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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沉舟把一只手插進外套的口袋,另一只手吊兒郎當(dāng)?shù)厮χ鷻C線,踩上電梯,又歪著身子靠在扶手上。 進站的地鐵沒等來新的乘客,門自動關(guān)閉,轟隆隆地向著黑洞洞的隧道啟程,留下一股帶著寒意的風(fēng),猛得向上升騰,吹上岳沉舟的身體。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隨后垂下了目光,密密的眼睫蓋著微微上翹的眼尾,只露出一個安靜而柔軟的側(cè)臉,久久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煩死了,岳沉舟,你可真是夠了啊。” 許久之后,他暗罵了自己一句。 從前那么多年,不也一個人過來了,如今視線所及沒了那個人,倒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似的,干點什么都不得勁。 真是由奢入儉難。 修煉了這么多年,這狗日的無情道是一天比一天修不明白。 岳沉舟的視線定定地看向地鐵消失的方向,直到扶梯將他帶上了地面。 半晌之后,他動作一頓,若有所察地皺了皺眉,眉宇間竟然松快了幾分,輕笑一聲:“行了行了,我沒事。這是在地鐵里,安分些?!?/br> 然而還不等他把話說完,腓腓毛茸茸的身體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的懷里,粉色的小舌頭一卷,濕漉漉的鼻子迫不及待地貼在了他的下巴上。 岳沉舟無奈地抱住腓腓沉甸甸的小屁股,將它團吧團吧裹在外套里。 博美犬大小的一只動物,放在這個環(huán)境下,其實是極為顯眼的。 然而他就這么淡然地抱著腓腓走過閘機,兩個穿制服帶著口罩的安保人員目光淡然,仿佛壓根沒看到他懷里尾巴搖得正歡的腓腓。 ——腓腓靈體殘缺,形態(tài)無法保持穩(wěn)定,說不準何時就會嚇到旁人。岳沉舟干脆給他加了個隱身咒法,讓他更為自在,不必再躲躲藏藏。 腓腓還是乖乖憋到了地鐵站外頭,四條小短腿一晃悠,迫不及待地在地面上跑了兩圈,又活潑地回到岳沉舟的身邊,在他的小腿上親昵地蹭了兩下。 他竭盡全力表達自己的意思:歲師,不管如何,腓腓會一直陪著你噠。 岳沉舟忍不住笑出了聲。 “做什么,變了個狗的模樣還真把自己當(dāng)狗了?你可是生于霍山的腓腓,十二靈獸之一。讓你隨著你家尊主回寒境修煉你不聽,非要賴在我這兒。貪那幾個狗咬膠么?” 腓腓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自然有點不高興,氣鼓鼓地轉(zhuǎn)過身去,用毛茸茸的臀部對著他。 岳沉舟嘴上這么說,卻還是俯下身子摸了摸腓腓光滑柔順的皮毛。 “歲師我自己都快窮得喝西北風(fēng)去了,還得養(yǎng)著你。吃得又多,嘴巴還饞?!?/br> 他踢了踢腓腓的小屁股,向著外頭空蕩的街道走去:“走吧。一會兒買點狗咬膠和罐頭再回去?!?/br> 沒什么不好的。 最后一段時日,身邊總算還有個小東西陪伴,將來被人提起,倒也不至于顯得太悲哀。 岳沉舟攏了攏外套,在冷風(fēng)里哆哆嗦嗦地想道。 …… 很難相信在S市這樣繁華的城市,居然有如此空空蕩蕩的街道,還在距離地鐵站不過一條街的地方。 岳沉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開發(fā)區(qū),對此見怪不怪。 此時此刻,他正靠在路口的紅綠燈上,皺著眉頭看向馬路對面的學(xué)校。 綠燈安安靜靜地讀著秒,跳成了紅燈,又再次跳回綠色,岳沉舟才慢慢悠悠地晃過馬路。 這里應(yīng)該就是明煦口中的那個“地獄”了。 岳沉舟插在口袋里的指尖捏了個決,想找個時機放出去探一探,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又松了手。 腓腓吐著舌頭在他面前轉(zhuǎn)圈圈,趁著他家尊主不在,拼命刷著存在感。 “……” 岳沉舟笑了一聲,收回了凝在掌心的一縷靈力,說:“倒是忘了你現(xiàn)在是只狗,行事方便許多。去吧,去探探這里頭有些什么神通。為何這種恰爛錢的學(xué)校里,會隱隱藏著一絲靈境機緣。” 腓腓受到任命,驕傲地嗷了一聲,四肢靈敏地向上一竄,從黑色的欄桿里擠了進去,只聽灌木叢一陣淅淅索索,轉(zhuǎn)眼就不見了蹤跡。 岳沉舟收了臉上的笑意,又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才沿著黑色的雕花柵欄走了起來。 這所謂的學(xué)校外觀簇新,可以稱得上是氣派,除了兩棟磚紅色的大樓,邊上還有塑膠跑道和cao場。只是鏤空欄桿的部分只持續(xù)了短短十來米,立刻被高大的灰色磚墻所取代,密密實實地圍了大半周。 據(jù)明煦的說法,里頭不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享受的是所謂高級陪伴矯正服務(wù)。不聽話的、性格驕縱的、沉迷游戲的、有同性戀傾向的,甚至只是學(xué)習(xí)成績不夠好的……許多孩子都被送到這里,他們的父母期待幾個療程后,能帶回一個已經(jīng)“完全走上正途”的孩子。 聰明,健康……且絕對聽話。 普通人往往將異常生命體想象得十分可怕惡毒,但在岳沉舟的認知里,鬼類大多敢愛敢恨性子直爽;妖類重族系重感情,大多專一且情深;怪類佛系淡然,大隱隱于市,最是不愛計較。 他們倒是比人類要簡單許多。 至少不會像人類這樣,對未知之物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忌憚,不惜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甚至為此傷害自己的親生孩子。 所以這么多年異管委的工作可謂多面不討好,開展得極為艱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