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修為最淺薄的燒火弟子，也有膽量去闖一闖，碰碰運氣。

    畢竟每位副宮主都對麾下弟子放了花，誰攻下一朵合歡仙花，就收其為親傳弟子，可進寶庫任意挑選三樣?xùn)|西。

    獎勵豐厚，人人追逐。

    唯獨合歡宮歡山，卻是冷清得緊。

    半刻前，宗門大比剛一開始，屬于歡山擂臺上的合歡仙花就已被大合山的尤玨拿下。

    因為歡山根本無人守擂，反倒是其他四脈來搶合歡仙花的弟子打了一場，最后尤玨勝出。

    歡山山巔，一座木屋，陳設(shè)簡單古樸，一位身著月華裙的風(fēng)韻女子正站在窗邊，望著山下。

    她長得很美，肌膚嬌嫩，目光如水，身上有股被歲月沉淀的溫柔氣質(zhì)，如驚鴻照影。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鳳眼流盼，望穿秋水。

    身后，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秋歡，你該走了。”

    女子身影微微一怔，并未回頭，但她搭在窗欞上蜷起的指尖暴露了她的不安與不舍。

    “說好等到宗門大比?！鄙砗罄先舜叽俚穆曇艚舆B響起，“我已寬限你許多時候?！?/br>
    “小嬈和明煦，還沒回來?！迸娱_口，嗓音溫柔清冽，仿佛空谷幽竹，伴著窗外沙沙的竹葉聲，帶著淡淡的愁緒。

    “不能再等了?！崩先送乐邪岛?，“秋歡，以大局為重?！?/br>
    “我知道了?！迸佑穆?，終于回眸，碧眼盈波，卻沒有一絲起伏。

    她認命地跟著老人往外走，身姿裊娜豐盈美麗，可邁出的每一步，卻都透出無望的空寂感。

    她明明已經(jīng)收到他們快要回來的傳音。

    終究還是沒等到啊……

    -

    這世間失魂落魄的人永遠不會少。

    此時此刻，除了蘇嬈的師父萬念俱灰，秦霽也同樣如此。

    他喝醉了。

    三萬年，他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

    仙力不斷在他身前涌動，他在揮霍這些足以讓好幾個凡人飛升的仙力，用來回溯時光。

    過往的一幕幕，仿佛幻影般，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蘇嬈的臉近在咫尺，她在對他笑，朝他伸手，“我?guī)慊丶?，好不好？?/br>
    秦霽怔怔回應(yīng)，可朝她伸出的指尖剛觸到她的臉，便見幻影泛起漣漪。

    他一愣，大夢初醒般，才想起這是她撿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時光的幻影一頁頁翻過。

    她彎著腰，給他換衣裳，上藥。

    她對著朗朗晴空傻乎乎的祈禱，“快點醒過來吧?！蹦盍撕枚啾?。

    她夸他的名字好聽。

    她爭著搶著無比享受地給他喂飯。

    她背著他四處躲避可怕的追殺，為了他不惜撒謊哄騙黑袍，甘愿冒著生命危險。

    她在長安城瘟疫營里竭盡全力保護他，無微不至照顧他。

    她在他隱疾發(fā)作時溫柔摸他的腦袋，為他費盡心力搜集治療隱疾的藥材。

    她一遍遍對他說“秦真，你很好”的樣子。

    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亮晶晶的眸子里喜歡他的情緒快要溢出來的樣子。

    她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不斷蹭他親他的樣子。

    她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與他對視就笑得很甜的樣子。

    她努力護著他，關(guān)懷他，什么都替他著想，他受到一點點小傷就緊張得不得了的樣子。

    ……

    這些，全都讓秦霽恍惚，連呼吸都粗重錯亂。

    他目光緊緊望著一幕幕回溯閃過的畫面，心口復(fù)雜空蕩的情緒越擴越大，就像坐在茫茫大雪中擁著一團火。

    那微弱的火光隨時都要熄滅，又在不斷給身處絕寒之中的他一抹渺茫的希望。

    月沉下去，鍍著凄清慘淡的灰青色天影，從日升月落，到天光重新破曉。

    秦霽始終一動不動，身前幻影浮動，他的視線逐漸望空。

    那是一種怎樣無望的感受……

    她那時對他那么好，也好像真的真的喜歡他。

    第53章

    合歡宮。

    蘇嬈在第一輪宗門大比的最后一天趕到。

    她來到自家山門前, 擂臺上的合歡仙花果然已經(jīng)不在，她連忙拽著一個面生的小弟子打聽。

    合歡宮五處山脈，大合山、小合山、歡山、鸞山、鳳山, 如今只剩下大合山和鳳山的合歡仙花還在。

    大合山摘了歡山、鸞山的合歡仙花, 鳳山摘了小合山的合歡仙花，如今只剩下最后小半個時辰, 兩邊山門還在各自擂臺上針尖麥芒地對峙著。

    蘇嬈打聽清楚, 拿出傳音鏡就罵，“晏明煦, 你到底死哪去了？！”

    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要是耽誤正事, 看她怎么收拾他。

    “師姐，我這不就在你后邊？”晏明煦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帶著一縷幽怨，“要是師姐趕路的時候肯回頭看一眼，早發(fā)現(xiàn)我了?！?/br>
    蘇嬈這才知道，他竟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回的合歡宮。

    她朝晏明煦瞪了一眼，訓(xùn)他道：“你這臭小子, 我忙著趕路，哪有空回頭?！?/br>
    “......快點兒, 來不及了，你去大合山，我去鳳山，咱們一人拿一朵合歡仙花。”她沒計較晏明煦之前莫名其妙跑掉的事，安排起重要任務(wù)。

    “行?！标堂黛悴[了瞇眸, 話不多說, 兩人御空離去。

    剛剛被蘇嬈拽著打聽的那名新弟子還在原地, 聽著兩人對話愣了愣，旋即無語皺眉。

    這倆是哪個山上新招的弟子，怎么比他還新，聽他倆方才那語氣，還當(dāng)合歡仙花是大白菜似的，隨便摘嗎？

    他想了想，腳底一抹油，也跟了上去，想看看熱鬧。

    -

    鳳山，與鸞山相連，因山脈形狀得名。

    此時鳳山腳下，擂臺上站著的正是尤玉。

    第一輪宗門大比已經(jīng)接近尾聲，該上場的都打得差不多了，她作為鳳山副宮主的得意弟子，站在這兒守到敲鐘結(jié)束。

    尤玉以為不會再有人來，正倚在臺上與臺下眾人聊天打趣，與幾位英俊的男弟子調(diào)笑調(diào)笑，拋個媚眼，也能助長修為。

    誰知這時候，忽然不知誰道：“你們看，有人來了?！?/br>
    眾人望過去，看清來人，更是驚訝，“是蘇嬈？”

    “她居然回來了?！?/br>
    “還以為她趕不上了呢，她們歡山的合歡仙花剛敲鐘就被摘下，嘖，真是挺慘的。”

    “沒辦法，誰讓她和晏明煦都不在，她師父又沒有其他弟子呢。不過她們在也沒用，她天資平平，晏明煦入門又晚，以前每年不也就多守了一炷香而已。”

    “她來這里做什么？”

    “不知道?！?/br>
    眾人議論紛紛，一臉困惑，很快蘇嬈就給了她們答案。

    她飛上擂臺，站在尤玉身前，合歡鞭浮現(xiàn)手中，“尤玉，我來攻擂?！?/br>
    其他弟子石化般地看著她。

    “她是不是瘋了？尤玉師姐可是元嬰期修為！”

    尤玉以元嬰期歸來，前不久剛在合歡宮掀起一陣風(fēng)波。

    年輕一派弟子中，尤玉美貌最甚，修為同樣第一，不知成為多少女弟子的楷模，多少男弟子的白月光。

    “噓，我聽說她和尤玉師姐是同期入門的，她倆容貌堪稱合歡宮雙絕，可修為卻被尤玉師姐甩了一截，可能是心有不甘吧。”

    “可她打不過尤玉師姐，這不是來丟臉么？”

    “誰說丟臉了，就算打不過，但也勇氣可嘉。更何況你看那群師兄師弟看她的眼神......”

    蘇嬈迎風(fēng)立在擂臺上，姿態(tài)容貌十分奪人眼目，膚如凝脂，纖腰楚楚，似窈窕神女下凡般，還未開戰(zhàn)，但氣場已經(jīng)壓過了面前的尤玉。

    有人揉揉眼，嘀咕道：“你們覺不覺得，蘇嬈好像比尤玉師姐更好看了些。”

    “......呀，的確?！庇腥藟旱吐曇?，“她好像，與人合修了?！?/br>
    “難怪?！?/br>
    合歡宮女子就如同盡態(tài)極妍的花朵，從小花骨朵開始長成，日日夜夜受功法影響，與人合修之后，這花朵才會開到盛極的狀態(tài)。

    之前，蘇嬈不過含苞待放，便與尤玉這朵風(fēng)月場中盛放的花兒平分春色。

    如今，她合修之后，開到濃滟之時，自然壓了尤玉幾分，風(fēng)姿盡展。

    與尤玉交好的女弟子酸道：“不就是容貌勝了一二，修真界難不成都靠臉吃飯？”

    “也是也是。”從蘇嬈驚艷容貌里回過神來的弟子們紛紛應(yīng)是，不敢得罪背景深厚的尤玉，紛紛捧起她超凡絕倫的元嬰期修為來。

    尤玉倒是不在乎這些，她仙袂飄飄，與蘇嬈對峙而立，掩唇笑道：“喲，終于把你那漂亮道君吃干抹凈了？”

    提起“漂亮道君”這四個字，蘇嬈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