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一襲白衣站在門外，夕陽撒在他的發(fā)梢與肩頭，為他的周身鍍下一層柔和的光暈，眉含暖色，疏朗清雋，如神祗降臨。

    他溫聲道：“我來求親。”

    一石激起千層浪，四人一同呆住。

    頓了下，他看向徐洛音，神色堅定：“沈某愿許以正妻之位，迎徐姑娘進門?！?/br>
    第21章 、成親

    這一番變故來的猝不及防, 連被打得半死的崔同煊都強撐著抬起頭，愕然地朝沈韶的方向望去。

    徐家四人自然也沒好到哪去。

    徐疆征戰(zhàn)一輩子，什么場面都見過, 敵人殺到眼前仍能面不改色，唯獨沈韶上門求娶，臉上的震驚神色再也掩蓋不住。

    他上下打量沈韶一番, 強自鎮(zhèn)定地捋著胡須，只是雙手微微顫抖。

    白氏早已呆立在原地，她看了沈韶好半晌，想到什么, 復(fù)雜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徐洛音, 蹙起細眉思量。

    徐洛音也懵了, 徐家沒出事的時候, 沈韶求娶的場面她也沒敢去想，腦海中稍微有點念頭, 她便毫不猶豫地掐斷，告訴自己不可能。

    可是現(xiàn)在，可是現(xiàn)在……他竟說要娶她為妻？！

    她忍不住去看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一分玩笑的神情, 可是沒有。

    沈韶任由他們打量, 神情依然堅定，見她看過來, 坦然地與她對視, 目光和煦。

    一如一年前，他溫聲對她說“別怕”, 神情如出一轍。

    他依然是靈州的沈韶, 依然是護著她的沈韶。

    徐洛音眸中含了淚, 不管他因何而來，不管她能不能嫁給他，他今日登門求親，她便會感激他一輩子。

    見他們都不說話，徐洛川按捺不住跳了出來，低吼道：“爹，娘，你們倒是說句話??！”

    徐疆這才回神，強扯起幾絲笑意，道：“沈公子這邊請?！?/br>
    夫妻倆與沈韶一同去了書房，兄妹倆走在后面。

    徐洛音出神望著他的背影，連腳下有個鋒利的石子都沒注意，眼看著就要踩上去，徐洛川連忙提醒她小心。

    “多謝二哥，”她小心避開，又忍不住喃喃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總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踩在云端，雙腿綿軟無力，不知腳下的路在哪里，似乎稍不留神便會陷入泥沼，越掙扎陷得越深，直至被吞噬。

    等他們?nèi)斯者M書房掩上門，徐洛音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抬頭望向天空。

    日暮將要西沉，月亮提前升起，日月同輝的盛景。

    那么徐家與沈家，是否也會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

    她心中升起微渺的希望，片刻后又沉了沉，過了今日，等待他們一家人的或許是流放或斬首，她居然還在分神想這些。

    可不想這些，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徐洛音低嘆一聲，神色迷茫。

    徐洛川看她一眼，帶她到不遠處的小亭坐下，這里位置不錯，一抬頭就能看到書房。

    “阿音，如果爹娘不同意你嫁給沈韶，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說服他們，”他堅定地承諾，“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們受苦?！?/br>
    “二哥……”徐洛音艱難地開口，“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我只想與咱們一家人在一起?！?/br>
    她對沈韶的喜歡從來都只是純粹的喜歡而已，不摻雜半分雜念。

    比起擁有虛幻縹緲的愛情，她更渴望觸手可及的親情。

    她繼續(xù)說道：“你和大哥都是粗人，不會照顧人，大嫂又要照顧小侄兒，騰不出手，我陪你們同去，相互有個照應(yīng)?！?/br>
    想了想，她眉眼微斂，又道：“況且、況且徐沈兩家向來不睦，我嫁給誰也不能嫁給他的。”

    沉默幾息，徐洛川拍拍她的肩，啞聲道：“阿音，你別有負擔。就算是死結(jié)也會有解開的那天，你好好的，我和爹娘才能放心。”

    往常浪蕩跳脫的二哥經(jīng)歷此事也變得沉穩(wěn)了幾分。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徐洛音抿了下唇，知道誰也說服不了誰，索性不再提，問起了謝閑韻。

    “我將我的積蓄都留給了她，想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吧?！鳖D了頓，他自嘲笑道，“跟我兩年，委屈她了。”

    可徐洛音卻覺得謝閑韻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也不能篤定什么，只好安慰了二哥幾句，轉(zhuǎn)而沉默地眺望著書房的方向。

    徐洛川卻遲疑開口：“阿音，其實……”

    她轉(zhuǎn)首望向他。

    “其實我離開清河圍場之后，沒有去找韻兒，”他輕聲道，“我去查了查咱們和沈家的恩怨?！?/br>
    話音落下，徐洛音攥緊指尖，顫聲問：“為什么查這個？”

    頓了下，她又想起來，二哥離開的前一晚剛與她喝過酒，難道她真的和二哥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他笑了笑，正要開口，書房忽然傳出的動靜，白氏的聲音清晰可聞：“我絕對不會讓阿音嫁到沈家！”

    聽著激動又堅定，甚至有些聲嘶力竭。

    徐洛音微微抿唇，正要站起身，徐洛川攔住她，低聲道：“我去，你留在這兒?！?/br>
    “二哥，你別亂來?！?/br>
    她的聲音里帶著些許無措，徐洛川的心便軟了。

    他的meimei表面再如何溫婉端莊，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沒經(jīng)歷過什么風浪，心里還是個小女孩呢。

    作為她的兄長，他自然要幫她爭取。

    于是他故作輕松道：“沒事，我就是去偷聽一下?！?/br>
    徐洛音便目送他前往書房，然后右手抬起，輕輕敲了三下門。

    她心中駭然，二哥不是說只是去聽一聽嗎？

    須臾，書房的門竟真的開了，他閃身進去。

    徐洛音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上前，方才與二哥說話，看他的神情，似乎知道些什么，她怕二哥一時沖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輕手輕腳地來到書房外，她小心翼翼地站定，貼著門聽里面的動靜。

    二哥冷靜地問：“娘，為何不讓阿音嫁過去？”

    “自然是因為他是沈家人?！蹦镉H聲音冷淡。

    二哥一字一頓道：“如果沈家人救過阿音的命，您還會這樣說嗎？”

    徐洛音的心猛地揪緊，原來，二哥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洛川，不要沖動?！笔巧蛏氐穆曇簟?/br>
    似是沒想到徐洛川知曉此事，他的聲音中有些意外，卻被掩藏地很好，只余勸阻。

    書房里陡然靜了片刻。

    徐疆與白氏對視一眼，齊聲問：“什么意思？”

    “沒什么，”沈韶攔住徐洛川，輕描淡寫道，“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才不是不值一提！”徐洛川按捺不住，吼道，“沈韶真的救過阿音的命！”

    他甩開沈韶的手，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心緒，在爹娘震驚的目光中，將在靈州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門外的徐洛音靜靜地聽著二哥說話，垂眸望向地上被拉得極長的影子。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瞞的了，她苦笑一聲，等二哥說完，她敲了下門，輕聲道：“是我?！?/br>
    過了一會兒，書房中的亮光傾瀉出來，綿延到她身后，將兩人的影子合在一起。

    她微微抬眸，怔了下，開門的人竟是沈韶。

    他斂眉望著她，低低道：“進來吧?！?/br>
    小心落座后，她環(huán)視一圈，爹爹和娘親還處在震驚之中，二哥喝著茶，神色放松。

    沈韶坐在她的對面，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輕聲開口：“爹爹，娘親，二哥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打破了寂靜，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她。

    徐洛音看向白氏，歉然道：“娘親，沈大人回京那日我騙了您，我確實在靈州見過沈韶?！?/br>
    白氏沒多說什么，輕輕頷首，面色卻松緩了許久。

    徐疆輕咳一聲，緩緩開口：“行了，阿川和阿音出去吧，這里沒你們的事。”

    兩人對視一眼，一同出去了。

    不論結(jié)果如何，只要爭取過，便不會遺憾。

    再次回到小亭，徐洛音沉默片刻，低聲問：“二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沒隱瞞，和盤托出：“在圍場答謝沈韶那晚，我發(fā)現(xiàn)你看他的神情有些羞澀，所以灌醉了你，你就什么都和我說了。”

    得知這個答案，徐洛音并不意外，她輕嗯一聲，心頭卻浮起幾絲疑惑，二哥為什么要幫她？

    徐洛川苦笑道：“阿音，這是我欠你的?！?/br>
    他說：“你被人擄走一事是我的責任，我發(fā)誓要對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可是你什么都藏在心里，我便一直等著這個機會?！?/br>
    頓了下，他堅定道：“你喜歡沈韶，我自然義不容辭，拼了命也要讓你嫁給他?！?/br>
    徐洛音垂眸，掩住眸中水光，喃喃道：“可是這是錯的，我不該喜歡他……”

    “愛情兩字，沒有什么對與錯，”他打斷她的話，難得鄭重道，“阿音，你一定要嫁給他，這不僅是你的機會，同樣也是靖南侯府的機會?！?/br>
    翻盤與否，全系于她一身。

    徐洛音也在他一聲又一聲的安慰中找到前行的方向——嫁給沈韶，為靖南侯府翻案。

    或許不能翻案，或許不會得到他的愛，或許會很難，可她心里有著信念。

    萬一呢？

    萬一靖南侯府可以翻案、萬一沈韶也喜歡她、萬一兩家重修于好……

    做到這一切的前提是——嫁給沈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