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孔捷如實道，“沒有，我沒有見過他?！?/br>
    孔捷誠懇地說：“成國公府很干凈，國公爺戰(zhàn)場上九死一生，他鎮(zhèn)得住，尋常鬼魂不敢靠近那里，至于頭發(fā)，屬下的臉型骨相上有些幼態(tài)，下巴較常人的短，所以才會把額頭都露出來，顱頂墊高編兩股小辮，跟其他的，沒有關(guān)系?！?/br>
    公主自知失態(tài)，立即搖了搖頭，“沒關(guān)系，沒見過便罷了，都很多年了，也可能是他投胎去了，我哥心大，才不愛看我們一家如今變成這樣，投胎好，換個地方出生，下一輩子也快快樂樂的。”

    公主捂著鼻子把頭扭過去，可幾息之后，又猛地轉(zhuǎn)回來，抓住孔捷的手臂。

    孔捷一怔。

    公主發(fā)著顫，死死盯著他的臉看，兩行眼淚不可抑制地落下來，輕聲說，“孔捷，是他把我?guī)Т蟮摹?/br>
    緊接著，嬌憨的少女忽然毫無預(yù)兆地痛哭起來，她完全無法自持地抓住眼前人的衣袖，悲痛欲絕地說，“我十二歲之前還在打仗，我哥一直把我?guī)г谒磉叄叩侥膸业侥?，他和周殷的大帳外面就是我的小帳篷，是他把我?guī)Т蟮?。?/br>
    公主看的不是孔捷，她透過孔捷的臉，凝望的是另一個人，鬼魂猝不及防地被凡人激烈的情緒所淹沒，不知能說什么，只好撐住就要軟倒在地的公主，傷感而緩慢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第12章 大仙

    孔捷看著偌大的公主府，發(fā)呆。

    其實他有點后悔告訴公主這些了，在那驕傲的少女開始露出那一點點的無措、緊張的時候，他就忽然意識到，她的心里原來有這樣大的一塊窟窿。成國公也好，公主也好，他們什么都有了，可是錢買不到的東西，權(quán)力同樣買不到，想留的照舊留不住，想見的照舊見不到。

    孔捷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過今日之事倒也給他提了個醒，凡人太脆弱了，無法滿足愿望就不要憑白給期望，還有，他要去找找術(shù)士，凡人需要解惑，他現(xiàn)在也需要解惑。

    孔捷對這種吃鬼神飯的比較了解，首先，他需要找到水，再找到橋，一般兩樣湊齊又風(fēng)水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術(shù)士儒生擺攤聚集之處。

    成國公府與武信侯府在皇城的東南角，此處非富即貴，風(fēng)水上上大吉，考慮城東坊市距離，他決定就近去北市碰碰運(yùn)氣。

    常人不懂，為何術(shù)士擺攤是在風(fēng)水不太好的地方，究其原因，是因為風(fēng)水不好的地方游蕩的鬼魂比較多，這類地界，往往魚龍混雜，多有小偷小摸、金銀走私、贓物分銷、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小買賣聚集，吃喝嫖賭抽五毒皆有，驅(qū)邪的羅盤來到這里也會亂轉(zhuǎn)。

    一般道行不高或生活潦倒的通靈術(shù)士都愛在這里聚集，畢竟是吃鬼神的飯，給人算命，水邊橋邊，最常見的就是一人一鬼的搭配，顧客來詢問，鬼魂在旁看破所聞所求說給術(shù)士聽，術(shù)士斟酌后為顧客解惑，顧客付錢，術(shù)士拿錢，再分出一份來為鬼魂預(yù)備血食。

    這樣地方的問客的問題不會太難，生意運(yùn)勢、婚姻和順，某某人會否愛慕自己，丈夫妻子能否回心轉(zhuǎn)意，人間的疑難糾葛鬼魂來看洞若觀火，哪怕這只鬼生前只是個為人置辦房屋的小小牙人，也能破個七七八八。

    無名鬼有幸吃過幾日這樣的飯，跟他湊搭子的術(shù)士是專門收錢為人擋災(zāi)的，警告主顧“七日內(nèi)不要走在水邊”，“一整月穿紅”，當(dāng)然，這些都不算是真有本事的術(shù)士。

    一般厲害的術(shù)士，座下一定是有可供驅(qū)使的利害鬼魂的，人鬼之間相互精進(jìn)補(bǔ)拙，術(shù)士積累出人脈，可以去富貴人家驅(qū)邪化煞鎮(zhèn)宅門，調(diào)整風(fēng)水，日進(jìn)斗金；再厲害些的，大概就屬公主口中的“太常令”了，給皇家、朝廷、天下干活。

    太常，從古時便開始設(shè)立的官職，主管交涉鬼神、占卜星象，這種人吃的是皇家飯，測的是天災(zāi)人禍、國勢命運(yùn)，但能混到這個位置，孔捷料想他們做的最好的未必是“死人題”，怕是“活人題”才更勝一籌。

    孔捷如今情況特殊，哪怕知道求公主幫忙引薦也能見“太常令”一面，但是他不敢，他害怕真被看破什么性命不保，所以打算走穩(wěn)妥的路子，去橋邊水邊淘一淘，萬一能遇到還未出頭又頗有真才實學(xué)的金子呢。

    從承福坊出來，孔捷向東越過立德、恭思幾坊，扎入北市，找到擺攤算命的河邊長橋，走在其中左顧右看，渾身散發(fā)出“我是肥羊快來宰我”的氣息。

    孔捷自己就是鬼，照面已有評定，三句知其深淺，有人主動找他搭話，他聽了一路白眼差點翻到天上：

    “新手不要輕易入行，像您這樣又沒天賦又不努力的，干點別的不好嗎？”

    “您說啥呢？騙子練攤呢啊，走走走走走走！”

    “大師您看這是什么？——銅板對吧？您放心，沒有本事的人，我一枚銅板都不會分給他?！?/br>
    挨個試了半天，全是些渾水摸魚的騙子，孔捷還反向給人算了兩命，他絕望了，心道自己沒老婆，沒孩子，沒被綠，沒被甩，印堂不黑，不吃軟飯，快來個有真才實學(xué)的，小爺我時間金貴，真是耗不起。

    “非生非死之魂，似人似鬼之身。”

    百無聊賴間，孔捷耳邊忽然橫插了一句，猝然回頭，他只見一黃衣道士站在橋下，一身邋里邋遢的道袍，模樣非常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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