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抬頭看去，剛好和樓上站在窗口往下瞧的站長對上眼, 雙方炯炯有神地對視一瞬, 互相默了默。

    樂喜迅速反應(yīng)過來，首先揮手打了聲招呼：“站長好！”

    禮多人不怪, 反正只要她臉皮厚不尷尬，那尷尬的肯定是別人。

    衛(wèi)誠緊隨其后跟著喊了聲。

    站長端著茶杯，點頭說好, 問他們在這兒干什么。

    樂喜被這個問題噎了下，不信他剛才沒看見，明知故問。

    衛(wèi)誠老實回答：“對象考上大學(xué), 來告訴我一聲，我們趁機說兩句話, 馬上就結(jié)束了?！?/br>
    站長哦了一聲, 興致盎然地問：“考上了哪個學(xué)校？”

    樂喜回說是北大, 明顯看到站長眼睛睜大了點，他仔細打量她一遍，點點頭說不錯，然后轉(zhuǎn)而對衛(wèi)誠道：“既然樂小同志都這么上進了，衛(wèi)干事你也不要懈怠啊，夜校進修班好好上，爭取順利畢業(yè)?！?/br>
    衛(wèi)誠挺直胸膛，鄭重點頭：“我會的，站長放心。”

    兩人話落后，站長目光又看向樂喜。

    樂喜識趣地提出告辭：“那我先走了，衛(wèi)誠你回去工作吧，站長再見。”

    她揮了揮手，轉(zhuǎn)身欲走。

    “站長，我送她到門口?！毙l(wèi)誠匆匆說完，人迅速追了上去。

    站長看得搖了搖頭，感嘆道：“年輕人啊?！?/br>
    樂喜快步走到大門邊，即將跨出去時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瞧見已經(jīng)追上來的衛(wèi)誠，好笑說：“追出來干嘛，怎么不趕緊回去上班，你們大領(lǐng)導(dǎo)看著呢?！?/br>
    “不差這么一時半刻，我送你上車?！毙l(wèi)誠說著半推著她出去，堅持將她送到電車停靠點，看著她上了車，他才回轉(zhuǎn)。

    等他重回科里，同事們?nèi)滩蛔∨苓^來好奇打探，問他對象過來有啥事，以前不都是輕易不會在他上班時間打擾的嗎？

    衛(wèi)誠笑著將樂喜考上大學(xué)的好消息公布了，這是件喜事，沒什么好瞞的。

    大家聽后很驚訝，“還真考上了啊？之前聽說你天天下班后去給她補課，還以為她成績差考不上呢?！?/br>
    衛(wèi)誠皺皺眉，為樂喜正名道：“阿喜很努力的，功夫不負有心人，考的分數(shù)不低，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被北大錄取，就等通知書了?！?/br>
    聽到錄取學(xué)校竟然是北大，同事們直接瞪大眼睛，咋舌不已。

    “我滴天哎，居然考上北大了，那看來是真的考得很好哇?！?/br>
    “是呀，這么說，衛(wèi)干事以后豈不是就有一個大學(xué)生對象嘍？”

    “唉，太羨慕了，人比人氣死人，你說咱怎么就沒這種運氣，能遇到這么好的姑娘呢?！?/br>
    大家紛紛向衛(wèi)誠道賀，順帶好生羨慕一番。

    當然，也不只有羨慕的，嫉妒的大有人在，其中一兩個看著衛(wèi)誠被眾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出風頭，忍不住給他們潑涼水。

    “高興啥呀，他對象一旦成了名牌大學(xué)生，那就和以前不一樣了，未來前途無限，你們覺得她還會看上一個畜牧科臟兮兮臭烘烘的小干事？”

    這話聲音不小，成功將熱鬧的氣氛冷凝下來。

    大家笑容僵住，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沒開口。

    衛(wèi)誠在這個時候打破沉默道：“阿喜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再說她在進步的時候，我也不是原地踏步，我們以后如何就不用你多cao心了?！?/br>
    與他走得近比較熟悉的同事此時連忙附和贊同：“對啊，樂同志考上了大學(xué)，衛(wèi)干事也順利考進農(nóng)大進修班了呀，兩人是共同進步，情意非凡，咱們羨慕都羨慕不來呢?！?/br>
    其他人一聽，關(guān)注點立馬跑偏，開始圍著衛(wèi)誠追問怎么考進進修班的事，徑直把剛才說風涼話的人撇到一邊去了。

    那人氣了氣，不滿道：“不就是考進了農(nóng)大進修班嘛，有什么好炫耀的，誰不知道那個班難畢業(yè)啊，現(xiàn)在步子抬這么高，別到時候不能畢業(yè)崴了腳。”

    衛(wèi)誠終于看了他一眼，不用親自回答，自有別人幫忙懟回去。

    一個知道點情況的同事當即道：“那我怎么記得你當初想進去，卻連考核都沒過呢？”

    自己沒能過，現(xiàn)在倒是逮住一個過了的新同事嘰歪，當誰不清楚他的小心思似的。

    不就是嫉妒人家衛(wèi)干事嘛。

    那人被懟的沒話說，最后羞憤地扔下一句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灰溜溜地逃走。

    同事們呸了一聲，勸衛(wèi)誠：“衛(wèi)干事，那就是一個見不得別人好的慫貨，咱別跟他一般見識?！?/br>
    “嗯，多謝你們幫我說話?！毙l(wèi)誠笑了笑，溫聲道謝。

    比起那些嘰嘰歪歪的人，大家自然比較喜歡他這樣謙和有禮又好說話的同事，鼓勵他一定要加把勁，力爭上游。

    “好好上進修班，爭取學(xué)出個名頭來，追趕上人家樂大學(xué)生的腳步，順便也叫某些人瞧瞧，到底是咱衛(wèi)干事強，還是他們太挫。”

    “謝謝大家，我一定努力。”

    沒了煞風景的人，畜牧科的氛圍立時變得融洽起來，十分和諧。

    與此同時，樂喜回到家里，卻見樂順竟然在家，不禁非常詫異：“爸，你不是在上班嗎，怎么回來了？”

    不會是因為她考上北大，家里收到喜報，所以他就高興得上不了班吧？

    感覺不會呀，以他對工作的認真重視程度，別說只是這一件喜事，就是天塌下來，班該上還是得上的。

    結(jié)果他現(xiàn)在卻逃班回家來了，還像是專門等她回來一樣，準備干嘛呢。

    樂順還穿著工服，搓著手道：“這不是你考上大學(xué)了嗎，爸帶你去見見你媽。”

    “我媽她不是……”樂喜下意識想到的是正在廠里上班的汪紅英。

    但看見樂順眼里的哀思后，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意識到他們指的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

    “我母親嗎？”她換了個稱呼試探道。

    樂順沉重地點了點頭，想起亡妻，心情顯然不太好。

    他嘆口氣道：“她當年撒手拋下咱們爺倆走的時候，你還是個只會哭的小娃娃，轉(zhuǎn)眼都長這么大了，現(xiàn)在還考上名牌大學(xué)光宗耀祖，咱們怎么也得去看看她，跟她說說這個好消息?！?/br>
    樂喜沒有意見，代原主探望一下生母是應(yīng)該的。

    “那我們需要準備什么？”

    比如祭品、香燭啥的，順帶也要掃掃墓的吧。

    樂順搖搖頭，拿出一個籃子，里面香燭元寶果品糕點什么的都有。

    他都準備好了，就等她回來一塊去了。

    樂喜回屋換了身素淡的衣服，當即和他出門向墓園而去。

    路上，她小心問汪紅英知不知道這件事。

    樂順回道：“我倆有默契，這事兒不用特意跟她說，她也明白的?！?/br>
    而之所以沒讓她跟著，是對她也是對另一個永眠地下的女人的尊重。

    樂喜管不上這些，全憑樂順安排。

    如果不是他提起來，她還沒想到這件事。

    墓園在郊區(qū)的山上，距離市區(qū)有點遠，兩人先是坐電車，等坐到電車的終點，他們又改換小三輪，搖搖晃晃地直至來到一座蔥蔥郁郁的矮山下。

    樂順對這里熟門熟路，領(lǐng)著樂喜找到墓園大門，和看門人做了登記，進去后直奔目的地。

    原主母親沉眠處在墓園深處，一座小小的墳塋看起來被打理得還算不錯。

    樂順到地方對著聳立的墓碑便開始絮叨，變得比在家里時話多多了。

    “孩她媽，我來看你啦，喜子也來了，一塊過來瞧瞧你。你看她都長這么大了，還考上了北大，我把孩子養(yǎng)得好吧？當初答應(yīng)你的可一點沒忘記，都快做到了，你就放心投胎去吧，有那不錯的人家千萬要記得搶，別等咱們了?！?/br>
    一邊叨叨著這些話，他一邊將帶來的東西小心在墓碑前擺開，再把祭品奉上，香燭點上，元寶燒開。

    樂喜時不時幫個忙，最后被樂順塞了三根香，讓她磕頭敬上。

    樂喜照做，權(quán)當替原主磕的。

    做完還不算結(jié)束，樂順提醒她趕緊把喜報拿出來，展開擺上。

    樂喜動作一頓，提議道：“光擺一擺行嗎？不然直接燒給她好了？”

    反正喜報的作用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又不是報道時必須用到的通知書，現(xiàn)在燒給原主亡母也沒什么。

    誰知樂順卻沒同意，“以后它還要供著的，燒了怎么行？咱只是讓你媽看兩眼，給她不行?！?/br>
    樂喜：“…………”

    行叭，你說怎樣就怎樣。

    喜報展開被擺在祭品前頭，因為郊外風有點大，樂順小心用小石頭將四角壓了，好讓亡妻看個清楚。

    都弄完后，樂順往地上灑了杯水酒，示意樂喜和親媽說說話。

    樂喜不知道能說什么，保險起見便把自己高考前后的事講了講，其中包括談了對象已經(jīng)定下親這件事。

    樂順差點忘了這個，接過話頭對此發(fā)表幾句看法，說未來女婿是個好的，將來不會叫閨女吃苦受委屈，讓孩她媽放心。

    很快，樂喜講完就沒什么可說的了，被樂順打發(fā)到墓碑后整理墳塋，比如清理下落葉、拔拔小草之類的。

    人家看園人很負責，落葉小草什么的，樂喜沒看到多少，不過她倒是看出樂順有意支開她和亡妻說點貼心話，所以識趣地走開一些，給他們留出私人空間。

    片刻之后，在樂喜已經(jīng)快到墳塋周圍都薅禿了的時候，樂順終于和亡妻說完貼心話，朝她招了招手。

    樂喜返回去，發(fā)現(xiàn)樂順眼睛比剛才略紅，給他留面子地沒有提出來。

    樂順自顧收拾著祭品，將墓碑前重新打理干凈，方才站起來松了口氣。

    “孩她媽，我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br>
    下次的話，估計就是樂喜將要出嫁的時候了。

    兩人走出墓園，原路返回，回到家里時，汪紅英已經(jīng)做好中午飯，就等他們爺倆回來開吃了。

    她沒問他們?nèi)チ四膬?，也對樂順提著的籃子以及異樣的表現(xiàn)沒有任何奇怪，顯然清楚二人做什么去了。

    樂順回到家又恢復(fù)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心情也有點不太好，沉悶悶的。

    汪紅英看上去見怪不怪，接過籃子動作自然地收起來，提醒爺倆趕緊洗手吃飯。

    樂喜活躍氣氛，洗著手問：“媽，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呀?！?/br>
    汪紅英掀開鍋，面容氤氳在熱氣中展現(xiàn)一個開心的笑，回說：“還能有啥，大喜的日子，吃餃子唄。”

    “餃子？怎么感覺味道和之前吃的不一樣?！睒废搽m然不會做，但她鼻子比較靈，嗅一嗅便聞出了味道中的不同。

    汪紅英笑著點點她，說就你能耐，一下子聞出來了，這次包的餃子確實有點不一般，與以往吃的相比，她在餡里面剁了核桃rou，還放了芝麻油，香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