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清不緊不慢地走著，還未燃盡的煙夾在右手，被放肆的風吹得明明滅滅。

    “咳！咳！”

    驀地，前方傳出幾聲咳嗽，聽起來就在車邊，卻不見人影。

    沈見清停下腳步，警惕地問：“誰在那兒？”

    晃動的樹影里有人影緩慢直立。

    很快，等久了，坐在路沿上睡過一覺的秦越出現(xiàn)在車尾。

    “我。”秦越說，她還沒有完全清醒的嗓音被風吹得搖搖蕩蕩，比下午說“我能焊”時還啞。

    沈見清的視線下意識往秦越臉上聚集——還行，不止不白，反而因為趴胳膊上睡覺，在側臉壓出一小片紅暈，嬌嬌的，又是另一副面貌。

    沈見清淺淺呼出一口煙，走過來問：“怎么還沒走？”

    秦越靠著車，看了眼沈見清，“你又不看手機?！?/br>
    肯定句，說的沈見清“啊”一聲，無力反駁。

    她一忙起來就不管手機的毛病很多年了，確實也得罪過不少人，但真改不了，只要一投入工作，她的耳朵壓根就不往手機上長。

    “唉?！鄙蛞娗鍑@口氣，把挽在胳膊上的包遞給秦越，說：“拎著?！?/br>
    秦越沒問緣由，伸手接住。

    沈見清又說：“拉鏈拉開?！?/br>
    秦越動作的時候掃了眼沈見清始終沒動的右手，發(fā)現(xiàn)她手里夾著根煙。

    也許是風大的緣故，秦越完全聞不到煙絲燃燒的特有氣味，反而是沈見清低頭去包里找手機的時候，發(fā)絲被吹得胡亂往秦越臉上撲，帶著一股猝不及防的香氣。

    秦越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只覺得斷續(xù)的香氣里有很淡一絲粉質的復古感，又馥郁深邃，非常好聞。

    但是短暫。

    “找到了?！鄙蛞娗逦罩謾C側身，和秦越并排靠著車身，懶聲說：“讓沈老師看看你都發(fā)了什么?！?/br>
    說話的沈見清抬手撥開臉側的頭發(fā)，雙眼微闔，頭微偏，熟練地吸了口煙。

    那個瞬間，乖張的風鼓起了她服帖的襯衣，再輔以夜色為染料，仔細抹去“沈老師”的嚴謹嚴肅，描摹出一個風情萬種的“沈見清”。

    秦越從沒見過的，帶著些許迷離頹色的沈見清，她點開微信，立馬就笑了，“等不到我，你不會上去找？又不是不知道地兒?！?/br>
    秦越的視線從沈見清臉上移開，手里提著她的包，“看你很忙?！?/br>
    沈見清挑眉，“再忙也不差說句話的時間?！?/br>
    秦越說：“嗯，差看微信的時間?！?/br>
    “……怎么還拆臺呢？”沈見清熄屏手機，問秦越，“生氣了？”

    秦越說：“沒有。”

    “我就知道?！鄙蛞娗迨祜赜檬謾C一角支了下秦越的下巴，扔回包里說：“秦師傅可是難得一見的好脾氣。唉，幫我在包里找找煙盒?！?/br>
    秦越沒有馬上動作，保持了下巴被支得微微上揚的姿勢幾秒，看向沈見清再次送到唇邊的煙問：“你很喜歡抽煙？”

    沈見清說：“是啊，很多年了，忙的時候想不起來，一閑就控制不住?！?/br>
    秦越又問：“為什么？”

    沈見清樂了，“抽煙哪兒有什么為什么，無非找刺激，或者壓力大?！?/br>
    “你是哪種？”

    “壓力大?！?/br>
    “當老師還有壓力？”

    “肯定啊，我們每學期都有固定的教學任務和科研任務，完不成雖然沒什么處罰，但說出去不太好看?！?/br>
    沈見清吸了口煙，緩緩吐出，“我每天不是在實驗室泡著，就是在上課、帶實驗，還要指導本碩的畢業(yè)論文、畢業(yè)設計，還有自己的論文、專利、項目，忙得恨不得長三頭六臂?！?/br>
    沈見清屈指敲敲包，提醒秦越，“找煙盒?！比缓罄^續(xù)話題，“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研究所不去，非要來當老師，簡直自找罪受?！?/br>
    秦越手伸進包里，摸到了一支口紅，“為什么非要來當老師？”

    沈見清夾著煙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短促地跳了一下，片刻，隔著飛舞的發(fā)絲看向秦越，“你今天一天的話是不是比過去三年還多？”

    秦越拿出煙盒遞給沈見清，答非所問，“今天才發(fā)現(xiàn)沈老師很會使用夸張的修辭手法?！?/br>
    她又不是啞巴，怎么可能三年才和一個人說這么點話。

    不過……

    真算起來也確實不多，而且都是特定的場景，特定的措辭。

    沈見清接過煙盒，熟練地磕出一根，就著先前那根點燃，接連吸了好幾口，神情被繚繞煙霧籠得更加慵。

    “在領科工作多久了？”沈見清問。

    秦越說：“馬上6年?！?/br>
    “這么久？！”沈見清驚訝，“怎么一直沒聽你說過？”而且，她隱約記得秦越也就二十四五，那她豈不是十幾歲就出來工作了？？

    秦越忽略沈見清探尋的目光，抬頭看看越來越重的烏云，說：“沒機會。”

    沈見清怔愣。

    好像是。

    她們的關系非常簡單，可以用一個不太有道德感的詞完全概括——炮友。

    有這么一個邊界框著，談論私事實在多余。

    今天的見面是意料之外，她不經意發(fā)現(xiàn)了一些秦越的“秘密”，就差點被突如其來的“熟絡”迷惑，忘了這層。

    沈見清紅唇微啟，含著細長煙蒂定了定神，沒再繼續(xù)追問秦越那么早出去工作的原因，直接岔開話題，“今天辛苦了，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