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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瑯在幼時說過的話在腦海中回響,他對沈氏一族的疑心始終沒有斷過。這樣慢性的毒藥, 原來皆出自凌薔之手。 “公主變皇子, 這樣離奇的事誰又想到呢?!?/br> “人家女扮男裝忍辱負重這么些年, 不就等著這一天么?” “你說這人穿著紅裝這么些久, 心里頭到底是男是女呀?!?/br> “誰又能知道呢……” 細碎的閑言入耳,此刻北齊的國喪恨事已成為東陵人口中的談資。 凌薔。 這個本該是北齊大皇子的人, 自小就被沈氏當作公主扶養(yǎng)長大。凌瑯收兵收權(quán), 攻伐各國這些年, 沈氏母子紋風不動,作壁上觀,等的就是這一刻吧。 先帝死后北齊大亂,不是那凌薔坐享天下的好時機。年幼繼位的皇子前路從來難行,凌瑯打從登上這個皇位,便再無寧日。外有東陵王助陣,內(nèi)有細作暗害,凌瑯這皇位,從來沒有一天可以高枕而眠。 這些事在腦海中逐漸脈絡清晰,還有一事謝相迎此刻尚不明確。 他這位假攝政王背后的人會是凌薔么。謝相迎回憶曾經(jīng)以攝政王身份見凌薔時的場景,并未覺出異樣,若是凌薔早知他就是攝政王,只怕不會等到此刻才動手。 能在攝政王府大火之時悄無聲息把謝尹安排進去,這人必定對盛京很是熟悉。 那場大火發(fā)生之時凌瑯與凌薔一個七歲,一個十二歲,這樣精密的計謀不可能出自兩個孩子之手,定是另有人在背后細心綢繆。 沈太后與玄婳深知攝政王的用處,不會輕易冒險,剩下的還有誰呢。 驀地,一個名字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謝相迎想到這三個字,忽然覺得豁然開朗。 沈為川。 就是沈為川,謝尹是沈為川舉薦入宮的。 他挑選美人時,是沈為川手底下的人提出了天下第一美人姜姬。 蓮生入宮,沈為川在他耳邊又說什么一步登天的話來引導他。 等到凌瑯擺下鴻門宴,也是沈為川調(diào)教的舞姬出了問題。 這人處處收斂鋒芒,可回回出事都有他。 凌瑯能一眼看出他謝相迎不是謝尹,這沈為川和謝尹素來交好,未必不會知曉這皮囊下已然換了魂。如此不動聲色,悉心引導道自己,只能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沈為川也看得出來,他尚且算是可以一用的棋子。 也正是因為早已識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要放養(yǎng)他,只在關鍵時刻做出引導。沈為川讓他向東陵獻出姜姬,又讓他相信蓮生是凌瑯的男寵,再后來甚至親自派刺客去了結(jié)他的性命。 沈為川這是既想讓他為北齊效力,又不想讓他過多信賴凌瑯。既要讓他維護攝政王府,又不會縱容他用攝政王的身份挑起事端。 原來這北齊之中,最會謀劃的人是沈為川。 細想起來汪海東也是沈為川的人,這人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在謝尹死了之后被舉薦出去,還入了凌瑯的眼。這不正是要頂替謝尹的位置,站在風口浪尖上,推行那些不被認可,但對北齊有益的政令么。 沈為川引導他做的一切,都可為北齊的復興而鋪路。凌薔那些謀劃,沈為川身為凌薔的舅父未必不知。屆時若是凌薔繼位他便是真正掌權(quán)的外戚,若是凌瑯得勝,他也可將所有的事推到凌薔身上,繼續(xù)醉心舞樂,做他無心政事的國舅去。 謝相迎想到此處,連日來混沌的腦子突然明朗起來。 只可惜,他竟到今日才把這些事想明白。 有兩行淚順著臉頰緩緩落落下,打濕了腳下的土地。謝相迎豁然開朗,卻又悲從中來,凌瑯身死的悲痛,與參透陰謀的豁然夾雜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之中。 若是能早些知道,若是能再信任凌瑯一分,或許就不會等到今日了。 黎昀走出軍帳時,便看到謝相迎失魂落魄地站在籠中。 俊美的臉上帶著睥睨之態(tài),這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的東西。先是謝尹,再是凌瑯,最后是北齊的王城。 那人曾跟老東陵王說說他性子中天然有一分暴戾,注定守不住東陵,不適合繼承王位。他就偏要讓那人看看,自己不止守得住東陵,更攻得下老東陵王一輩子都眼饞的北齊。 “主人,那凌薔?!?/br> “不足為懼,他以為自己接手的是什么太平盛世呢,凌瑯那些部下不會放過他。把謝尹放出來吧,這樣大的喜事,要讓他同享。” 黎昀似是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謝相迎被囚在帳外十數(shù)日,這是頭一次走出那牢籠。 影衛(wèi)沒有說話,只將謝相迎帶到黎昀的軍帳中。 謝相迎怔怔跟著人走,他看到飲酒的將領,衣著暴.露的舞姬,與高坐在獸皮堆砌成的王位之上的黎昀。 他是那樣俊美,又是樣殘忍。 “謝大人,你看我這失道者如何?!彼ы粗x相迎,靠在椅背之上,儼然一副勝利者之姿。 站在軍帳中的人臉上粘著塵土,人瘦得不成樣子,卻依舊直著身子,傲然立在眼前。 謝相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黎昀身前的桌案。 “是不是只有凌瑯,才能叫謝大人開口說話呢?!崩桕勒酒鹕韥恚叩街x相迎面前,沉聲道,“可惜,你那北齊皇帝已經(jīng)死了?!?/br> 他的眸子垂了一垂,落在謝相迎的眼睛上,似乎想從這漆色的瞳子里,找到些許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