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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放下意識在屋子里走了幾圈,撩開簾子看外面的月亮,剛剛亥時,按照周殷的起居時間現(xiàn)在應該還沒有處理完公務,不是錯過了。 他把懷中的綾帖攤開,自己盤腿坐在小床上盯著看,等著周殷找自己說話—— 一盞茶了,一炷香了,三刻了,半個時辰了…… 小唐侯開始焦灼了。 黃大仙是不是意思沒傳達到位?周殷是不是不肯收?或者他收了不信?或者周殷對這個綾帖的傳信能力有所懷疑?或者是他信了,但是不信跟他通信的是安平王?小唐侯展開了一系列合理的推想,越想越坐不住…… ??!自己為什么說要住在這里啊,住在國公府至少現(xiàn)在還能看看周殷在干什么!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孔捷的身體立刻騰地站起,抓著綾帖和筆一刻不停地往外走,今夜沒有宵禁,他暢通無阻,到國公府外亮了腰牌,進了側門,溜著紅墻根打算偷偷回屋,當做今日無事發(fā)生,誰知就在他就要走到跨院的時候,胸口里的綾帖有了些異動,他整個人一個振奮!立刻找亮光處,狂奔到十幾步外的石燈旁,借著一點火光去看—— 唐放不知黃大仙是怎么說的,但是他猜想憑借周殷謹慎的性格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一件陌生的物件,所以他展開綾帖,率先看到了一朵小花。 周殷畫了一朵小花。 唐放捂住嘴,強抑心中的激動,趕緊在衣兜里掏筆,粗暴地抿了抿筆頭,手中的綾帖左放右放不合適,他干脆把它糊在紅墻上,借著那一點的亮光,蹲在墻根兒邊爭先恐后地畫了幾筆,幾筆畫成,唐放長舒一口氣,只見那小花旁邊又多出一個圖案來—— 他畫了兩棵樹。 唐放,子子瑰。周殷,字雙樹。 第48章 傳情 一時間,兩個人久久都沒有人寫字,雪白的綾帖上一花雙樹緩緩地淡去,再不見痕跡。小唐侯緊張地咬起拇指,瞪大著眼睛等著周殷的反饋。 花和樹,這是他們倆之間不需要多思考的暗號密語,但是周殷確認過他的身份后會說什么,他卻完全沒有準備:他能理解嗎?他能理解自己不落筆,卻忽然出現(xiàn)的雙樹的圖案嗎?他以他凡人之軀要如何看待這件事?現(xiàn)在和他傳信的是只死了多年的鬼,他是高興還是害怕? 小唐侯的一顆心緊張到砰砰狂跳,他蹲在墻角,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綾帖,他感覺那等待過了許久許久,那上面終于才有了動靜,先是一橫,緊接著是一豎…… “是……” 小唐侯輕念出聲,屏息著等著他寫完。 【是你嚒】 小唐侯立刻挺直了脖子,一蹴而就:【是我!】 是是是是是……是我! 他像是生怕這一句無法證實自己,上上下下又補了好幾遍:【周殷,我是唐放,是我,是我】 他手腕抖個不止,潦草卻是當年筆跡,鬼畫符一般地寫在周殷那筆筆都是風骨的一手正字旁邊,眼淚止不住地落下,終于,那墨跡又都消散了,雪白的綾帖似乎也在消化這失而復得、久別重逢的激動,周殷這才重新落筆,一橫一豎一撇一勾都浸透他的深情與鄭重。 【你好嗎?】 唐放提筆,也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寫。 【我很好。】 【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唐放環(huán)顧四周,【我現(xiàn)在在一處很黑、但有光的地方。】 【是真的死去了?。俊?/br> 唐放眼眶一熱,握筆的手像是握住了自己的五臟六腑,幾乎不敢下筆。 【我沒能找到你的尸體,總覺得你還活著,只是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活著?!?/br> 唐放這才狠狠地握住那雞毛筆的筆桿,小心翼翼地寫:【是真的死了?!?/br> 寫完這一句,唐放忽然便蹲不住了,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對不起,那么早就離你而去?!?/br> 對不起,我卷著你入了這人間最險惡的局,卻又那么早地離開,留你獨個人面對那么多的風風雨雨。 這一次,白綾的那一端沉默了好一會兒,等到所有的墨跡都消散殆盡,周殷才緩緩寫【不要說這些,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你在那邊,有沒有受什么委屈?】 小唐侯邊搖頭邊寫【沒有的】 【吃的用的都還夠嗎?用不用我給你捎些什么?】 小唐侯盤腿坐在地上,左手粗暴地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右手溫柔耐心地答【現(xiàn)在都很好,不用的】 【那要我給什么人帶什么話嗎?他們都很想你。】 【不用,不要打擾他們,若是非要說,那就說我也很想他們,希望大哥大嫂好好的?!?/br> 【那你……】 對面的墨跡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遲疑,然后小心而渴望地緩緩寫【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俊?/br> 唐放忽然愣了一下。 見字如晤,那短短的沉靜儒雅的落筆,讓他忽然反應過來周殷是想聽他說什么,也讓他自己意識到如今身份的尷尬:他想見他,想用自己的身份和他說話,那然后呢?他能說什么?真說了又能如何?說來說去,他能選的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告別啊。 唐放的手開始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故作出一副輕松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也沒有什么要說的,這次回來主要是四處看一看,看你們都健健康康的我便已很開心了,只是我發(fā)現(xiàn)一件事,你的府上怎么還沒有女主人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