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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問胡九彰后不后悔,他又實在想不出后悔的理由。 為自己而活,又憑什么要后悔呢…… 他望著船艙外平靜流淌的江水,眉心逐漸鎖緊了,就像是在跟記憶中的父親置氣似的。 這一次,兒子怕是不會再聽您的了…… 胡九彰在心底暗暗呢喃,可他額上的汗,卻又幾次三番的向外滲著,好似永遠流不完。 江南水鄉(xiāng),論起富庶繁華,比不上長安,但胡九彰仍然驚訝于這里的和平安寧。沿江而下的路途中,岸上仍能看到舉家避亂的難民,可到了大江這邊,更多的,便只是小橋流水、瓜田李下的尋常生活了。北方的戰(zhàn)亂成了人們口中的談資,而不再是血淋淋的事實。 看到這些,胡九彰甚至對陳番那個留在江南尋醫(yī)的主意又起了些許留戀,或許他們真就應(yīng)該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江南尋醫(yī),總比在海上被風浪吞噬,又或者死在遼東的嚴寒里要強??珊耪孟氲竭@兒,卻又后知后覺的一陣冷汗直冒。 他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臉頰,力氣用得很大,把半張臉都給拍紅了。 胡九彰,你原先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在心底暗暗對自己說著。就好像以前那個堅韌剛毅的軍人已經(jīng)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留戀安逸,畏首畏尾的懦夫。胡九彰看了看熟睡的李慕云,他拳頭攥得更緊了,指甲嵌到rou里,感到疼還不夠,非要壓出血色了,才緩緩將拳頭松開。 片刻,他閉上眼,直想將自己從這一派安寧的江南煙雨中分割出來。 不多時,日光從東方升騰而起,胡九彰定睛朝那日光看去。面對那一團火輪,胡九彰微瞇著眼睛,可他目光卻愈發(fā)銳利,愈發(fā)堅定了。 南下后,一行人乘船沿著大江直抵東方。不過幾日,水域上便能聞到海浪起伏拍打的咸濕味道。而當真正的大海徐徐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就連尚在病中的李慕云,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以至于就算無力,也要撐著口氣力,直起身子去看那廣闊到仿佛能吞吐萬物的海洋。 望著波濤滾滾的無垠之境,胡九彰接連深吸,他俯身扶住李慕云背部,在背后抱著他接連吻了幾下。 “你的病能好……” 胡九彰低著頭在李慕云耳邊輕輕說著。而李慕云這時的回應(yīng),也少有的鏗鏘。 “嗯,都能好。” 李慕云瞧著那漫漫無邊的海面好似入了神。他定定說著,神色不像是在看海,反而更像是正看著什么人,看著正在發(fā)生的某件事??删退闼闹杏兴季w萬千,在這片浩瀚藍海面前,也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在海港換船時,陳番最后與一行人告別。到了這里,他也要回去與家人團聚了。 自打洛陽失陷后,陳家一路輾轉(zhuǎn)到了江都避難,這個早在魏晉時便顯赫一時的門閥貴族,如今尚留有余力讓族中之人在亂世中幸存。但眼前的陳番身上,也早尋不見那種門閥世家弟子的傲然風貌了,他反而更像是街邊路過的武夫,一瞬就能融到尋常百姓行走的街道上。 臨走前,陳番出錢給李慕云買了足夠用上一個月的藥,也算是對李慕云關(guān)照至極了。雖然燕昭中仍在一旁笑他這是攀附皇室宗親,給自己留后路呢,但胡九彰還是一連給陳番說了不知道多少句感謝,只道倘若有緣再見,必定傾力回報。 “誒——你也別說回報的事,”陳番攬著胡九彰肩膀笑說著,“便說一句,你后不后悔吧?” “后悔?”胡九彰微微一愣。 “此去遼東,可就不比在江南水路間航行了,就此離開,再想與中原聯(lián)系,便沒那么容易了,你后不后悔?” 陳番問罷,胡九彰不由眉心微捻,他思索片刻,目光在陸地與海洋之間掃過,眉心的皺褶反而漸漸平復(fù)了。 “不后悔。我還會回來的?!?/br> 他沉聲說著,目光隨之投向海的一邊,面上忽而顯出些許笑意來。 “再說時至今日再說后悔,也已經(jīng)太晚了……” 作者有話說: 碼出這章文字的時間是七月十一日,到這里已經(jīng)是存稿的最后一章了(ㄒoㄒ)七月份的工作遠比想象中忙,需要經(jīng)常出差加班,本來以為進入七月能保持每周三更,但沒想到寫出這章就花掉了將近一周的時間。從這章之后不會斷更,但因為沒有存稿,可能會變成每周一更或者每周兩更,感謝一直看到這里的小伙伴/(ㄒoㄒ)/~~我會努力在九月前把這篇文寫完的 第111章 肅王的忠心 天寶十四年十月,深秋,紅楓似火,卻總好似帶著點滴蕭瑟意味般,籠罩在一片火紅楓樹中的平洲大都督府人煙冷清,已然不見往日輝煌。 隨著安東都護府大都督的權(quán)力被皇帝一步步移交到安祿山手中,肅王在北方的日子,也愈發(fā)不好過了。 肅王李琮,唐明皇李隆基的第四子,在他的諸多兄弟中,他本是處境較優(yōu)的一位。李琮的生母華妃在后宮之中分位不低,而他本人更是幸運的抓住了每一個能在父親面前展露身手的機會,以至于唐明皇在自己眾多的子嗣中,對他這個兒子的印象,一直都還算不錯。 開元十三年,李琮受封肅王,領(lǐng)雍州牧,從此在地方任上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他封王那日另還有六個兄弟與他一同受封,本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然而這一個“王”字,為他開啟的仕途之路,卻并不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