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來見我，為何還要蒙眼？”

    祁終率先沉不住氣，輕輕質(zhì)問。

    沐耘手中掛著一副檀木佛珠，輕微轉(zhuǎn)動了兩下，默默無言站在一株桐花樹下，平靜“望”著他。

    祁終不甘心上前靠近，沐耘卻察覺他的動作，主動退步。

    如此扎心的躲避動作，祁終怔愣原地，眼眶頓時酸澀，皺眉道：“你躲我？”

    沐耘依舊不回答，靜靜站在粉白的落桐花下，恍惚中，有一絲清清淡淡的驚艷，像云煙般不可觸摸。

    祁終哀哀苦笑，心冷一刻，霎時間，一樹潔白的桐花全都枯謝了，花瓣如雨紛紛狼狽灑地，再無枝頭的迎風(fēng)瀟灑。

    沐耘依舊寂然地，隔著他滿心情愛的苦楚，遙遙站立。

    這時，祁終神色一沉，凌厲道：“把眼上的布揭下，我要你看著我！”

    捏緊手中的佛珠，沐耘無動于衷，心池卻輕泛漣漪。

    祁終怒而不語，隨即，揚劍一掃，冷冷一劍，劈下沐耘雙眼上的白巾。碎布款款落下，露出一張沉冷的容顏，低垂的目光徐徐升起，波瀾不驚地與祁終回望。

    這一刻，祁終眼尾的淚終于滑落，悲喜交加，顫聲道：“耘……”

    喊聲未出，沐耘迅影上前，錯身之際，敏快奪走他手中的劍，隨后反手輕掃，兩道劍光，在祁終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自袖間，自肩側(cè)，過目而去。

    世間安靜之際，一片銀袍，一縷斷發(fā)，飄飄墜地。

    祁終目光逐漸冷卻，失神地凝落在草地上那突兀的兩件物品上，這時，影落劍被飛扔回來，穩(wěn)穩(wěn)扎在他的眼前，那人背對他，冷淡回道。

    “這就是我的答案。請回吧。”

    ……

    “轟——”

    腳步聲遠(yuǎn)去，祁終驟感天旋地轉(zhuǎn)，內(nèi)心深處，某個地方坍塌成灰。

    無力跪倒在地，他望著那斷袍斷發(fā)，忽而想起斷緣峰上，自己兩掌斷情時說過的話：“……今生我只與你反目一次，從此恩斷義絕……”

    那沐耘對自己割袍斷義，斷發(fā)祭情的做法，以及他口中所說的答案，便是一樣的從此陌路……

    一切真的都無可挽回了嗎？祁終心碎成灰，啞然淚落，絕望到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

    “綃綃，你在找什么？把我的醫(yī)書都翻亂了?！?/br>
    竹屋里一片亮堂，鳳寐收拾完草藥，回到他的案桌時，發(fā)現(xiàn)一桌子書，亂擺亂放，有些惑然，自己不是個沒收拾的人啊。

    聽到他興師問罪，方妍綃放下手中的刺繡，慢吞吞道：“我……我不是故意的?！?/br>
    這樣乖巧的認(rèn)錯，鳳寐輕易地原諒了她，輕笑：“那你翻我的醫(yī)書干嘛？”

    方妍綃略一沉心，那日撞見閔梔給鳳寐的求助信后，她才得知祁終失明一事，情急之下，偷翻鳳寐醫(yī)書尋找醫(yī)治之法，卻不小心忘了按順序放好，現(xiàn)在被質(zhì)問，倒有些心虛了。

    “我，我隨便看看，覺得還挺有趣。”

    鳳寐拎錢袋的手一頓，好笑道：“那么枯燥，你也覺得有趣？看來是悶壞了?！?/br>
    “我馬上要出門一趟，你在家等我，很快就回來?！?/br>
    方妍綃抬眸問道：“去哪兒？”

    “去鎮(zhèn)上買點米?！?/br>
    “哦。那我想吃石榴，你把果籃也提上吧?！?/br>
    鳳寐抿了抿唇，哼笑道：“好好，都買都買。”

    ……

    回草藥鋪子的林蔭小道上，鳳寐提著一籃子瓜果，心情愉快地返程。

    突然，籃子的手柄被一道靈光折斷，里面盛著的瓜果掉了一地。

    在桐疆，能在他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際，便出手如此迅疾的人，只能是蓮袖了。

    看到前方的背影，鳳寐正經(jīng)臉色，恭敬彎腰：“姑姑。”

    蓮袖仙姑氣憤轉(zhuǎn)身，迅速移步到鳳寐眼前，抬手，幾欲打他，感受到掌風(fēng)，鳳寐不做反抗，忍耐閉眼，可那掌力終究沒落下來。

    蓮袖怒其不爭地放下手：“鳳寐，你太讓我們失望了?！?/br>
    聞言，他面露難色，愧意上心：“請姑姑責(zé)罰?！?/br>
    蓮袖并不買賬，倒是諷刺起來：“這凡塵的日子，神君過得風(fēng)生水起，都忘了自己的責(zé)任所在?？磥恚嘏畬δ愕慕虒?dǎo)，都是一番苦心付之東流了？”

    她說著，圍著他轉(zhuǎn)，踩爛了地上散落的瓜果，鳳寐垂頭，頗是惋惜。

    “我，沒有。”

    “還敢狡辯？”蓮袖疾言厲色，停住腳步。

    “神識融合，惡念必會在百日內(nèi)破體，脫離宿主之后，它將再也無法封印，屆時禍亂蒼生，生靈涂炭，誰又去鎮(zhèn)壓？桐疆被毀倒是無妨，只是連累玄女與素女聲譽，你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嗎？”

    鳳寐手心全是汗水，神色復(fù)雜，叛逆地想要反駁，卻欲言又止。

    蓮袖冷聲吩咐：“與你多說也是無用，只給你最后一月時間，趕在殊純池封印全解之前，不論用何種方法，帶回神識，親自向玄女與素女請罪，否則，我也保不了你。”

    “倘若我沒有做到呢？”鳳寐閉眼反駁。

    蓮袖勃然大怒，怒瞪著他：“放肆。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好，不妨讓你死心，你要是沒能辦到，就和這桐疆一起消失。反正此地也只是個替代品，真正的人間，玄女她們也管不著，桐疆的安危卻是她們一念之間的事，你自己思量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