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坐在灶臺(tái)前的矮凳上，沒有哭聲, 神色依舊，只是淚水決堤, 傾瀉而出。

    大抵每個(gè)人都這樣壓抑到極致, 卻不能訴諸于人的時(shí)候。

    謝相迎靜靜站著, 一直到柳如眉的淚水干涸。她抬起頭, 看著謝相迎似有話要言說。

    “大人……”

    謝相迎靜靜聽著，柳如眉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如鯁在喉最是不甘。

    “若是夫人不想說, 就算了, 若是有一日不得不說出口, 我等您?！?/br>
    謝相迎站在柳若眉身旁，他明白這樣的感受，很多事即便訴之余口，也是無(wú)法解決的。柳如眉的身世，她有權(quán)利塵封，但有一天不得不求助于人的時(shí)候，他愿意為這個(gè)良善的女子分憂。

    “天色已晚，不要過多cao勞，夫人早些歇息?！?/br>
    謝相迎起了身，往小廚房外去。

    院外明月依舊，古人對(duì)著這清冷的月，總是能吟誦出膾炙人口的佳句?？稍铝两K究是死的，沒有人的情絲，詩(shī)中的離合悲歡雖借月色詠吟，卻不可被月色感知。旁人讀來，能有一兩分感同身受已是天大的不易。

    .

    謝相迎很喜歡柳氏所做的糯米兔子，這兔子論口味不算十足出挑，但賣相確是一等一的好。

    柳氏在宮中的這幾日，謝相迎要過最多的點(diǎn)心就是這糯米兔子。

    一只兔子放在涼快的地方可以存五六日，謝相迎舍不得吃，大部分時(shí)候是放到第五日才會(huì)吃。

    太平街。

    謝相迎提著手中的新做的點(diǎn)心，往城西一家玉器鋪?zhàn)幼摺?/br>
    那鋪?zhàn)拥睦习迨窃陂L(zhǎng)公主做事的琢玉匠顧斐然，此人十分俊雅，一身布衣，一把刻刀，立在鋪中的模樣，仿佛自己也是一件精美的玉器。

    當(dāng)年的七香車，謝相迎只畫了圖紙，大半零件是出自這位琢玉匠之手。

    顧斐然的鋪?zhàn)記]有匾額，只是用粗布寫了“琢玉”二字掛在桿上。鋪?zhàn)涌粗淮?，很狹長(zhǎng)，很擁擠，燈火昏暗，便是白日也同夜幕。

    人走近鋪?zhàn)永?，柜臺(tái)后一身布衫的男人正在擦拭手中的玉雕。九未見日光的人，膚色如同最為瑩白的玉石，細(xì)看起來甚至能看到肌膚之下隱隱的血絲。

    “你這鋪?zhàn)娱_在陰面也就算了，連窗子都不留，在這樣暗的地方做事，可容易傷了眼睛?！敝x相迎說著，走到近處才注意到顧斐然手中之物。

    那是一盞極為精美的蓮花燈，用料貴重，手工精細(xì)，落在顧斐然這樣一雙修長(zhǎng)的手上，頗為賞眼。

    “顧前輩真的把寶蓮燈做出來了。”謝相迎嘆了一句。

    男人見謝相迎親自過來，放下手中的玉器，走上前迎了迎。

    “我對(duì)大人口中劈山救母的故事頗為喜歡，便忍不住去做了一做，你看我做的可像？”

    不必顧斐然言說，謝相迎已將那蓮花燈打量了好幾番。

    “像，像極了，就是真正的寶蓮燈在世?！彼贿^隨口一提，連圖紙都不曾畫過，沒想到顧斐然真的把東西做了出來。這樣精致的東西，便是千金也難求其一。顧斐然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為了琢玉而來。

    謝相迎每次見到他，都忍不住想起“陽(yáng)春白雪”這樣的詞，他的高雅，他的言談，總是讓自己這種俗人自慚形穢。

    “蓮花高潔，人亦高潔，先生是高雅之人?！敝x相迎看著桌案上的蓮花燈，忍不住道了一句。

    顧斐然聽他這么說，不由得笑了兩聲：“我也有那不高雅的東西，你可想看？”

    “想看?！?/br>
    謝相迎十分期待，他不知像顧斐然這樣的人所謂的俗是什么樣子。

    顧斐然沒有賣關(guān)子，只將謝相迎領(lǐng)進(jìn)了內(nèi)室。

    以往只見那狹長(zhǎng)又陰暗的鋪?zhàn)?，這內(nèi)室謝相迎是頭一次來?；璋档臒艋鹱屓瞬虏怀鲞@地方究竟有多大，四面立著一排又一排的架子上，是用灰色緞子遮著的玉器。

    謝相迎不知這內(nèi)室究竟有多少件玉器，但可以確定每一樣都價(jià)值不菲。

    顧斐然從架子上取下一個(gè)半臂長(zhǎng)的錦盒，放在桌上讓謝相迎自個(gè)兒打開。

    諾大的盒子里，躺著許多謝相迎沒有見過的東西。

    謝相迎伸手拿起一個(gè)蠶豆大小的玉珠，細(xì)看了許久，沒看出什么名堂。

    “這個(gè)不是普通的玉珠么？”

    “這叫勉子鈴?！?/br>
    “做什么用的？”

    謝相迎問的真誠(chéng)，這東西聽名字就邪乎，想來是什么厲害的東西。

    顧斐然見謝相迎如此坦誠(chéng)，抬手從錦盒中取出另一只鈴鐺，沉道：“情動(dòng)時(shí)分，將其置入，妙不可言?！?/br>
    小巧的東西在如玉的指尖捻轉(zhuǎn)，顧斐然的面色越正派，便愈發(fā)讓人覺得這動(dòng)作沾染了幾分桃色。

    謝相迎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把那東西扔回了盒子里，臉紅的厲害：“顧先生怎么還做這樣的東西。”

    “富貴人家常有這樣的單子來，我雖不愛接，卻也是造了幾個(gè)。”顧斐然見謝相迎反應(yīng)如此之大，忍不住笑了笑，道，“食色性也，大人活了二十七年，怎么還對(duì)男女之事如此羞澀?！?/br>
    “我……”

    謝相迎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告訴顧斐然，自己活了二十幾年，尚且未做過他口中的“男女之事”吧。

    “這東西若是進(jìn)去，又該如何取出?！?/br>
    謝相迎強(qiáng)忍著心中的驚訝，問出這么一句。話剛出口，臉又紅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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