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葳會這樣調(diào)侃是因?yàn)橄挛玎嵳挛缢?，大概是被夢魘住，一直在喊娘，她本來不想理，等鄭章自己醒過來。

    隨后就想到自己現(xiàn)在是他名義上的娘，跑過去拉住他的手。

    “別怕，娘在，乖兒子。”

    鄭章剛醒過來的時候還陷在夢境之中，真以為那是她親娘，握著鄭葳的手好一會沒松開。

    直到鄭葳出聲：“好兒子，現(xiàn)在沒事了吧?！?/br>
    鄭章才猛然清醒，甩開鄭葳的手。

    祁元潛和宇文允都在，對于鄭章這個甩手的動作不是很能理解。

    鄭章為自己的動作辯解：“被夢嚇住了，以為自己還在夢里?！?/br>
    祁元潛和宇文允沒有對這理由提出異議，也不知道信沒信。

    被鄭葳提起，鄭章臉色有些不自然，主動岔開話題：“為什么不睡覺，大冷天蹲在外面？”

    鄭葳沒有回答鄭章問題，但她的回答側(cè)面表明她在想什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br>
    她繼而發(fā)問，“天地是誰？圣人是誰？”

    鄭章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鄭葳繼續(xù)自問自答：“他們是脫離底層的上位者?！?/br>
    是你，也是我。

    之前只知道百姓苦，從沒把他們跟自己聯(lián)系起來?，F(xiàn)在跟百姓日常相處，才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不是簡單地一句感慨。

    這一句感慨，需要無數(shù)百姓的不幸作為支撐。

    鄭章勉強(qiáng)可以從鄭葳的只言片語中知道她這些日子的糾結(jié)，苛捐雜稅壓得底層百姓喘不過氣，不幸總是伴著不幸。

    過重雜役使孫家失去主要勞動力，小女兒被賣給人牙子，從平民到奴籍，她的未來還會有光明嗎？

    如孫家一般的普通百姓在這個國家占絕大多數(shù)，這些人都過的辛苦艱難。

    “你說什么樣的皇帝能夠稱得上明君？”

    什么樣的皇帝是明君，什么樣的皇帝是合格的君主？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武皇帝開疆?dāng)U土打通西域，外邦諸國俯首稱臣，他堪稱明君?！?/br>
    南漢偏安一隅，父親時時想著收復(fù)豫州以北的疆土，潛移默化給他的影響。

    聽到這個答案，鄭葳嘆氣。

    “是明君，可百姓很苦?。　?/br>
    這是鄭章從未想過的問題：“是啊，那什么樣的君主是明君？”

    鄭葳的思緒飄到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大多數(shù)人都過著平靜富足的生活。

    “能讓百姓過過上好日子的君主才是明君?！?/br>
    “可是怎樣才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呢？”感覺這個說起來容易，做到好難。

    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好像是在思考如何做到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這倒讓鄭葳難得對他產(chǎn)生一絲溫柔。

    “如果能做到做事之前多想想百姓，那就夠了一切，以百姓為先。做每件事都是為了大多數(shù)百姓的利益，這看起來很容易，但做起來很難?！?/br>
    鄭葳揉了揉他的頭，小傻子，百姓過得可比你想象的要苦。

    鄭章：“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不是我呢？”

    這么好的一個氛圍，鄭葳沒法子不潑臟水。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但你現(xiàn)在可不是皇子，我也不是公主，你要怎么做?！?/br>
    剛還是天下大事盡在手中，現(xiàn)在立刻被打回原形，鄭章癟嘴：“回去睡覺，明天我要吃豬rou大蔥餡餃子?！?/br>
    鄭葳：“豬rou大蔥太費(fèi)rou，還是吃白菜豬rou的吧?！?/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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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冬至日吃餃子，無論貧富都要吃。

    富人吃白面rou餡餃子，窮人就吃雜糧面的素菜餡。

    要是按這來劃分，鄭葳家里也算得上是富人，他們吃的是白菜豬rou餡，又額外包了一些豬rou大蔥餡的混在一起。

    這就看運(yùn)氣，運(yùn)氣好的多吃rou，運(yùn)氣不好的少吃rou。

    過節(jié)的餐桌上不能少了酒，宇文允傷寒痊愈，祁元潛端著酒壇子想給他少倒一點(diǎn)酒，他一直記著鄭葳說的生病不能喝酒的話，既然沒有病那應(yīng)該可以喝酒。

    然而鄭葳的視線好像在告訴他，不可以。

    “小孩子不能喝酒?！庇窒訔壍恼f“你自己饞酒，還要拉著孩子跟你一起喝?！?/br>
    祁元潛：我說不買，不是你硬要買的嗎？

    于是宇文允就眼瞅著都送到自己面前的酒碗，又被拿走，聞到酒味整個人饞的不行。

    祁元潛：“那給你倒點(diǎn)？”

    鄭葳跑去拿來一個空碗，很給面子的說：“那就陪你喝一點(diǎn)。”

    祁元潛配合：“辛苦您了。”

    “好說好說?！?/br>
    鄭章對喝酒沒啥想法，鄭葳和祁元潛吃兩個餃子，就要碰一下碗，他則默默的看著盤子里哪個餃子長得更像是豬rou大蔥餡，先把豬rou大蔥餡吃完，才去吃豬rou白菜的。

    一邊找rou餃子，他還能分出額外的精神頭，還說這倆人沒jian情，他絕對不信。

    剛過了冬至，孫全財家老太太一口氣沒挺過來。人沒了。

    人都說年關(guān)難過，這不光是說那些在外欠錢的、置辦不起年貨的人們，對于老年人來說，冬季老年病高發(fā)，熬過冬天到了春天，就等于又熬過一年。

    孫家老太太是上了年紀(jì)的人，知道兒子去世，精氣神就短了好幾分，加上兒媳婦鬧騰著要賣孫女，來回幾次的大驚之下，沒挺到來年。

    不到一個月，孫家連著死了兩個人。

    這一次沒有第二個女兒能賣，孫家老太太的葬禮辦的很寒酸，棺材變成草席子，一些儀式也都被簡化。

    鄭葳要去孫家?guī)兔Γ钤獫撟詮挠鲆娔莻€人牙子，就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

    就是跟著村里婦女一起趕集，他都要跟著。

    于是就從她單方面的活動，變成全家總動員。

    她沒什么重要的任務(wù)，也不干什么重活，就是坐在灶膛前往里面加柴火，確保火不會熄滅。

    祁元潛很有眼色，看見誰需要搭把手，他就去幫一下。

    因此他一大男人，坐在矮小/逼仄的屋子里有點(diǎn)占地方，但誰也沒嫌他多余。

    春芳嬸子出來把她小孫子和小孫女給一起帶出來，她自以為跟獵戶一家很熟，便讓孫子孫女跟宇文允和鄭章一起玩。

    對于跟這種歲數(shù)不大，還一到冬天就拖著大鼻涕的小屁孩，宇文允和鄭章是沒有跟他們一起玩的想法。

    實(shí)際上是有點(diǎn)嫌棄他們身上臟。

    其實(shí)春芳嬸子是個利索人，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只是照顧出來的孩子活的跟同村其他人一樣糙。

    鄭章宇文允沒有應(yīng)承，春芳嬸子就打趣：“都這么大了，還離不開爹娘?。　?/br>
    正是到了好面子的年紀(jì)，宇文允鄭章不想當(dāng)那種離不開父母的沒出息孩子。

    不就是帶著小屁孩到處玩，這有什么難的！

    孫全財老娘在村里輩分不低，她的葬禮由村長媳婦作為主事，忙里忙外。葬禮過半，鄭葳還在孫全財老娘的葬禮上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村長家小閨女。

    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少出來交際，至少鄭葳很少在外見過她。

    鄭葳唯一見過她那么一次，還是在她家門口。

    就前兩天孫全財?shù)脑岫Y上，就沒有看見她。

    村長家閨女打扮的依舊跟村里女人不一樣，不過大概是參加人家葬禮的原因。

    她的穿著不如上次惹眼，身上沒有鮮艷的顏色，一身靛藍(lán)色棉布做的衣裙，雖然低調(diào)，但能看出少女身上朦朧的美好。

    有婦女打趣她：“小瑩，你的嫁妝繡好了嗎？”

    村里女孩都是沒有嫁妝，都是賣女兒用女兒換彩禮，哪有搭出一個女兒不說，還搭上錢的道理。

    孫瑩高嫁，村長一家又疼女兒，早就開始給孫瑩準(zhǔn)備嫁妝，這在村里簡直是一個笑談，每當(dāng)談到就要嘲笑的那種。

    她的聲音細(xì)細(xì)小小，跟扯著嗓門說話的村里婦女不同：“還沒有?！?/br>
    孫瑩回答完偷偷瞥了一眼祁元潛，不知是希望他聽見還是沒聽見。

    孫瑩是個非常乖的的女孩子，沒事的時候就靜靜聽人講話，有人需要幫忙，她就伸手。

    眼睛偶爾會偷瞄一眼祁元潛，鄭葳忍不住想姨母笑，年輕的小女孩也太美好了叭！

    孫瑩一個嫂子在菜盆里洗蘿卜，附在蘿卜表皮上的臟泥被水洗掉，菜盆里的水臟兮兮的，她想要站起身倒水。

    “嫂子，我來?！?/br>
    她手舉菜盆沒走上兩步，突然腳踩到小土坑里，眼睛只顧著盆里的水，沒有注意腳下，一盆水向著鄭葳坐的方向潑過去。

    祁元潛的動作很快，在臟水落到鄭葳身上的時候，擋在鄭葳面前，那一盆水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臐娫谒砩稀?/br>
    鄭葳注意力都在灶膛里的火上，沒注意到孫瑩的動作，她聽到周圍人的驚呼，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只覺得臉上似乎有水珠劃過。

    是祁元潛擋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