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她一點都不懼怕他嗎？

    那日戲子攔路時，仿佛也是她站在一側(cè)，遠(yuǎn)遠(yuǎn)望著。甚至還與他對視良久，她的眼神清澈干凈，就那么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實在是令人費解。

    檀云秋正在凝神思索。華玉再也等不及，雙腿跪在地上，往前膝行幾步，直至與他還有幾步之隔，這才停下。

    “......我有罪?！?/br>
    檀云秋的視線落在女人身上。

    她今日并沒有盛裝打扮，妝容素淡。那晚上恍若仙人的一瞥，在今日，似乎并沒有因她的素顏而消解半分。

    她仍舊是美的。

    腰肢盈盈一握，下裙掩蓋下，雙腿弧度隱隱可現(xiàn)。

    她的眼睛大又圓，里面藏著微微的顫意。她明顯是害怕的，卻又裝出一幅鎮(zhèn)定的樣子。

    一個人的眼睛是最騙不了人的。

    眼前這女人，有一雙很干凈的眼，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能被人輕易地覺察出。

    檀云秋收回視線，問道：“你有何罪？”

    華玉仰著臉，還未說話，便因他的目光生了駭意。她跪著的雙腿發(fā)著抖，連嗓子眼都在抖動。

    她穿著冬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借此掩蓋下，她用手掐了掐左臂下方的軟rou。

    這才開口。

    “我不該隨王爺入梅園，更不該坐在您懷中......”

    檀云秋眉眼一皺。

    華玉又道：“我承認(rèn)，那日所為，確實有故意勾/引的想法?？梢仓皇窍雽⑴磷咏唤o王爺，讓您知道我的名字。從沒想到，我會摔倒。坐在您懷中，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的話，讓檀云秋不免又想起女人在自己懷中的樣子。

    她那晚穿得極少，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裳，都能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她應(yīng)該是熏了香，梅花味很濃，濃到讓他怔了片刻，再次回神，女人已將帕子塞入他的領(lǐng)口。

    她說，她叫華玉。

    檀云秋咬牙切齒：“......孟華玉！”

    華玉忙應(yīng)聲：“我在。”

    檀云秋見她一幅可憐的模樣，對他的怒氣一無所覺。她滿臉無辜，仿佛那日發(fā)生的事情，是他強逼的。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本王是皇上的叔父！”

    “我知道。”

    “你果真知道？”

    華玉點頭。

    她再次膝行幾步，近到離著他的袍角不過一拳距離。她抬眼，直視男人滿含怒氣的目光。

    再次重復(fù)道：“我知道，您是皇上的叔父。”

    檀云秋穿紫袍，帶玉冠，面容清俊秀美。絲毫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細(xì)細(xì)想來，他當(dāng)初攝理國政，也不過才是個半大的少年，如今也只二十出頭。

    他的眉眼微微上挑，瞇眼看人時，有說不盡的冷意撲面而來。

    華玉忍著懼意，抬眼相對。

    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再害怕也無濟(jì)于事。

    方才那位應(yīng)是攝政王身邊的書童，他此時站在偏殿外等候。

    屋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

    檀云秋呵笑了一聲。

    華玉身子一僵，不待多想，直言道：“雖是如此，可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我自入宮以來，連皇上一面都未見過，且又有淑妃承寵，誰知道往后又會有多少個美人入宮？我自知空有美貌，而無心計。若真要爭寵，想必往后只有一死的份?！?/br>
    檀云秋靜靜聽著，并無任何反應(yīng)。

    華玉再次往前。她的胸/脯本就如山巒起伏，雖與攝政王有一拳之隔，可還是輕微地擦碰幾下。

    她的臉頰羞紅，視線飛快地掃了眼自己衣領(lǐng)下方的部位，而后又故作鎮(zhèn)靜地移開。

    “我雖然絕了爭寵的心思，可深宮寂寞，我如今，也才過及笄之年......那日見了攝政王一面，這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檀云秋久久無言，他的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抹笑，帶著嘲弄與諷刺的笑意。

    華玉微怔。

    她花朵一般的人，跪在他面前哀求訴情，他的臉色一如初見，冷得仿佛寒冰。甚至在她說完后，面色更冷了。

    她一時間慌了神，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么，才能叫他消解怒氣。

    正在思索間，他道：“你既然知罪，又何必來這里？況且已有婢女替你恕罪，殺了她，放過你......”

    華玉一急，脫口而出：“王爺不可！”

    檀云秋問道：“哦？既然如此，那你想如何？”

    華玉咬住下唇，眼底噙著兩汪淚泡。她往后退了幾步，雙手交叉置與身前，對著檀云秋磕了一頭。

    “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我愿意受罰?！?/br>
    檀云秋盯著她。

    室內(nèi)靜悄悄的。許久，傳來幾聲抽泣，顯然能夠聽出女人在極力隱忍，可還是有幾聲流出。

    “去甬路，跪滿兩個時辰，我便放了她?！?/br>
    如今天寒地凍，積雪未化。跪一會兒身子便能凍僵，更別提兩個時辰，又是在兩面通風(fēng)的夾道上。

    這分明是要人死。

    華玉低頭謝恩，起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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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檀云秋喜靜，因此便選了位在東北角的慈恩殿。此殿位置偏僻，平時很少有人來往。

    殿門口是一條東西向的白石甬路。

    華玉跪在石面上。

    路面冰涼，不一會兒，又開始下起了小雪。

    ......

    “下雪了。”

    茂竹望眼窗外。

    檀云秋仿佛并沒有聽見茂竹的話，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前的書。許久，他動了下身子，將手爐交給茂竹，要他去換些炭火。

    茂竹領(lǐng)命，離開。

    屋里擺著銅火爐，并不是很冷。檀云秋穿得厚重，在屋內(nèi)待了這么長時間，隱隱有些發(fā)熱。他將茂竹遞來的手爐放在一旁，吩咐他。

    “把窗打開?！?/br>
    外面果然下起了雪。遠(yuǎn)遠(yuǎn)望去，雪粒有指肚般大小，起初只是零星的幾個，后來越來越密集。地面漸漸地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檀云秋凝神盯著。

    有風(fēng)從外面吹來，吹亂了他額上的碎發(fā)。有些涼，屋里的熱氣瞬間就被涼氣帶走。

    檀云秋垂眸，盯著方才被華玉磕了一頭的地方。

    那女子雖然走了，她身上的氣息仿佛在屋子里殘留著，直到方才將窗戶打開，吹進(jìn)了些涼風(fēng)進(jìn)來，味道才淡了些。

    他并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何況那女子只是掉了幾滴眼淚。這些完全無法消除那晚上她所做出的行為給他帶來的怒氣。

    可她用很真誠的目光對他說。她說她無意爭寵，她說深宮寂寞，這才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實在是可笑。

    宮中寂寞的人有太多太多，又何止她一個......

    冰涼的雪粒不斷被風(fēng)帶入屋內(nèi)，涼絲絲的。

    檀云秋搭在扶手的指尖泛冷，他將手縮進(jìn)袖口。

    “把她放了吧?！?/br>
    “王爺是說誰？”

    “今日抓走的宮人?！?/br>
    茂竹小聲道：“可她偷了您極貴重的東西，如今已經(jīng)下了大獄。”

    “東西已經(jīng)找到，并不是她偷的?！?/br>
    “那......孟娘子呢？”

    檀云秋瞇起雙眼，問他：“何意?！?/br>
    茂竹道：“王爺此前說，要孟娘子在門外甬路上跪足兩個時辰才可離開。如今還不足半刻，是否還要她繼續(xù)跪著？”

    檀云秋無話。

    茂竹仔細(xì)端詳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