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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材高大的獨眼漢子就像一匹走失的孤狼,明明早已經(jīng)不在戰(zhàn)場上,但他卻無法適應(yīng)人群中的生活,但凡有一絲風(fēng)吹草動,他都敏感得好似隨時可以大開殺戒的惡狼一般。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一直待在軍中。只有在軍中,孤狼才能找到歸屬。 而這大抵就是曹易見到胡九彰之后,身心居然會忽然放松下來的原因。 胡九彰看在眼里。他能明白面前這獨眼大漢的心情,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出現(xiàn)在長安城中。 “兄臺,還未請教姓名?” 見到曹易下車,胡九彰便朝著篝火旁走去。他的行李就放在篝火邊上,里面還有幾張餅。 “曹易。”曹易這次倒是答得爽快,好像他遇到了一個當(dāng)兵的,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敞開心扉了似的。 “你呢?” “我叫胡九彰?!?/br> 胡九彰坐到了篝火邊上,一邊拿起自己的包裹,從里面摸出張胡餅來。 “這天色也不早了,曹兄,我這兒有餅,你車上還有病人,需不需要水?我這兒剛好還剩下半壺水,待會兒放在火上熱一熱,你拿去給車里的病人喝?!?/br> 胡九彰這話直聽得曹易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連面上表情都柔和了。 “這……”曹易躊躇了好一會兒,一時竟沒答出話來。 曹易愣了,但車里的李慕云更是“五味雜陳”。他尚不清楚曹易到底有沒有探出他的脈搏,心里的大石還未撂下,沒想到外面胡九彰對著曹易,比對他時還親和。 他最初還因為擔(dān)心胡九彰的安危,而沒有直接出聲求救,但現(xiàn)在,聽著外面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李慕云心里實在難以平復(fù)。 他這輩子只用心交過一個朋友,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那位朋友而言,可能也不過是萬千友人中的一位罷了。 “……多謝?!?/br> 過了好一陣,曹易才應(yīng)了聲。那身材高大的男人好像xiele氣似的,俯身坐到了篝火旁,就坐在胡九彰的正對面。火光打在他臉上,將那道刻在他左眼上的刀疤照得格外深刻。 胡九彰笑著將手中胡餅遞過去,眼光還時不時朝著那馬車打量。 “不知車中的病人……是曹兄的什么人?” “哦……他……是我弟弟。”曹易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僅剩的一只眼睛也死死的盯著火光,好像在避著什么似的。 “那……令弟得的是什么病啊?” 胡九彰原只是好奇,隨口那么一問,怎知對方的目光竟然忽然躲閃了起來。他本是最不愿懷疑人的,但這時心中也止不住的生出了些許疑惑。 “……風(fēng)寒?!闭f出了第一句,再說這第二句,曹易語氣也自然了許多??蛇@話說得越是順暢,胡九彰反而越覺得怪異了。 “既然是風(fēng)寒,那更得注意取暖啊。此番出城是為看???為何不在白日出行呢?大冬天的,在路上耽擱一宿,不怕病人吃不消嗎?” 胡九彰也是有一說一,他雖然只是順嘴一問,但心里有鬼的那個,卻止不住要多想。 “呃……白天家中有事,耽擱了。” 曹易聲音中又帶上些許陰沉,他剛接過的大餅?zāi)迷谑掷?,剛想吃,卻又止住了。 “曹兄,是不是還擔(dān)心弟弟啊?要不然你去車里陪著他,我在這兒熱好了水,就給你們送過去?!?/br> “不用……” 曹易連忙搖了搖手。顯然,他一點也不想叫胡九彰進到車廂里。 “曹兄,怎么這么拘謹???” 胡九彰干笑了聲。到這兒,他就算再不想生疑,也不得不多想幾步了。胡九彰也是有過弟弟的人,倘若此時車中病的那個是胡彥,他肯定不會如曹易這般反應(yīng)。且這事本來就不對。有什么事能比自家兄弟的命還重要?人既然已經(jīng)病到了不得不外出求醫(yī)的地步,為何還偏要拖到夜里出行? 一想到胡彥,胡九彰的態(tài)度一下就變了。他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忽然覺得揪心,鼻腔酸澀,但又有些許焦急,恨不得馬上去馬車里確認過,生怕車里的人會因為冬夜的陰冷而加重病情。 “曹兄,車里的真的是你弟弟嗎?”胡九彰忽然沉聲發(fā)問。 曹易眼中一凜,竟從中閃出一道兇光來。曹易的手下意識的握到了腰間刀柄上,他面上不動聲色,身體卻已經(jīng)做出了防御的姿勢。 但胡九彰心里全都是弟弟。那股子憂慮中,伴隨的是他心中埋藏了三月有余的悔意。他后悔給胡彥攢那五十兩銀子,也后悔當(dāng)初鼓勵胡彥讀書,叫他去考科舉。 又是過年,胡九彰眼睛里止不住的微微發(fā)紅。他沒注意到曹易手上的動作,反而眉心緊縮,竟顯出些許苛責(zé)意味。 “曹兄,倘若車里的真——” “咳……” 忽然,車內(nèi)傳出一聲輕咳,胡九彰和曹易均是一愣。 “曹兄,快進去看看?!焙耪眠B忙站起身,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就好像他才是要送人看病那個。曹易起身的速度比胡九彰慢了半拍還多,他一只手還握在刀柄上,卻愣是沒把刀拔出來,只陰沉著一張臉緊盯著胡九彰的動作。 “快去??!” 胡九彰朝著車廂的方向邁了一步,可曹易仍陰沉著一張臉站在原地。那表情可絕不像是一個送弟弟出來看病的哥哥。胡九彰眉頭皺得老高,利落幾步已經(jīng)踏上了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