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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裙下臣 第3節(jié)

    姜妁到底是了解他的,此時的容渙還未被四年的若即若離逼得瘋魔,她這沒皮沒臉的話足以讓他難堪而退。

    果然,她這話一出口,容渙那旺盛的心火陡然被一盆冷水澆滅,若無其事道:“殿下誤會了,殿下不慎沾染了腌臜的臭蟲,臣帶殿下去洗漱干凈?!?/br>
    姜妁張張嘴,顯得啞口無言,心里卻松了一口氣,一時便忘了掙扎,直接被容渙攔腰抱起往凈房去。

    才走兩步,殿外便響起一陣略帶驚慌的說話聲。

    “廠督大人,公主還未起身,您稍晚些再來吧!”

    第3章 宦官

    “大膽!督主也是你能攔的?”

    宦官尖利的嗓音以及侍女慌亂無措的阻攔,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甚至沒有給姜妁和容渙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不過幾息的功夫,一群藍衣內(nèi)侍簇?fù)碇晃簧泶┙{紫色金絲蟒袍的高大男子出現(xiàn)在殿門外。

    美人香肩半露,柔若無骨的和一旁的男子相依偎,和著滿室凌亂,這一副場景堪稱香艷。

    容渙的反應(yīng)極快,下一瞬便將姜妁藏在了自己身后,挺拔的身形將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眾人只覺得一陣眼花,什么也沒看得清。

    護好姜妁的容渙面如寒霜,眼神如同利刃,直刺向門外的為首之人:“傅廠督莫不是忘了,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的西廠?!?/br>
    來人便是建明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西廠廠督傅長生。

    兩人眼神相對,傅長生的臉色rou眼可見的變得鐵青,低聲呵斥道:“不想要命了嗎,還不快滾出去!”

    待殿內(nèi)重歸寂靜,姜妁也穿戴整齊,坐回身后的美人靠上,靜靜的凝望著傅長生,幽深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

    眼前的宦官身形頎長,體格雖不健壯,卻不單薄,繃直的脊背不似其他太監(jiān)一般佝僂,顯得氣勢逼人。

    前世姜妁登基時,傅長生早已是京郊亂葬崗里的一灘爛泥,乍然再見,姜妁還有幾分恍惚,可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姜妁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音色寡淡的問道:“傅廠督不待傳喚,便帶著這么些人擅闖本宮的寢殿,你該當(dāng)何罪?”

    殿外阻攔不成的侍女當(dāng)即雙膝跪地,顫聲道:“廠督大人執(zhí)意闖進來,奴婢沒能攔住望殿下恕罪?!?/br>
    姜妁沒看任何人,偏了偏頭,眼神落在自己水蔥似的根根十指,吹了吹指尖嫣紅的蔻丹,懶聲說:“素律啊,本宮養(yǎng)著他們不是用來吃干飯的?!?/br>
    素律有些惶然的抬起頭,一眼便與姜妁那一雙水眸對上,只是那雙眼里的柔情碧波,不知何時變成了詭譎的海浪,陰詭又駭人。

    下一瞬她便反應(yīng)過來,站起身,周身氣息悄然變化,萎縮的神態(tài)被嫻靜淡雅取代。

    素律眉目間的奴顏婢色被淡然自若取代,她輕輕取出腰間的哨子,垂眸三長兩短的吹過后,數(shù)十個身穿鴉青色程子衣的侍衛(wèi)從天而降,猶如一道人墻,將內(nèi)外殿徹底分割開。

    又過了幾息,外院的公主衛(wèi)也聽到哨聲迅速集結(jié),將傅長生以及他的廠衛(wèi)團團圍住。

    “傅長生目無尊卑,擅闖公主府,拿下!”素律如同換了個人一般,面無表情的下令。

    傅長生默不作聲的看著,眼神在素律身上來回逡巡,西廠廠衛(wèi)自然不會束手就擒,當(dāng)即便和公主衛(wèi)打成一團。

    西廠廠衛(wèi)無一不是武功高強,但姜妁那十來個程子衣的侍衛(wèi)竟與他們打得有來有回,甚至隱隱有更甚一籌的意思。

    傅長生瞇眼看著,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略一招手,西廠廠衛(wèi)令行禁止,當(dāng)即全部收手。

    一道短促的哨聲接踵而至,公主衛(wèi)亦是點到即止,收起刀劍,滿臉肅殺的護在姜妁四周。

    傅長生靜默的站了半響,隨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躬身行了個禮。

    姜妁并沒有錯過他這一禮,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出聲阻攔,只啞聲看著,目光幽幽,傅長生身形修長,面容生得也好,舉止一點不見宦官的扭捏,襯得謙卑的禮儀也帶上些行云流水的意味。

    榮華富貴當(dāng)真是養(yǎng)人。

    姜妁撇嘴露出一抹諷笑。

    傅長生并不知姜妁心中所想,抬起頭,視線穿過錯落的人隙,看著殿內(nèi)美人靠上那一抹柔軟的身影,溫聲道:“今日這番無理并非咱家本意,只是,殿下府中事務(wù)繁多,想必忘記了與咱家的邀約,今日咱家在宮里久等殿下不至,唯恐公主府生了什么變故,便稟明陛下,經(jīng)陛下允許才往公主府來,偏她多番阻攔,咱家心中焦急難安,才一時忘形,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寬恕則個?!?/br>
    “如今本宮是個什么情況傅廠督也瞧見了,若無旁的事兒,便回吧,本宮今次不計較,若有下回,可不會這般輕易放你們走的?!?/br>
    傅長生看不見殿內(nèi)的動靜,只有姜妁慵懶的音色遠(yuǎn)遠(yuǎn)傳來。

    內(nèi)侍整日里便是做伺候人的事兒,最會審時度勢,哪怕傅長生如今權(quán)勢滔天,甚至隱隱有人在背地里稱他做九千歲,他也依舊是從伺候人的位置爬上來的,察言觀色也只強不差。

    他幾乎敏銳的察覺到姜妁待他隱有不同,雖然以往也不見姜妁對他有幾分好顏色,可從來不曾如此明目張膽的與他針鋒相對。

    要知道,從前的姜妁看著膽大肆意,骨子里卻是個敬小慎微的。

    若非逼急,從不會輕易暴露手里的底牌,她今日這一出,卻是大大方方的,把她不知藏了多久的暗衛(wèi)暴露在他的眼前。

    這是傅長生從前不知道的。

    姜妁在他面前裝了這么許久的小綿羊,如今撕破偽裝露出利爪和獠牙,他后續(xù)動作必然會對她多加提防,甚至更為謹(jǐn)慎。

    這一點他和姜妁都心知肚明。

    這代表什么呢?

    傅長生甩頭不愿去深思,只覺得不掀開那一層迷霧,他和姜妁就還是同行人。

    他一邊裝聾作啞,一邊自欺欺人的說:“見公主安然無恙,咱家這便告退,但還望殿下莫要耽于玩樂,忘了正事,”說著竟看了容渙一眼。

    姜妁眉心起皺,還沒來得及說話,傅長生身旁的紅衣內(nèi)侍突然仰著頭上前一步,雙眼覷著地下,尖細(xì)著聲音,趾高氣昂。

    “督主的意思是,希望殿下玩樂適度,督主能將殿下從泥濘中捧起來,也能讓殿下摔下去。”

    “讓本宮摔下去?”姜妁站起身,柔聲將這句話重復(fù)了一遍,邊說邊向外走來,公主衛(wèi)紛紛從兩側(cè)退開讓出路來。

    姜妁一直走到那內(nèi)侍的跟前,眼神卻落在因被擅自揣測心意,而目瞪口呆的傅長生身上:“傅長生,本宮到底給了你什么錯覺,讓你身邊的奴才都敢對本宮如此放肆?”

    姜妁曾對傅長生心懷感激,至少當(dāng)初她為救母后四處求藥無能為力時,只有他伸出了援手,雖然最后那一副藥材并沒能用上。

    當(dāng)然,如果她不知道母后以皇后之尊幽居冷宮,自己受盡欺凌的長大,甚至最后母后難產(chǎn)而死,都是傅長生的手筆,那這份感激會一直存在。

    傅長生靜默著和姜妁對視,下一瞬便揚起巴掌將那內(nèi)侍打翻在地,厲聲道:“蠢貨安敢口出狂言!”

    紅衣內(nèi)侍倒地便吐出一口血來,足見傅長生這一掌的力道。

    “還不快叩頭認(rèn)罪,”傅長生又踢了他一腳。

    那內(nèi)侍也是個機靈的,否則也不可能隨侍傅長生左右,當(dāng)即便爬起來朝著姜妁不住的磕頭,求饒:“奴才罪該萬死!”

    一下下毫不省力的叩在漢白玉的石板上,鮮血綻放成花。

    傅長生想保下這個小太監(jiān)。

    “你問問你的主子敢不敢這般與本宮說話?”

    姜妁突然勾唇笑得張狂,轉(zhuǎn)身便從公主衛(wèi)的腰間抽出佩刀,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

    認(rèn)罪求饒聲戛然而止,那內(nèi)侍僵直起身形,脖頸出豁開一條血淋淋的口子,鮮血止不住的往外噴涌飛濺,將姜妁嫣紅的裙擺染得更紅。

    十六歲的永安公主會忌憚傅長生這個沾了皇權(quán)光彩的閹人,二十歲的永安帝可不怕。

    “雖說殺他會弄臟本宮的手,可本宮堂堂公主,區(qū)區(qū)一個奴才都敢在本宮面前放肆,倘若本宮不拿出些氣勢來,日后豈不是誰都能來踩本宮一腳?”姜妁將刀扔在地上,往后一仰,穩(wěn)穩(wěn)落在容渙的懷里,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明媚嬌艷:“傅廠督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

    傅長生沒想到姜妁會突然發(fā)難,一張臉陡然陰沉下來,看著她與容渙二人,幾乎咬牙切齒道:“殿下所言甚是。”

    “那就帶著你這些臟東西快滾,”姜妁轉(zhuǎn)身在美人靠上落座,面上似笑非笑,水眸中殺意迸濺:“本宮等著廠督能將我碾作塵的那日!”

    傅長生口稱不敢,面帶寒霜的轉(zhuǎn)身往外走,路過殿外跪倒一片的內(nèi)侍時,頓了頓腳步,隨即便見容渙邁步走出來,兩人幽深的目光遙遙相對。

    如同催促他們快些離去一般,寢殿的大門“碰”的一聲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咱家還以為容相能留下來,”傅長生團手看著同樣被趕出來的容渙,滿臉的陰郁轉(zhuǎn)為笑。

    容渙凝眸掃過地上垂著的一排煙墩帽,朝傅長生露出一抹疏離清笑,答非所問道:“傅廠督這般得閑,不如快些處理了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若廠督舍不得,本官不介意代勞。”

    聽及此,那一行跪在地上本就忐忑不安的內(nèi)侍更嚇得直發(fā)抖,涕泗橫流的哀求道:“饒命啊,督主饒命啊,小的什么都沒看見,什么也不會說出去的,小的們對督主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傅長生眼皮都不抬,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沾上什么臟東西,老神在在道:“求咱家有什么用,又不是咱家要你們的命?!?/br>
    眾人見傅長生無動于衷,又大著膽子膝行至容渙腳邊,不住的朝他磕頭求饒:“丞相大人,丞相大人繞了小的們這條賤命吧,小的們什么都沒看見,就算看見了也不會說出去的!”

    “西廠的人對傅廠督可真是忠心耿耿,也不知在他們心里廠督比之圣上又如何?”容渙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一舉一動皆是溫潤,吐出來的話卻極其惡毒。

    眾人一愣,容渙這話若是傳出去,不說他們有沒有命活,就連他們賴以生存的傅長生都不一定能保得住項上人頭,畢竟這天下到底是姓姜的。

    可他們也不能改口在傅長生面前表皇上的忠心,誰又能知道這位主兒計較不計較?說不定哪天悄無聲息的死了也不知道。

    誰都不敢開口說話,一時間氣氛徹底僵硬。

    有腦袋靈活嘴皮子利索的,將話題轉(zhuǎn)移到姜妁身上,道:“小的們嘴皮子緊,什么也不會說出去的,便是有一絲風(fēng)聲漏出去,大人再行問罪也不遲??!”

    身后的幾個反應(yīng)過來也連忙跟著附和。

    容渙突然嗤笑了一聲:“那便是看見了?”

    他這話轉(zhuǎn)得突然,內(nèi)侍們一時呆愣,下意識回想自己到底看見了什么。

    還不等他們想明白,容渙突然抬腳,將腳邊的內(nèi)侍踹翻在地,鞋尖捻著他的喉嚨,對著他驚恐萬分的眼,慢悠悠的說:“看見了可以摳掉那雙看見的招子,可看見了便記得,記得便會說出去,等你們說出去再行問責(zé),那可太遲了?!?/br>
    “怎么辦呢?”

    他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腳下如同螻蟻的內(nèi)侍。

    被容渙踩在腳下的內(nèi)侍清晰的感覺到,脖頸處的壓力越來越大,喉口處“咳咳”作響,他試圖再說些求饒的話。

    容渙卻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毫不留情地踩碎了他的喉骨,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br>
    “傅廠督你以為呢?”容渙將腳下徹底軟下來的尸骨踢到一邊,在內(nèi)侍們驚惶的呼喊聲中,笑意盈盈的看向傅長生。

    容渙逆光而站,傅長生瞇著眼才看清他的樣子,面白如玉俊秀非凡。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芝蘭玉樹的佳公子,居然殺人不眨眼。

    傅長生也笑了笑:“他們確實沒瞧見什么,相爺何必趕盡殺絕?”

    容渙轉(zhuǎn)向地上或跪或趴的內(nèi)侍,目光所到之處無一不是瑟縮著退遠(yuǎn),他唇邊的笑意更深:“本官自然知道,倘若他們真看見了什么,就不會死得這般輕而易舉,本官會將他們?nèi)看旃菗P灰,連尋個輪回也不能?!?/br>
    “傅廠督明白本官的意思吧?”容渙看著自己的鞋尖,眼露嫌棄。

    傅長生自然懂,這群內(nèi)侍雖然確實沒看見什么,卻等于跟著他撞破了容渙和姜妁的私情,即便是姜妁在外的名聲并不好,卻終歸是個女兒家,容渙不過是見不得旁人非議詆欺她罷了。

    他并不意外容渙會護著姜妁,這兩人人前看著疏離,實際上走得挺近,傅長生是知道的。

    只不過,原以為是姜妁追著他跑,沒想到容渙待她竟是有幾分真情在。

    傅長生向來不屑這種帶著奉獻意味的男女之情,面上卻不顯,只揮了揮手,沒有跟進去的廠衛(wèi)一擁而上,不過幾息的功夫,數(shù)十個內(nèi)侍連一絲哀嚎都不曾發(fā)出,便成了躺在地上了無聲息的尸首。

    潺潺鮮血噴灑在青石板上,滲進土里,一旁沾血的茉莉開得妖冶,顯得殘忍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