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奚飛鸞還冒用著“林富貴”這個名頭，混進(jìn)煥棲宮里不知要做什么，二長老看著他長大，寥寥幾面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端倪，他做過的最荒唐的事，就是假裝沒有識破，把煥棲宮族人的安危置于不顧，任這個“魔頭”在宗里潛伏著。

    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鸞兒什么都沒有做的話，可不可以洗凈加在他身上的污孽呢？可是額頭上的魔印幾乎是鐵證了，他也知道自己這么大把年紀(jì)了還在自欺欺人。

    到底是魔，還是仙？

    二長老靜坐許久，拿起了桌上屬于奚飛鸞的那張八字紙條。

    他深吸口氣，重新起卦，這一次，他擺陣的手法與之前不同，此法為密宗舊術(shù)，名為“叩天地”，他連奚飛鸞也沒教過。

    隨著術(shù)式的完成，洶涌的無形力量在空中聚集，時間在那一剎那幾乎停擺，二長老的額頭上冷汗直冒，緩了良久，他向法陣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他是誰？

    一個卜卦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問題。

    可他清晰地感覺到，在提出這個問題的同時，他的頭頂仿佛多了一雙冰冷的眼睛，正在緊緊注視著他，無形的威壓落到他的頭上，那是來自天地法則的警醒，示意凡塵之人莫要窺覬天道。

    ——可是卜算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了。

    他的脊柱被壓得深深彎曲，頭也被迫低垂下來，這個姿勢使他的臉幾乎貼到了桌面上，也因此他被迫面對面看著法陣的變化，溫?zé)岬难獜乃亩桌锪髁顺鰜恚温湓诜囍醒?，法陣現(xiàn)出絲絲金光，卦象緩慢變化著，他的生命也在緩慢走向終結(jié)。

    他死死張大了眼，渾濁的眼球里映著法陣的金光。

    卦象既成的那一瞬，就是他的死期。

    第106章 不守規(guī)矩

    縷縷金絲沿著法陣四周朝中心匯聚, 他的視線已經(jīng)被血污覆蓋，眼里盡是猩紅，瞳孔中的那一點光也要熄滅了。

    法陣的運(yùn)行逐漸停止, 中心處如洞xue般將光芒吸去, 余韻帶動桌上的龜甲和獸骨跟著震動，卦象將要顯現(xiàn), 他卻發(fā)出一聲哀鳴，猛然閉上了眼，與此同時, 大門被猛然打開，狂風(fēng)卷入, 加諸在二長老身上的無形壓力驟然退散，他控制不住身體往后摔去, 書案被抬起的腳踢倒，東西嘩啦撒了一地。

    二長老滿臉是血摔坐在地上, 心有余悸地抬起頭, 看見奚飛鸞站在門口，身上籠罩著淡淡的金光，正平靜地注視著他，那目光不含溫度，也不含任何情緒, 卻像是能夠照透人心一樣，他顫抖著低下頭，躲開了奚飛鸞的目光。

    倉促的腳步聲響起來, 一晃神, 奚飛鸞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 平靜地叫他：“二長老?！?/br>
    他再次抬起頭, 看見奚飛鸞朝他伸出手，手心瓷白，郁笙隨后也踏進(jìn)來，目光掃過地上凌亂的龜甲、獸骨，臉上多了點耐人尋味的笑意：“師哥脾氣真好，要是對我也這樣就好了?！?/br>
    奚飛鸞：“噤聲?！?/br>
    “……”

    奚飛鸞把二長老扶起來，又把桌子擺正，吩咐郁笙把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

    二長老姿勢拘束地坐在蒲團(tuán)上不敢說話，聞言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

    郁笙顯然是很不耐煩，可他居然真的在奚飛鸞發(fā)話之后依言去做了，他一邊撿東西，一邊跟奚飛鸞說話：“師哥，探望也探望過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奚飛鸞蹲在柜子前找什么，聽見了理都沒理，二長老的心又吊起來，可郁笙臉上半點被無視的不悅都沒有。

    半晌，奚飛鸞翻出了盛放傷藥的木盒子，他坐過去，用紗布擦去二長老臉上的血，又遞給他一顆療愈丹，二長老接過來，訥訥地說不出話。

    奚飛鸞也沒有半點說話的意思，他也不問二長老的傷是怎么弄的，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一切，朝二長老略微俯身后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鸞兒！”兩人將要走出去之時，二長老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走在前面的郁笙停下腳，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他側(cè)過頭，想要把奚飛鸞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都盡收眼底，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失算了，奚飛鸞太平靜了，眼里一絲波瀾都沒有起。

    郁笙很想知道他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

    “鸞兒……再多留一會兒，陪我說說話…好不好？”老人枯黃的手壓在門框上，卑微地乞求著，脊背深深佝僂。

    奚飛鸞沒有回頭。

    “春風(fēng)尚涼，二長老請回吧?！彼穆曇艉土锨偷拇汉粯?。

    郁笙的目光微微一沉，二長老頹敗地垂下頭。

    “不過——浮華峰的迎春已結(jié)出花苞，長老若是無事，可常來轉(zhuǎn)轉(zhuǎn)?！?/br>
    ……

    奚飛鸞走在路上，郁笙跟在他左手側(cè)，時不時偏頭看他。

    又走了一會兒，奚飛鸞停下腳，轉(zhuǎn)頭瞅著郁笙。

    郁笙明知故問：“師哥，怎么了？”

    “為何看我？”

    “明明是師哥在看我吧？”

    “……”奚飛鸞吸了口氣，繼續(xù)走。

    “師哥，等等我！”

    奚飛鸞不想理他，腳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郁笙急忙追上去，一側(cè)頭，就看見奚飛鸞額心的魔印正在發(fā)亮。四下無人，郁笙微微一笑：“師哥，你生氣了?！?/br>
    奚飛鸞的腳步緩下了，似乎沒有察覺到魔印亮起：“沒有生氣?！?/br>
    “是嗎？師哥是在生長老的氣還是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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