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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 成國公倒是從這段話里抓住了別的關(guān)鍵。 他日理萬機大概是不管內(nèi)院之事的,只是如今撞見了不能不聞不問,他抬了下下巴,向孔捷:“你要走?” “不……”孔捷連忙搖頭。 當著上司他可不敢走。 孔捷用力地想了想孤僻的人應該怎么說話,謹慎地壓低聲音:“回公爺?shù)脑?,是屬下想賺些零花錢,王樸答應介紹活計。” “什么活計?” 這話是問孔捷的,可王樸猛然想到什么,狠狠打了個哆嗦。 孔捷眼風輕瞟著王樸,后者臉色煞白,正一臉驚惶地盯著他。 他總算是想起來了。王樸剛被嚇了一大跳失了神志,沒有多想便阻住了成國公車駕,此時才緩過神來剛剛在孔捷現(xiàn)行之前他們在做什么:他在給孔捷拉皮條。 孔捷不知情在前,不從在后,他是無所謂說一說這件事的,但是這件風化之事若捅了出去,王樸一定先扛不住。 沐浴在王樸瑟瑟的目光中,孔捷斟酌了一下,道:“不知道。王樸還未與屬下細說,剛剛失態(tài)大概是他眼花了,自己嚇著了自己?!?/br> 聞言,王樸倒吸一口長氣,冷汗遍出,幾乎癱軟地倒在地上。 成國公瞥了王樸一眼:“果真?” “果真?!笨捉莶蝗萃鯓慊卮穑苯咏釉挘骸皩傧虏桓移鄄m?!?/br> 成國公向他投去目光。 這人應該還不滿三十歲,但氣勢強得已經(jīng)可以讓鬼戰(zhàn)栗,瞳仁烏黑,眼神幽邃,哪怕只是隨意的一瞥,仍然像是壓來了一道深淵,和他對視的一剎那,孔捷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眼神擊穿了什么,讓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不適,卻無法把目光移開。 “你慌什么?”成國公問。 孔捷呼吸一頓。 遠方的天幕已經(jīng)漸漸消散,孔捷站了這樣久,此時才發(fā)現(xiàn)一件離奇事:他聽不到、看不到眼前這個男人的任何心思。這讓他極其的不安,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在土地公公廟幫忙干活那段時間,他看不破那活了好幾百年的老頭,老頭反而可以一眼看穿他。 不因別的,只因他道行太淺。 這一整日的閑話他也聽了不少了,孔捷心思急轉(zhuǎn),知道自己上身的這具身體可能是像國公爺年輕時的舊愛,斯人已逝,留他大概也是圖個緬懷,孔捷仰起頭,努力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妄圖激起眼前人的憐憫體恤。 但…… 好像沒用。 這人反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跟看王樸的眼神都差不多,蹙眉,扔一句:“說件你自己的事兒?!?/br> 孔捷一愣,身體里的鬼魂在rou身中激烈地掙動一下:孔捷的事?他剛來他不知道啊,鄉(xiāng)貫生日父母親朋喜好特長,這些他都還沒來得及問呢…… 孔捷急劇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哪里來的急智,目光掠過成國公的尊臀,看到什么說什么:“公爺,您座下這副馬鞍好用嗎?” 成國公身后的扈從集體眉頭一皺。 “它上面有一道劃痕您知不知道?圍獵的時候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御前失禮了?。俊?/br> 眾人的臉色逐漸復雜,一時間異彩紛呈。 孔捷全然不管別人的看法,起初他答周殷話的時候還有點抖,但幾個問題拋出來,氣勢竟逐漸穩(wěn)住了,心口一陣陣發(fā)熱,像是身體中的小孩在幫他。 他指了指成國公屁股下的馬鞍,很認真地說:“您坐的這副上面有道劃痕,我昨日為您送過新的,只是從南院跑到內(nèi)院再從內(nèi)院跑回南院時間久了點,遲了一步,沒能為您換上?!?/br> 此時他再抬頭去看成國公的眼睛,剎那間,他竟似看到了某些很特別的東西,只是還沒等他抓住,那影像便一閃而過。男人沉吟了一霎,轉(zhuǎn)開目光,朝身后擺了擺手:“你們把王樸帶回去,傳個大夫,別任他胡言亂語。” 旁邊立時有人提醒:“公爺,這個王樸今日還有閑月樓的差事。” “不必他去了。”國公爺隨手一指孔捷,“你,替他去,”說罷側(cè)頭看了身邊人一眼,“陳英你送送他?!?/br> 孔捷還想再說說馬鞍這事兒,沒想到從天而降一份差事,他雖然不知道閑月樓在哪里,要去干什么,但料想公爺?shù)牟钍驴隙ú粫韧鯓愕牟睿A苏Q劬?,接下了?/br> 待得太久,成國公的馬都不耐煩了,成國公吩咐完幾個手下,當即帶了帶坐騎,馬兒得了指令,馬蹄聲響起,風一般地疾掠而出。 孔捷看著那身影,原本想說恭送公爺,卻忽然在下一瞬抬手壓住自己胸口,朝著那遠去的身影重新喊了一次:“公爺,我叫孔捷,昨日清晨為您送過馬鞍,雖沒能送到,可是我送了。” 孔捷的眼睛充滿了力量,一字一句清楚地說著這件事,好像這件事非常重要。 你要記得他。 雖然于你只是一樁小事,但是卻讓他獨自枉死在了無人理會的地方。 成國公沒有回頭,幾位扈從古怪地掃了孔捷迅速策馬跟上,悠遠的昏黃暮色里,公府的紅色夾道長長直直,孔捷緊望著那一行的背景,晚風遠遠地送來一句:“知道了”。 第7章 安平 孔捷站在馳道上,看著遠去的幾道身影,在發(fā)呆。 此處是貫通東西長街足有六百步長的府內(nèi)私巷,成國公剛剛從東府門進入,這個路程是去西角門,之后再向南折過三頭脊獸大門,便到自己的南院住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