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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家中也沒指望陳平能做個什么大事,他這樣混混日子也挺好,直到他有一次和兄弟吹破了牛皮,花了兩個月的月俸,去攬味閣瀟灑了一回。 攬味閣的老板林如葦笑盈盈地往那里一站,喊他一聲“陳公子”,他當下就丟了三魂七魄,覺得那些秦樓楚館的花魁舞姬都失了顏色,一心要做起“王孫公子”的范來,三天兩頭的就往攬味閣跑,奈何囊中羞澀,禁不住他的大手筆,他那點小金庫也花了個精光,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好向自己的爹坦白了一切。 本以為會被老爺子劈頭蓋臉地痛罵一頓,誰知這陳家老爺?shù)弥约耗遣怀善鞯膬鹤佣畮讱q,終于有了點追求,哪怕這追求是個姑娘,都激動得老淚縱橫,一心要幫自己的寶貝兒子把林如葦娶進門。 拼家底厚薄,陳家實在是拿不出多少錢財,只好在旁的地方上下功夫。也是多虧陳平的干爹路子廣,給陳家搭上個線,讓陳平進巡防營老老實實呆上幾個月,幫他搞出些功績出來,上面再打了招呼,過不了多久就能升成個巡防營的副將。 那可就是朝廷手下的官,憑她林如葦家財萬貫,哪里敢和官斗,再加上京兆府尹那層關(guān)系,她一介女流,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還不乖乖做了陳家婦。 得了準頭,陳平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也老實不少。誰知道,他當值的第一天就遇到要搜查江洋大盜這樣的差事,忙到現(xiàn)在滴水未沾,可是苦了他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 雨勢漸大,厚密的雨絲落到他們的盔甲上,慢慢地凝結(jié)成水珠,流淌下來。 陳平抬頭看向?qū)γ?,攬味閣的二樓窗邊站著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倩影,她還是那樣的明艷動人,即便隔著細碎的雨幕,依舊可以預見她的一顰一笑。半掩的窗戶勾勒出她的衣袂,隱約可以看出她正在招呼窗邊的客人。 能夠讓攬味閣的老板親自招待的客人一定非富即貴,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窗戶邊的公子笑著和林如葦說了句什么,逗得她掩嘴一笑,陳平更加憤懣,惡狠狠地盯著他,恨不得要把窗戶都盯出個洞來。 開扇半掩住自己的臉,李安笑睨了林如葦一眼,又瞥向那樹下蹲著的小兵,調(diào)笑道:“我們林老板的魅力真是不小,看那小子都要恨不得把我吃了?!?/br> 林如葦不說話,端過酒樓丫頭遞過來的兩碗小餛飩,親手遞給他:“妾身哪有王爺?shù)娘L姿,當年王爺還未弱冠,這平都青樓畫舫的姑娘誰不想多看王爺一眼呢?!?/br> 李安面露嫌棄,攪攪手中的那碗餛飩,看了一眼對面掩在窗戶后,半點都不露的人:“你喊我來做戲,就讓吃這個?” 他看向林如葦,責備道:“你也是,你們莊主來,也不上點好菜,就吃這個?” “我讓她做的,挑什么嘴?”梅韶一個眼神瞥了過去,他吃著餛飩,狀似不經(jīng)意道:“這可是林老板家祖?zhèn)鞯拿胤剑话闳诉€吃不到。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家開酒樓前,是靠賣餛飩發(fā)家的?” 在李安眼里,林如葦只是眾多美人當中的一個,只不過別的美人似花,嬌艷欲滴的,而她就像一根蘆葦,柔軟之下有顆堅忍的心。 觀賞美人這種風雅的事兒,李安頗有見地,講究的就是遠觀,那美人遠遠看一眼,風姿綽約,賞心悅目就好。要是深究美人背后的因由,實在是太煞風景。猛地聽見林如葦背后的事情,他有些悻悻,給梅韶使了一個眼色,卻沒有得到回應。 還好林如葦并沒有很介意,她的眼中甚至帶了些淺淡的溫柔:“是。這個手藝是母親傳給我的,那時荏州鬧饑荒,她北上尋親,嫁入了林家,靠著她的這點手藝,在外頭擺了個餛飩攤,也勉強能夠支撐家里的開銷。 “后來我繼承了母親的餛飩攤子,也擺過幾年。之后父親開了個小酒樓,我的年紀也大了,他不愿意我在外面拋頭露面的,想讓我在家中待嫁,我不愿意,晚上就偷偷地出來擺攤子。遇到好天氣,能看到一整個天空的星星,朝著我一閃一閃的,我就想著這可能是母親在那里看著我,走夜路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了?!?/br> 她微微仰頭,李安能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瀲滟,她好像是哭了,可是沒落一滴淚。 “你的攤子是擺在昭和路上嗎?”梅韶抓著勺子,語氣有些不對勁,“勤元三十三年,是不是你在昭和路上擺的餛飩攤?你是不是和我說過,有一個貴公子經(jīng)常在你快收攤的時候來買餛飩,他......” 林如葦剛開攬味閣的時候,曾托梅韶幫忙找一個人,說是自己欠了人家銀兩。 這筆債欠得有些久遠,是在勤元三十三年的夏夜。 盤點完今夜的銀錢,林如葦正準備趁著夜深人靜,收攤溜回家里。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公子,提著一盞燈,在零星的幾個攤子面前轉(zhuǎn)悠,他連個小廝都沒帶,在這樣的夜市上顯得格格不入,林如葦就多看了兩眼。 就是慢了這么點時間,那個公子就來到了她的攤子上,問道:“姑娘做的可是江南那處的餛飩?” 看著他每個攤子都停留一會兒,原來是在問這個,林如葦覺得好笑,在平都找江南口味的餛飩,真是個怪人。 她燒水煮餛飩的時候,偷偷地打量著他,看他身上沾了不少露水,看來也問了不少攤子,卻沒有半點煩躁,說的話也沒有半點火氣,和別的貴家公子都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