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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些事情趁著他還在,趁著他還可以對他們說話,他必須現在、當下、全部說清楚,唐放看著大哥的眼睛,這一次,他一字一頓無比莊重地說:“大哥,此戰(zhàn)若勝,大順的國力將有一個巨大的飛躍,弟弟是希望您的國家有百代的功德的——永遠不要抄任何近路,您的盛世,在康莊大道上等您?!?/br> 他希望他們的國家,可以有百代的基業(yè),他們的名字,可以永世流芳,他們的今日,永遠值得后世之人,深情地回望。 大哥以前只是拉扯一雙弟妹,現在,他是拉扯一個國家,他真的走上了這條萬眾簇擁又異常孤獨的路,他不可以再做他自己,殫精竭慮、為國為民才是他余生的宿命。順高祖垂著眼睛看著他階下的弟弟,目光寬宏而堅毅,最后他受了這三個頭,笑著說:“知道了,放心吧。外面就交給你們了?!?/br> 深靜高聳的城墻漸次變色,濃重的夜色在大軍開拔后緩緩彌散開去。 大順開朝十二年,十月二十日。 朔月,出征。 第86章 首仗 深夜,北方寒冷的草原的上,冰冷的寒風卷起枯敗的草,無數人圍攏著舉著火把,凜冽的寒風將火焰吹出斜斜的殘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冰冷的殺機。 三名白袍祭祀站成三角的形狀,注目著高高的祭壇,賀若可汗與將領們身穿草原傳統(tǒng)的祝禱服飾站在他們身后,白神教信徒們圍著祭壇拍手,跳著奇異的舞蹈,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女被反綁著押上了祭臺,她被人塞住了嘴,瞪著一雙碩大清澈的眼睛注視著腳下的場景,眼睛里流出一道道眼淚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不止中原,草原亦是。 隨著一系列繁瑣的禱告儀式結束,賀若可汗親自舉起了火把,他眼神莊重,步履威嚴,在少女奮力的搖頭流淚中將第一束火焰扔向了祭臺,緊接著,四方的信徒將手中火把扔上祭臺,引著易燃的深綠色液體倏地燃起赫赫的火焰。 草原紀年,冬月初,賀若可汗獻閼氏女于天。 當夜始,天降大雪。 · 狂風,暴雪,寒冷,兵戈。 仿佛是毀天滅地的大災難,恍惚中有女人尖利的哭喊,她一邊哭喊一邊蹬腿,冰冷的雪地里盡頭涌動著湖水般的浪潮,挾持天之怒,然后驟然間掀動起雪崩的雪浪,仿佛是天地的巨人忽然跪下,轟地一聲,將一切淹沒在風雪之中。 周殷倒吸一口冷氣,猛地坐起來。 “怎么了……” 唐放揉著眼睛坐起來,他裹在厚厚的絨毯里,聽到身邊的異動醒過來,還沒搞清楚東南西北,下意識地先五指成梳幫周殷撫了撫后背的頭發(fā),“又做噩夢了???這次夢什么?” 周殷疲憊地捏了捏山根,搖搖頭:“沒事,還是那些。” 大洪水,大風暴,血,血腥屠殺,有時候夢境里會出現死去的親人,都是些血腥的、光怪陸離的夢境。好幾天前周殷做夢唐放還以為是他壓力大,心說也不至于吧,這都才剛過國境線還沒開始打呢,周公子現在心理素質這么差了?后來問了那些將領,他們說他們也做夢,只是每個人程度不同,唐放這才明白,白神教的技能點居然這里也有。 “擾亂心神,”唐放總結到位:“沒有什么實際殺傷力,多點點安神香罷。” 唐放甩了一下頭發(fā),赤著腳去點安神香,看著隱隱約約透進帳篷的天光,想著也就是再過半盞茶他們的親衛(wèi)就該催他們起床了,心中問:“小孔捷,你昨夜做夢沒有?” 孔捷:“沒有,我睡得還挺好的?!?/br> 唐放回頭對周殷說:“可能是那個手串的事兒,孔捷他就從沒做夢過?!?/br> 原本唐放的夢境是和孔捷相連的,但是最近他大部分時間不在他身體里過夜。 孔捷主動說:“把手串還是還給國公罷,我不干什么事,帶著也沒有用?!?/br> 唐放笑:“不用,幾個夢還不能拿他怎么樣。” 事實上,一越過國境線周殷都不怎么披狐裘了,統(tǒng)帥嘛,他要確保自己的體溫感知是和即將上戰(zhàn)場的士兵是一樣,確定這樣的天氣里自己的兵能急行多少遠,能抵御什么程度的嚴寒,是否會因為寒冷而影響兩軍交鋒廝殺,這些細節(jié)之處他是必須要心里有數的,這要是真不做夢了,士兵還做夢呢,他把握不住底下人的精神狀態(tài),那反而麻煩了。 唐放掀開大帳,和周殷一起走出去,舉目去看遠方灰蒙蒙的天空:“屈突那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趕不趕得上趟。” 此處乃是塞罕壩的北麓,臨神眼湖,地處渾善達克沙地的東緣,只見遠處山脈延綿,不是很高,呈壇形,并不險峻的山地上樹林有疏有密。他們的大軍則沿著塞罕壩的方向駐扎,一眼望去聯(lián)營十二座,占地幾近千畝,軍旗招展,傳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呼喝之聲。 唐放的目光落在遠處混沌不清的天際線處:這已經是第七天不出太陽了。云層厚重得根本看不到天際的具體情況,哪怕是他此時也要承認,他已經感覺到冥冥中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正在cao控這個戰(zhàn)場。 此時宜寧忽然神色匆匆地走過來,朝著周殷耳語幾句。 周殷對唐放說:“炊事所的雞鴨又死了一批?!?/br> 唐放皺眉。宜寧也看著他。 唐放:“不能再等,再等下去軍心就要開始亂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