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把她的身體吹得冰冷，她如同落進冰窖之中，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忽然，一陣很輕的風拂過她的臉頰，容姬驀地抬眼，撞上了瑤鏡無奈的笑意。

    “容兒，別跑了，”蟬鳴聲里，瑤鏡的聲音很虛弱，仿佛風都能將她吹散，“阿姊跑不動了。”

    “阿姊……”

    她終于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瑤鏡羸弱的面色，和猶如身在虛空的身軀，她的腳都無法貼在地面上，輕輕飄起來，像是一片沒有歸處的浮萍。

    “阿姊？”容姬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死了，”瑤鏡輕聲解釋道：“我……要去幽冥了?！?/br>
    “死了？”容姬瞪大了雙眼，艱難地確認著瑤鏡話里的真假。

    “為什么？”容姬眼里滿是恨意，“是誰殺了你，我去替你報仇?！?/br>
    瑤鏡搖了搖頭，“是我自己累了，”她道：“你當年說的是對的，我不應(yīng)該去白玉京，我也不應(yīng)該和天神結(jié)親?！?/br>
    她眉眼間看起來很疲倦，“我想走了，留著這些記憶活下去太累了?！?/br>
    容姬似是不太能理解他話中的含義，“走？”她后退了一步，堅定道：“我不許你走！”

    “我曾經(jīng)跟你說過的，你要是離開了幻音嶺就不要再回來，可是如今是你自己回來的！”她越說聲調(diào)越尖銳，“你既然回來了，就不要想再離開，無論是幽冥，還是白玉京，我都不許你去！”

    她恨恨道：“你只能在我身邊，離開我的這幾百年，你都要補償給我！”

    她說著驟然抬手，玫紅色的靈力自掌心而出，在幻音嶺的深處爆裂出斑斕的光點，如同囚牢一般頃刻間封鎖了瑤鏡所有的退路，將她死死地圈在其中，仿佛被蛛網(wǎng)捆住的蝴蝶，再難張開絢爛的翅膀。

    “容兒，你這是做什么？”鬼魂之身的瑤鏡根本就無法抵抗蛇妖王容姬的術(shù)法，她被死死束縛住，臉上露出了幾近崩潰的神情。

    “放我走容兒！你不要、不要這樣！”瑤鏡懇求道：“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阿姊……”容姬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卻不料她的手伸過去，竟然穿過了她的臉，淚水唰得蜿蜒而下，瑤鏡望著她，突然露出了驚懼的神情。

    “怎么了jiejie，你怎么這么怕我？”

    “你的眼睛……”

    “眼睛？”容姬伸手用指尖碰了碰留到下頜的淚，伸到眼前，卻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里流出來的不是淚，而是鮮血。

    不知何故，她突然爆發(fā)出了一陣驚天的狂笑，嬌俏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她跪在地上，任由眼睛淌出滾滾鮮血，許久之后，她將沾滿鮮血的手，貼在了瑤鏡的身上。

    這一次，她終于觸碰到了瑤鏡。

    “阿姊，”她像是突然有了底氣，“你逃不掉了，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了?！?/br>
    瑤鏡道：“我若不去幽冥，幽冥的鬼差遲早回來尋我。”

    “呵，”容姬的臉上血痕斑駁，她絲毫不在意似的，漫不經(jīng)心地玩弄著瑤鏡頭上的珠簾，“我堂堂蛇族王，難道會怕鬼差？”

    “借口……都是借口?！彼溃骸澳憧傆袩o數(shù)的借口，妄圖離開我，明明我才是最愛你的人?！?/br>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巨大的力量將瑤鏡的身形一點一點拉近她，無從抵抗的瑤鏡瞳孔驟縮，“你在干什么？”

    疼痛讓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啊——”

    “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你?！卑d狂的笑意里，容姬臉上再也看不出從前的容色，她就像一個即將墮入地獄的瘋子，絲毫沒有顧忌地在瑤鏡凄厲的慘叫中，將她的靈魂徹底封鎖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耳邊掙扎的聲響終于止息，容姬收起笑意，垂下眼睫，又望向了水中倒映的月亮。

    “jiejie，讓我來看看你的記憶吧，你究竟為何而死……”

    懷抱嬰孩的女人，將真相和盤托出的仙君，被血契封鎖，徒勞而無力掙扎的青靄……

    容姬突然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淚。

    “阿姊啊……”她望著瑤鏡回憶中鳳棲君的臉，還有那仙君因為內(nèi)心慌亂而緊握的手。

    “你難道看不出，他在騙你？”

    瑤鏡看不出鳳棲君在說謊，可容姬一眼就能看出。

    大抵是因為他們都如出一轍地恐懼著被拋棄，某種程度上，她和這位謊話連篇的、道貌岸然的仙君，竟然有一點同病相憐。

    全部的記憶讀完，容姬突然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尖利的石子路割傷了她的皮膚，她卻像是感受不到痛楚。

    她忍不住想起從前明麗活潑的瑤鏡，嫉惡如仇，俠肝義膽，滿腔的善心，是整個幻音嶺上最討人喜歡的女蛇妖。

    她多么懷念那時候的瑤鏡。

    可最終她得到的，封鎖在身體里的瑤鏡，卻是一個充滿了疼痛、苦難和不幸的靈魂。

    而他們每一個人，都并不無辜。

    第109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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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你也是來求銀杏爺爺保佑的么？”小姑娘梳著長長的辮子，聲音清脆悅耳。

    “銀杏爺爺？”臨槐君望向眼前金色的銀杏樹，如今大概是銀杏最好看的時節(jié)，迷人的黃葉尚未墜落，全數(shù)掛在樹梢上，就像一把又一把打開的扇子。

    “是呀，”小丫頭笑著解釋道：“我爺爺說，這棵銀杏樹都有幾千歲了，所以我要叫他銀杏爺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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