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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點(diǎn)疼痛讓他能夠勉強(qiáng)清醒著,去思考當(dāng)下的局面,去感受自己還活著。 如今白秉臣的事情,他已經(jīng)吩咐下去,不準(zhǔn)宮中流傳,白子衿將近臨盆,他不敢在這個時候出半分岔子,得留神看著。好在白子衿懷孕后身子懶怠,也不怎么在宮中行走,不然趙禎真不敢保證能瞞住她。 白子衿偏私得很,趙禎已經(jīng)能預(yù)見往后她要是知道白秉臣死在自己手中,他們二人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 可此時趙禎卻還顧不得如何細(xì)想和白子衿之間的關(guān)系修復(fù),因?yàn)槿缃癯蒙鲜Я穗p相,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按照白秉臣之前和自己分析過的可能性,如今兩相皆失,是輔帝閣下手的最好機(jī)會,這個時候,誰在朝中集結(jié)黨羽,誰忍不住露出風(fēng)頭,那個人便是最大的嫌疑者。 雖然目前趙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得力的人手,可他還是怕那個縮頭烏龜死活不出手,不冒頭,畢竟北地的神陽軍還在,而趙禎卻沒有召回他們的意思。 于是趙禎已經(jīng)下令讓佟參帶著吳都精銳去接收神陽軍,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并且將他遠(yuǎn)派到萬里之外。趙禎在賭,賭始作俑者一直盯著吳都,最終目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剪去自己的羽翼,如今他自斷退路,將最后一把利刃送走,就像是一只猛獸露出最柔軟、最脆弱的腹部,他在引誘那個人出手。 趙禎緩了緩心神,從冰涼的地上爬了起來,在雜亂的書桌上翻找白秉臣曾經(jīng)留下的一份名單,那上頭有大約二十幾個名字,皆是他懷疑之人。 白秉臣的狠戾多半是給他自己的,對于朝中的臣子卻是不肯錯殺一個,這些日子又沒有合適的時機(jī)探查,便只留下了這份名單,趙禎想要翻出來,等朝中有人冒頭好做個對照。 趙禎翻了半日,名單沒找到,卻在觸到桌角躺著一個畫軸時頓住了,他停了翻找,緩緩地打開那幅畫。 正是去年正月初一,宮中新進(jìn)畫師在亭中畫的那一幅,畫中四人言笑晏晏,他和白秉臣含笑對弈,梅韶與白子衿看劍撫花,雪蓋寒梅,人游畫內(nèi),還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好光景,如今卻只能當(dāng)做憑吊之物,對畫無聲。 那時他們還滿懷希望地等著春日的到來,滿懷憧憬得以為人定勝天,他們一定能擺脫黎國三百年而衰的神諭,能徹底地將輔帝閣踩在腳底,迎來他們的太平盛世。 如今一載已過,卻是天人永隔,物是人非。 趙禎久久地?fù)崦嬌系娜?,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dāng)時他們眉目舒展,萬丈豪情的模樣,心中一陣陣抽痛,腦中便再想不了半分政事,混沌得像是巖漿滾過一般,熱痛又揪心。 “拿酒來?!壁w禎低聲喃喃了一句,空蕩的殿中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拿酒來!”趙禎一聲暴喝,一個小太監(jiān)急忙從殿門跑了進(jìn)來,怔了一瞬,又滾去搬酒。 小太監(jiān)輕手輕腳地搬了十幾壇進(jìn)來,叫趙禎雙目失神地盯著手中畫卷,虛空朝他揮了揮手,便立刻怕觸及龍鱗一般退了下去。 趙禎啟開一壇酒,拎著酒壇灌了一口,朝虛空遙遙一敬,笑道:“來陪朕喝酒?!?/br> 空寂之中只有他一人的吞咽之聲,趙禎伏在畫卷上,低低地笑出聲來。 一.夜的酒氣繚繞,他將自己困在殿中一.夜無眠,遍邀了殿中的每個角落,卻喚不得那離去的游魂共飲。 散亂的酒壇滾在地上,趙禎一滑摔了一跤,整個人撲在地上。 “撕拉——”一聲清脆的紙張裂開聲將半醉半醒的趙禎拉回了現(xiàn)實(shí),他怔怔地看著自己身下裂成兩半的畫卷,拿起其中一半,上頭還提著他昨夜酒醉之時沾墨而書的一首詩: 暮靄猶依金闕頂,長風(fēng)遠(yuǎn)送舊時人。 厄途十載失親友,滿目寒冬不見春。 負(fù)我河山空繾綣,累君多病苦殘身。 千秋陌路羈天命,今古伶仃老世人。 昨日昏沉所作不知所言,今日夢醒再看卻字字誅心。 筆墨已干,畫卷毀半。 趙禎想起拜雙相那日,他看著白秉臣和梅韶華服在身,受印在殿前的模樣,明陽爍爍,秋月昭昭。 如今他看向殿外已經(jīng)大白的天光,溢出的霧色迷蒙,不見朝陽。 昨夜月亮落了,今日太陽也未曾升起。 他的日月一齊墜落。 第196章 芳時約 沒有一線谷這么一個天然屏障擋著,秦承澤輕松地深入北方腹地,在河道邊安營扎寨。 涼兵正是士氣充足之時,秦承澤越過一線谷之后卻沒有乘勢引兵再攻,幾個涼軍的部將心內(nèi)焦急,可秦承澤卻只是依舊派人去尋河道中梅韶的尸首。 又是一日的打撈結(jié)束,涼兵前來向秦承澤例行回報。 “殿下,還是沒有打撈到尸首?!睕霰U了一眼秦承澤在篝火中映照著紅潤的半邊臉頰,跳躍的火苗在他琉璃般的眸子中搖晃,叫人看不透他的眸中底色。 “其實(shí),黎軍那里已經(jīng)掛了白布,或許他們已經(jīng)找到尸首……我們還是……”涼兵支支吾吾地將自己的猜想說出,他不明白秦承澤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找一個黎國將領(lǐng)的尸首,尤其是在神陽軍的白布都掛上的時候,秦承澤居然還不顧如今大好形勢,在此龜縮不前。 秦承澤專心削著一根竹簽,長條的竹絲順著他的動作落下,團(tuán)在他的腳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