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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一句冷言,趙氏的表情便瞬得變了。她眼中也說不清是驚愕還是疑惑,只正逗著鳥兒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是要起還是要落。 “慕云,怎么了?誰招惹你了,說來給母親聽聽?” 趙氏反應得倒快,臉上很快又堆滿了愛憐笑意。以往李慕云最喜歡看她笑,可現(xiàn)在那笑容變得丑陋不堪,甚至叫人不寒而栗。他身上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臉上仍陰冷得好似結了冰。 “母親為何要趕胡九彰?” 李慕云便是一句話都不想與她多說,他對那女人的臉孔感到異常的厭惡,單是著看,胃里都止不住的來回翻涌,以至于他說話時,語氣便愈發(fā)陰鷙了。 “原來是這事啊……”趙氏顯然驚訝于李慕云的態(tài)度,她該是沒想到李慕云居然會對一個不知來路的傷兵這般在意。 女人的眉頭微皺著,李慕云卻覺得那兩道眉毛,就像是兩條叫人作嘔的黑色蛆蟲。 “母親把他趕去哪兒了?” “慕云,那種不相干的人,你便莫去尋了,這事叫王爺知道了也不好。母親給了他銀兩,打發(fā)他出府養(yǎng)傷去了,你若真想找人陪著,長安城那么多人,找誰不好?若想要當兵的,母親替你向右驍衛(wèi)要個人來,總比那不知來路的傷兵強啊?!?/br> “我?guī)讜r說過要尋當兵的來作伴?”李慕云字里行間逐漸帶上了怒氣,他連對自己的稱謂都變了,這一丁點的失禮,在趙氏眼中都會被無限放大,李慕云知道,但他就是要叫趙氏知道自己心中的不滿,越清楚越好。 “慕云,你這怎么……”趙氏眼中滿是憂色。 多好的偽裝啊…… 李慕云想。 就好像母親真的擔心兒子似的。倘若是真正的母子,母親做出這種反應,反而會叫做兒子的心頭一顫吧? “我早與母親說過,胡九彰是我朋友。如今母親趕走我請回府上的朋友,都不用與我過問一句嗎?”李慕云陰沉著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發(fā)自肺腑的中氣,立即便叫他多出了幾分帶著陰鷙意味的威嚴來。 那一瞬間,趙氏眼中閃過懼色。但驚愕很快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給蓋過了,她止不住挺直了腰板,音量也隨之升高。 “慕云,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母親這么做,還不是為你好嘛。你也知道王爺這些年對你的態(tài)度,可如今你非但沒能做出任何成績來給他看,反而要搞這些有的沒的!這些事要是傳到王爺耳朵里,你覺得他會怎么想?” 趙氏振振有詞,李慕云聽來卻不禁失笑。 “呵呵……你還能問得出這種話?” 這次,他連母親這兩個字也沒有說出口。這女人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如今就連庶母也不如。 “你怎么跟母親說話呢!” 趙氏眼中帶著怒色。 “你為何就是不肯承認呢,母親?你心里根本就不在意我。我被父親漠視,你求之不得。因為只要父親注意不到我,兩個哥哥就能受到器重,你當這些我都不知道嗎?你的兒子,只有兩位哥哥,我不過是擺在嫡子位子上的障礙罷了!你可曾有一日,真把我當做是你的親生兒子了?” 李慕云的怒氣也逐漸顯露出來,他腦中總閃過胡九彰的面容,就好像能借著胡九彰壯膽兒似的,把自己心里頭的悲傷與憤懣,都一股腦的宣泄出來。 “你說什么?” 趙氏長大了嘴巴,她的眼睛也瞪得溜圓,好像不敢相信這些話居然是從李慕云嘴里說出來的,驚愕中竟還隱隱透著驚慌。 李慕云一瞧見那神情,他就已經(jīng)懂了。趙氏的神情,像極了被人生生捉住現(xiàn)行的賊盜,但她卻又不肯承認自己犯罪的事實,只得掩耳盜鈴般,又顯出怒意來。 “李慕云,誰教你說這種話的?你怎么能這么想自己的母親?我把你從小拉扯到大,你小時候的衣服都是我親手給你縫的,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我可曾讓你受過半點委屈?你怎么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怎么能用如此險惡的用心來揣摩我?” 趙氏說著說著,眼中居然溢出點點淚水來。李慕云看著,他全身的血液都隨著心里頭的那股子厭惡沖上了頭,把他那雙眼映得通紅??衫钅皆瓶v然憤怒,他卻不知該如何才想得出比這更加惡毒的話語,來回應趙氏的話。 他站在那兒,有那么一瞬間是愣住的。他的喉嚨發(fā)出細不可聞的哽咽聲,喉結在皙白而纖長的脖頸上上下涌動。 “……罷了,我與你言盡于此?!?/br> 李慕云終究低下了頭。半晌,只見他喉結上下涌動著,他最后抬起頭瞧了趙氏一眼,這個陪伴了自己二十一年的女人,這個被自己當做母親,侍奉了十幾年的女人。 “母親,請多保重。” 李慕云的聲音好似從半空中飄出來的,他的聲音極輕,聽不出起伏,更聽不出情緒。他轉身便已走出了屋,趙氏幾步追將上來,一把扯住他手腕。 “你去哪兒?” 趙氏也不知是驚慌還是憤怒,她的聲音也微微顫抖著。 “我回房還不行嗎?” 再開口,李慕云的聲音又冷了幾度。他面上已是一片灰白,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惡。 “你要走?!壁w氏的一雙眼緊盯著李慕云,那張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格外嚴酷。 “你哪兒都不能去,李慕云,王爺沒許你離開長安,你哪兒都不能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