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孔捷心無旁騖,抬起頭對著鏡子做了一個表情,左右調(diào)整五官的弧度,低頭再雕。 孔捷為了雕刻安平王是花了心思的。 雕像這等事情,不僅要形像,還要神像,神像了,形不像還可以彌補,若是神不像,那怎么也不會像。 世人眼中的安平王都太虛了,所有人都在用最好的詞匯來形容他,形容得像個完美無瑕的假人,這搞得孔捷一直莫名其妙,所以特意去請教了公主。 公主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此前聽了大概說是雕塑沒有反應(yīng),一聽說是跟禁地有關(guān)她直接堵耳朵,說自己不想知道那么詳細,孔捷若是手腳干凈,愛做便做,惹出事來不要找她??捉輪柶鸬袼艿纳駪B(tài),事關(guān)她哥形象,她倒是松口聊了聊。 “我五哥啊,他脾氣有點急,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他和周殷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周殷從小教養(yǎng)好,人也冷淡,不緊要的事情他全不放在心上,跟他們一起玩的屈突哥鬼點子多,能背后搞鬼肯定不硬來,只有我五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看到有人受欺負,不動手也得嚷嚷幾句,可能就是這個性格吧,跟他在一起玩的人總是很多,當時我哥樊城大捷,宮中慶賀,席上他去敬二哥,喊的是大哥如何如何,旁邊的人立刻糾正他要喊’陛下’,他直接撂臉子,酒杯一放,敬也不敬地就走了,還有他那班在戰(zhàn)場上的兄弟,個頂個的有意思,下了戰(zhàn)場一群糙漢湊在一起養(yǎng)雞,有一年冬天特別冷,他們害怕小雞仔凍死,一個個將軍校尉踹個雞仔回帳篷里養(yǎng)?!?/br> 孔捷果然是問對人了,公主說的這些才像個正常人,聽著感覺還挺帶勁的。 孔捷手下的小刀不斷地刮著木屑,將臉頰磨光滑,下巴收攏,露出單邊的酒窩,大笑時神態(tài)飛揚而真誠。 “那他和成國公呢?” 孔捷問。畢竟是要雕刻好送給國公爺?shù)模骸八麄兩笆窃趺聪嗵幍???/br> 這個問題好像難住了公主,她皺了皺眉毛,仔細回溯起來:“他倆大概是十二三歲時候認識的吧,當時我年紀更小,只記得是剛剛搬到汝南,二哥二嫂都沒有空閑管我們,他倆關(guān)系一般,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后來我隨著兄長們搬到晉源,聯(lián)系也就斷了,是一年后廣武圍城,周殷忽然來找哥哥了,當時我五哥高興壞了,那天本來是清點戰(zhàn)利忙得焦頭爛額的一天,五哥忽然沖回府里抱起二哥就原地轉(zhuǎn)圈,當時堂上費大人還在呢,他哇哇亂叫完就說三日后要組織府上大掃除,不年不節(jié)的,我當時只以為是個五哥很好的朋友來看他,后來還是從軍那段時間,我?guī)づ裨谒麄z帳旁邊,” 公主話未說完,微妙的一停頓。 孔捷揚眉。 公主抿嘴憋笑,瞅了孔捷一眼:“我那時候起夜總能聽見我哥罵周殷,我以為周殷在欺負哥哥,還闖進去過一次?!?/br> 孔捷先是一怔,緊接著險些笑噴。 公主表情微妙,想到過往也忍不住開懷大笑:“當時應(yīng)該給他倆嚇壞了?!?/br> 孔捷只做表情,不說話,腦中努力腦補那個手忙腳亂、亂成一團的場面。 公主說,她五哥去世的時候,是他和周殷在一起的第四個年頭。 他們在一起那年,他哥剛滿十七歲。 安平王十六歲戰(zhàn)場橫空出世,軍事才華閃耀一生,十七歲時候,自是志得意滿,天姿靈秀。 孔捷垂下頭,一點點調(diào)整那眼睛的形狀,不只是開懷大笑的月牙眼,而是把眼部弧度勾勒得更大更清楚些,像是少年放肆大笑的時候正偷看著誰,兩頰顴骨的輪廓修飾更飽滿,有一種想難以自抑又強行克制的收攏。 這是少年人看見心上人的樣子,會使性子,會好奇偷瞄,會薄怒嬌羞。 黃大仙在后面看得稱奇,怔怔嘆:“像活的一樣?!?/br> 孔捷握著刻刀抿嘴:“送人的嘛,當然要用心些。” 黃大仙看了一會兒,等他把臉部大致調(diào)整好了,才發(fā)問:“既然你像安平王,那為什么還要廢這么大的周折?” 孔捷拿起布巾,不解:“什么意思?” “國公爺更有權(quán)有勢,比別人更方便?!?/br> 孔捷懵:“啊……?” 黃大仙:“你想試探禁地可以自己求他???不比送人偶死物要好?你若進得他的南院,還怕拿不到東西???” 孔捷想了想,“可是我不想這么干啊?!?/br> 這個方法和當日王樸要把他送去羅府有區(qū)別嗎? 羅府那位和成國公有區(qū)別嗎? ……好像沒有吧。 黃大仙默然片刻,“你是不知道安平王和成國公的關(guān)系?” 孔捷專注地擦拭鼻梁:“我知道。” 黃大仙欲言又止。 孔捷擺明態(tài)度:“我就是知道才不做,借助一個死人的容貌做這種事情太侮辱人了,安平王、成國公、孔捷和我,四個挨個侮辱了個遍,我不干?!?/br> 黃大仙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話。 可是孔捷聽見他在心里分明說:做替身有什么緊要,別人想有這樣的機會還沒有呢。 孔捷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動了動。 黃大仙被孔捷看的沒話找話:“那位貴人以后是不是就不來了?” 孔捷嗯了一聲:“應(yīng)該是吧?!?/br> 黃大仙訥訥,表情失落下來。 孔捷感覺到對面的猶豫和忐忑,有些不解,但他這次又沒聽到他心中說話,只好主動問:“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