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望著她不語，身后長及腰的發(fā)絲垂下，像黑色的流云。

    良久，秦越再次出聲，“你不生氣了？”

    終于進入正題，沈見清腦子里雜七雜八的情緒紛紛退到后面，神色嚴肅地說：“秦越，對不起，昨天是我太沖動了。”

    秦越微怔。

    沈見清這聲道歉對幾乎徘徊一天一夜的她來說太突然了。

    凝神一想，她很快想明白緣由——沈見清知道她的事了，要開始同情她了。

    秦越支起椅子前腿，淡聲道：“是我騙你在先。”

    沈見清接話很快，“就算這樣，我也不該隨便沖你發(fā)火，還把你一個人扔在店里?！?/br>
    秦越說：“你沒有?！?/br>
    沈見清，“？？”

    秦越忽略沈見清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前后晃著椅子，說：“你一直開車跟在我坐的公交后面，我看到了。我下車之后從藥店經(jīng)過，沒進去，你還按了一下喇叭提醒我，挺短的，但是很響。”

    沈見清目瞪口呆。

    秦越回去的那條路人不多，所以她刻意跟得遠，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感情是免費給人耍了一場猴戲。

    沈見清短促地笑了聲，扶著額角說：“把我放諜戰(zhàn)劇里，我肯定活不過三分鐘。秦越，”沈見清轉(zhuǎn)身面對秦越，問她，“你既然知道我在后面，就該明白事情已經(jīng)過了，干嘛還要跑我微信里面壁思過？”

    秦越說：“只是跟著不露面就表示還有氣?！?/br>
    沈見清一愣，禁不住莞爾，“秦越，跟你談戀愛一定很舒服，你太細心了。”

    秦越搖晃椅子的動作停頓一秒，繼續(xù)往后揚。

    沈見清拉回走岔的思緒，斟酌著說：“秦越，你的事，你們院長都和我說了，而我想說的是，從你身上我看到的都是好的品質(zhì)，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一樣可能授人以柄，或者惹人非議的，所以你不用總是藏著掖著，你該像你說‘我能焊’，‘我知道，很多人夸過我的技術(shù)’時一樣自信?！?/br>
    “咚。”椅子前腿落回地面，秦越壓著那聲響說：“我知道?！?/br>
    “我只跟你藏著?！?/br>
    “？？”

    “為什么？”

    “不想要你的同情?！?/br>
    沈見清人有點懵，“我為什么要同情你？你都是我巴巴開車去請的人了，我為什么會同情你？”

    秦越目光閃爍，張了張嘴，和沈見清確認，“不是同情？”

    沈見清不假思索，“不是?！?/br>
    “不是為什么突然不生氣了，還和我道歉？”

    “這難道不是知道實情后的正常反應(yīng)？”

    兩人一遞一聲，一下子問到問題末尾。

    秦越思考片刻，復(fù)又開口，“什么反應(yīng)？”

    沈見清想說就正常反應(yīng)啊，話到嘴邊頂了頂，有點明白過來秦越的意思——任何反應(yīng)都該有它的情感歸屬，而不是單純一句正常，還是異常。

    只是，她的反應(yīng)歸屬哪里，她還沒有思考過。

    她今天下午一直在被灌輸，沒機會整理。

    但看秦越的態(tài)度，不給個明確結(jié)果，她恐怕會一直問下去。

    沈見清沒辦法，只能強迫自己靜心思考。

    猝不及防地，她腦子里冒出來一個詞：心疼。

    心疼秦越的身世，心疼她的身體，心疼她的放棄與堅持，也心疼她在不完整的環(huán)境里依然成長得如此端正。

    這種心疼似乎和命令秦越喝完一整杯果汁那晚的心態(tài)不同。

    那天她是仗著老師的責(zé)任感，覺得自己這個老師當(dāng)久了，看誰不順都想管一管。

    今天……

    她就是單純心疼秦越這個人。

    對她而言，她和秦越之間床友的距離已經(jīng)因為秦越這些秘密被拉得很近很近。

    近得她只能看到秦越，便只會心疼她這個人，沒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身份加持。

    沈見清一通思考結(jié)束簡直神清氣爽，心里話張口就來，“秦越，我有點兒心疼你啊，所以我選擇向你道歉?！?/br>
    秦越聞言，腦子放空，向來八風(fēng)不動的表情有一瞬凝固。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坐直身體問：“哪種心疼？”

    又分類？沈見清頭大，“秦越，我錯了，你今天不屬貓，你和蔡文格一樣，屬十萬個為什么?！?/br>
    秦越順著問她，“那你有沒有可以回答任何問題的《答案之書》？”

    沈見清拉長聲音說：“有——”

    她剛已經(jīng)想得明明白白了好嗎。

    秦越輕輕捏著食指關(guān)節(jié)，問：“答案是什么？”

    沈見清笑看著秦越說：“朋友之間的心疼啊，這不還是你先提的?！?/br>
    秦越動態(tài)的表情再一次靜止。

    這次維持的時間很長。

    一直到沈見清感嘆完黃昏短暫，她才動作緩慢靠回去，聽見她說：“秦越，以后別跟我裝深沉了啊，我現(xiàn)在對你的事情了如指掌。”

    秦越抬起頭，掠過沈見清的肩膀，看向火燒一樣的天空，說：“是嗎？”

    沈見清“嘶”一聲回頭，緊盯著秦越，“我發(fā)現(xiàn)了，你一用反問，大佬氣質(zhì)立馬就上來了。”

    秦越收回視線看向沈見清，“要不要給你個機會膜拜？”

    沈見清一愣，眉毛挑得老高，“秦師傅，別以為這是你家，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樣。”

    秦越牽著唇起身，平視著穿高跟鞋的沈見清說：“你又沒有我高，能拿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