現(xiàn)，所以才沒有拖著全組人一起加班，實在是因為山西可不比她們同樣在過年期間拍《不可言說》時所在的廣東，北方冬天晚上的氣溫是真的能凍死人的。喬枝回到那堪稱家徒四壁的臨時住所后，立刻就打開電熱毯鉆進了被窩里。從山里走回村里這么一會兒，她渾身都快要被凍僵了。

    直至電熱毯發(fā)揮功效，在暖烘烘的被窩里躲了好一會兒，喬枝才覺得自己完全恢復(fù)了對肢體的掌控。

    在被窩里蹭了兩下，喬枝慢慢蹭到枕頭邊上，拿起她脫外套的時候順手往床頭一扔的手機。

    拍戲的時候她是把手機也帶過去的，但是并沒有使用，而是將它也作為了戲中的道具，直到現(xiàn)在，喬枝才打開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拍戲期間發(fā)來的消息。

    喬枝所有通信賬號里的聯(lián)系人都很少。

    生意方面，喬枝的定位是幕后之人，合作伙伴除非陸倦暉那樣對她的計劃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不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也很難直接聯(lián)系到她，一應(yīng)工作都由格蕾絲代為傳達。學(xué)校方面，喬枝倒是和廣大學(xué)生一樣不得不加入很多群組，但喬枝將它們?nèi)空{(diào)為了免打擾模式，畢竟這些群組里頭通知的十有八九都是廢話，喬枝就讓系統(tǒng)給她打理了，該填表的填表該請假的請假。拍戲方面，加上的演員沒事不會主動找她，導(dǎo)演倒是偶爾會發(fā)來一些本子問她接不接，但是喬枝存過聯(lián)系方式的導(dǎo)演很少，類似的事情十天半月也不會發(fā)生一件。

    所有的這些聯(lián)系人，喬枝都可以很好地將她們分門別類。

    除了朝顏。

    喬枝原來覺得，她和朝顏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定位為朋友，但是她們的這一朋友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不同尋常，不只是出于朝顏是她的任務(wù)目標這一層原因。她的通訊錄里當(dāng)然還有很多能夠稱為朋友的人，像是林聞溪啊，像是格蕾絲啊，像是段容啊，但是她們在朋友以外，還有著另一層世俗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