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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酉酉在線閱讀 - 酉酉 第28節(jié)

酉酉 第28節(jié)

    “男同事女同事?一共幾個人?去哪里吃的?”

    葉丞像是更加無奈了,再次停頓之后才道:“男同事。一共兩個人?!?/br>
    虞松石長長哦了一聲,笑道:“葉工,這可要提起警惕啊?!?/br>
    葉丞輕輕吐出一口氣?!坝菘??!?/br>
    “好,好,不提了?!庇菟墒肓讼?,仍是忍不住想笑,“那小姑娘叫……鐘酉酉是吧?不管怎么說,總歸青梅竹馬二十年,又心心念念從國外追回到國內(nèi),最后還叫旁人捷足先登了,那葉工你的情路可就太艱難了啊?!?/br>
    當天晚上的鐘酉酉的確約了人吃飯。

    她的邀請是在中午小憩的時候發(fā)出,當時辦公室的其他人還未回來,只有她跟李闕兩個人在。后者聽畢,先是有些驚奇地笑了,打量一眼才說:“請我吃飯?就咱們兩個人嗎?今天晚上?”

    “就你跟我兩個人?!辩娪嫌宵c頭,很快報出一個餐廳的名字,說得干脆,“我已經(jīng)預(yù)約了位置,你去不去?”

    李闕稍有遲疑,隨即笑說:“去。美女請客,又是大手筆,我豈敢有不從的道理?”

    說是大手筆并不夸張,鐘酉酉預(yù)訂的地點僅是大堂消費便著實不低。兩人在去往餐廳的路上李闕推讓了一番結(jié)賬的事,見鐘酉酉態(tài)度堅決,也就客隨主便。待在大堂坐下,李闕點了兩道,剩下由鐘酉酉補全,李闕觀察了一會兒她同服務(wù)生之間的對話,等服務(wù)生離去,笑說:“你看著對這里挺熟的,以前常來?”

    鐘酉酉不答反問:“那你呢?”

    “我?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幾年米,”李闕端起茶杯笑了笑,“來過這種地方不稀奇吧。”

    鐘酉酉不置可否。兩人又簡單聊了兩句,很快便出現(xiàn)稍微冷場。

    實話實說,李闕拿不準鐘酉酉請吃這一餐究竟抱有何種目的。既然有預(yù)約,那必然是有所準備,但兩人從一同入職總部到現(xiàn)在,早就彼此意識到互相不是一路人,聯(lián)絡(luò)隨之愈發(fā)寡淡,也是不言自明的事實。

    請客吃飯這種事,如若擱在其他年輕異性同事身上,李闕或許還會猜想一瞬對方是否暗暗傾心于他。可鐘酉酉年歲還這樣小,又自從進了公司就醉心工作,近來更是日日加班到深夜,看上去仿佛工作就是唯一要事,對紅塵根本還未開竅的模樣。更何況,即便是開了竅,以兩人的價值觀和處事方式的差異,也斷不會產(chǎn)生什么荷爾蒙的吸引力。

    甚至李闕并不愿承認,鐘酉酉整個人帶給他的印象中包含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而遠之。她明明性情稍嫌耿直,雖然聰明卻缺乏職場應(yīng)有的圓融,是缺點明顯的一個人,卻同時眼神中還保有某種炙熱尚未被熄滅,那是年輕讀書時候才有的天真與熱情,將世事看得黑白分明且理所當然。那些本該隨著年齡與閱歷的疊加而慢慢消逝之物,卻在鐘酉酉身上依舊蓬勃,即使,會顯得與周遭其他各懷心思的盤算格格不入。

    李闕有一搭沒一搭又聊了兩句,最后只能歸結(jié)于鐘酉酉可能有求于人??伤胩觳惶幔虼艘膊惶裘?,直至接近尾聲,才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你今天突然請吃飯,我還以為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呢?!?/br>
    鐘酉酉放下餐巾。“是有事想要找你問一問?!?/br>
    李闕笑了,語氣很慷慨:“你說?!?/br>
    “高工因為內(nèi)應(yīng)的事被辭退之后,你跟他還有聯(lián)系嗎?”

    “聯(lián)系不多。我整理了幾家正在招聘的企業(yè)聯(lián)系方式發(fā)給了他,別的就暫時沒了?!崩铌I說得簡潔,“怎么?”

    “只是想問一問你,”鐘酉酉慢慢道,“在你跟郭兆勛內(nèi)外勾結(jié),嫁禍陷害一個無辜的人被辭退的時候,有沒有心存過愧疚?!?/br>
    李闕的臉色愀然變了。卻也只是失態(tài)一瞬就恢復(fù)正常,語氣卻跟著沉了下去:“你請我吃飯,就是為了跟我說這種無謂的荒謬謠言?這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是誰跟你說的?”

    鐘酉酉端詳他變得隱隱急躁的表情,說:“你真的覺得荒謬嗎?”

    “入職總部第一天,你跟我一起去派去出差參加論壇會議,在那里見到郭兆勛本人,你面帶不屑,甚至連招呼都不想打。可是出差回來后不久,再提起這個人,你的稱呼就變作了郭總。”

    “不然呢?”李闕一副好笑神色,“郭兆勛的為人大家有目共睹,他向來受人敬重,我尊稱一聲郭總怎么了?至于那天看見他卻不打招呼,那是因為葉總就在旁邊好不好?我初來乍到,不跟著葉總站邊,難道還要當著現(xiàn)任總工的面去跟前任總工進行一番熱情的交流不成?”

    “既然你也說自己是初來乍到,”鐘酉酉不為所動,“并且在本市沒有親故,又是單身,那下了班之后本不該時常邀約不斷,進出還都是高級餐廳場合。甚至有時連清早上班都還是一副宿醉后的飄飄然狀態(tài),工作也隨之越來越敷衍。我記得你曾經(jīng)有一回跟小唐姐提起,邀約是因為有人有求于你,那么,既然初來乍到又無親朋好友,說句冒犯的話——會是誰能求到你做些什么?”

    鐘酉酉看著他逐漸冷下去的唇角,慢慢說:“我想,應(yīng)該早在你忍不住想跟小唐姐炫耀又不敢明說的那次,你的心境就已經(jīng)在郭兆勛的誘導(dǎo)下開始動搖了。”

    “——既然知道了郭兆勛有所求,你不會不清楚他想要你做些什么。明知不可為的事,到頭來你還是做了?!?/br>
    “這次畢方跟國外供應(yīng)商的洽談,就算郭兆勛心存疑竇,但因為上下口風(fēng)都很緊,他很難確切知曉畢方跟國內(nèi)供應(yīng)商的真實情況。拿不到證據(jù),就不能徹底說服本身內(nèi)部也正處于博弈狀態(tài)的國外供應(yīng)商。在這個關(guān)口上郭兆勛找到你,希望你能從研發(fā)中心內(nèi)部套取一些信息。這些信息不出意外都掌握在出差的那幾人身上,而你受職級所限,高旭光級別以上的那幾人并不容易接觸到,方便接近的只有主管跟高工兩人。而恰巧,你入職以來,天天都能跟主管和高工他們兩個在吸煙室里碰面,并且最近因為研發(fā)壓力,這兩人去吸煙室更加頻繁,你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br>
    “可是,就算你們交情不錯,涉及公司絕密,這兩個人也不敢隨意外泄。所以你拐彎抹角打聽多日,都沒有取得什么進展。郭兆勛沒有辦法,只好眼睜睜看著國外供應(yīng)商同意跟畢方簽約?!辩娪嫌峡粗?,“緊接著,當天晚上,你就以犒勞眾人的名義,安排了對面整個研發(fā)組的聚餐?!?/br>
    “聚餐可不是我安排的?!崩铌I立即否認,“是他們主管自己提出要請客,跟我沒關(guān)系?!?/br>
    “他們的主管多年不曾犒勞過下屬,唯獨那天晚上突然臨時請客,還把地方定在人均消費不低的會館,”鐘酉酉反問,“不覺得反常嗎?”

    “有什么反常的?!崩铌I說,“那陣子他們天天加班加到吐,好不容易有個好消息,難道不值得慶賀一下?”

    “可以慶賀,說得通?!辩娪嫌弦稽c頭,“如果前提不是那晚聚餐最后的買單,不是主管自己刷卡,而是走的一個名叫梁申的人的會員卡賬戶的話?!?/br>
    “而這個梁申,作為此前郭兆勛在畢方時候的核心團隊成員之一,幾個月前跟隨郭兆勛一同離了職,這一點,相信你不會不清楚?!?/br>
    鐘酉酉看著李闕逐漸變白的臉色,冷冷繼續(xù):“那天晚上的請客吃飯看似是一場不經(jīng)意間的犒勞,實際上卻是你們的蓄意謀劃,是畢方跟國外供應(yīng)商達成最終協(xié)議前你們的最后一回嘗試。至于過程,應(yīng)該不會太難——一直以來你都希望能從復(fù)雜控制算法組調(diào)去對面的核心零部件研發(fā)組,主管八成也明白你的意圖。所以如果你跟他說有一筆餐費即將到期,不如提供給他請客吃飯之類的話,他既知道你有所求,就不至于拒絕。接下來,一晚上的時間,足夠你將資料從醉醺醺的高工那里套出來,再經(jīng)由郭兆勛轉(zhuǎn)遞到國外供應(yīng)商那里。最后,你清楚畢方在失利后肯定會展開調(diào)查,所以你還故意把文件留在了碎紙機里,從而把高工推出來,代你頂罪?!?/br>
    李闕聽完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罢f得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你沒證據(jù)?!?/br>
    他盯著鐘酉酉默不作聲的反應(yīng),說得越發(fā)肯定:“你果然沒有證據(jù)。無憑無據(jù)的,就敢來污蔑我?憑什么不是高工自己想要做內(nèi)應(yīng)呢?他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壓力大還跟主管不大對付,假如有人遞過來橄欖枝,他想攀高枝走人的可能性一點都不低?!?/br>
    鐘酉酉搖頭:“他或許有動機,卻不夠強烈,至少比不上你。這段時間他在畢方的工作并無怨言,沒有必要鋌而走險。反觀你,心性不定,一心想要更好的待遇?!?/br>
    “想要更好的待遇有哪里不對?”李闕說得理所當然,“就算不是他,也不會是我。研發(fā)中心想跟郭兆勛投誠的人說多不多,說少那也不少,你怎么不去懷疑高旭光?他對郭總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又是高層,做完事把手下踢出來頂罪,也不是沒可能吧。”

    “而且,”李闕頓了頓,審視地看向鐘酉酉,“你為什么會知道那晚賬單是記在誰的名下?你在這個城市同樣也是初來乍到,按理來說接觸不到這些權(quán)限,你找了誰幫忙?”

    “難不成是韋昀?”見她不答,李闕像是回想起什么,緊接者又追問,“上一回我就覺得不對勁,他居然會親自向主管授意,要求調(diào)整我跟你的工作分工——你跟韋昀是什么關(guān)系?他為什么會特別關(guān)照你?”

    鐘酉酉靜靜看他。忽然說:“知不知道今晚為什么會定在這里吃飯?”

    她低頭將手機解鎖,發(fā)過來一張照片。李闕只打開看了一眼,臉色就倏然變了。

    那是昨晚深夜時分,他同梁申勾著肩膀,一起從現(xiàn)在這家餐廳談笑步入大堂時候的場景。頭頂?shù)牡鯚艄饩€明晃耀眼,拓印一般映出兩人的五官面容,再由不得人狡辯。

    李闕的那點笑容終于徹底散去?!澳愀櫸遥俊?/br>
    鐘酉酉看著他的目光很冷靜,像是在解剖一個無生命的物件。輕聲問:“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闕一動不動坐定半晌,突然發(fā)出一聲嗤笑。

    “這有什么為什么。良禽擇木而棲,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只有你還沒轉(zhuǎn)過彎來,鐘酉酉。”

    他將手探進衣服口袋,試圖摸煙盒出來,又顧忌場合不宜,最終收手。卻在這之間眼神轉(zhuǎn)換,帶上譏嘲,同時語氣也生出一種居高臨下式的憐憫:“既然這樣,我不如跟你透個底,跟著你現(xiàn)在的頂頭上司混不會有前途。lur項目不可能通過年底的中期審核,按照葉丞自己親口立下的軍令狀,到時候就算他百般不情愿,也得咬牙辭職走人?!?/br>
    “為什么?”

    “你怎么這么多為什么?!崩铌I笑了,“行吧,我不賣關(guān)子,反正過不了幾天你也會聽說——早在半年前,高旭光現(xiàn)在的研發(fā)思路就已經(jīng)被驗證是錯的,只不過當時嚴格保密,除了少數(shù)幾個核心高層外沒人知道。這段時間高旭光一直捧著郭兆勛留下的一堆廢紙當圣旨,最近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有問題。你沒注意到他最近幾天都心情奇差嗎?那是因為如果不是他研發(fā)過程中剛愎自用,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可發(fā)現(xiàn)了又有什么用呢?根本來不及了?!?/br>
    “這些話我保證一個字沒有作假,你盡可以去打聽?!崩铌I看著鐘酉酉陡然沉下去的臉色,反而越發(fā)和顏悅色,“所以,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酉酉,你與其在這質(zhì)問我,不如想想自己的以后。”

    鐘酉酉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以后怎么樣?”

    李闕笑了笑,抬手給她添滿一杯熱飲,才娓娓道來一般的語氣:“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讀書的時候覺得理想至上,奮斗至上,得忘我,得無私,象牙塔一待二十年,神圣的道德感還影響著初出茅廬的你,導(dǎo)致現(xiàn)在怎么看都覺得我面目可憎,人品敗壞,是吧?這些我都能理解??傻仍龠^幾年,你就會知道,我正在做的事你以后未必不會做,甚至放眼整個研發(fā)中心,人人都在這么做選擇?!?/br>
    “你別這么看著我。誰還沒有過理想呢?我也是堂堂qs學(xué)府出身,躊躇滿志我有過,清高傲氣我也有過??蛇@些高奢的玩意兒,在咱們普通人手里拿不住,工作頭幾年就不得不變賣掉。你當我為什么想要離開算法組?要不是跟核心零部件組待遇差別明顯,我難道會想著離開?要不是形勢比人強,難道我會想跟人點頭哈腰?別說我一個剛來總部的員工,就是那幾個位高權(quán)重的高層,又誰比誰干凈?”

    “郭兆勛表面高山景行,私下里還不是聯(lián)系我做事?葉丞就更不用說,這段時間表現(xiàn)得像是大公無私,可三年前他干過什么事那可是眾人皆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大家都一樣?!崩铌I徐徐道,“你現(xiàn)在把我供出去,除了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沒有任何好處。而且等你幾年后回想起來,只會后悔?!?/br>
    鐘酉酉看著他,沒有說話。

    “酉酉,你得明白,我現(xiàn)在不是你的競爭者,對你沒有威脅。相反,我還告訴給你這些別人還不知道的形勢。”李闕越發(fā)循循善誘,“中期審核一過,郭總就會重新入主畢方,到時候肯定又是一場人事動蕩。你也想職場高升不是嗎?只要你現(xiàn)在不聲張出去,到時候我就幫你向郭總遞話,保證你明年職稱評級拿得穩(wěn)穩(wěn)當當,怎么樣?”

    過了半晌,鐘酉酉才開口?!斑@次為郭兆勛做事,你拿了多少好處?”

    李闕愣了愣,猶豫片刻才比了個數(shù)。

    “我就拿了這些。”他頓了頓,再開口帶上幾分勉強,但仍舊說,“你如果同意保密,我可以分一半給你?!?/br>
    “你明知道郭兆勛jian惡,仍然選擇與虎謀皮。也明知道高工無辜,甚至是你私交甚好的同事,還是選擇讓他代你受過。理想跟良心是兩回事,你卻故意混為一談。我不跟你這樣的人做交易?!辩娪嫌峡此饾u惱羞成怒的臉,并無退縮,只道,“你回頭看看,今晚的聽眾不止我一個?!?/br>
    李闕像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倉促回頭。高工就坐在他們身后不遠處,沉沉盯著李闕,一言不發(fā)。

    “證據(jù)在下午就已經(jīng)遞交到主管手上?!辩娪嫌贤崎_椅子起身,“今晚你可以準備辭呈了。”

    ?

    【評論】

    好久不見  我都抱著營養(yǎng)液來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來?。?!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晉江,營養(yǎng)液澆灌,碼字翻一番~

    沙發(fā)!

    -完-

    第三十五章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鐘酉酉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后傳來杯盤碎裂與服務(wù)生驚呼的聲響。

    她沒有回頭,輕輕吐出一口氣,終于有空閑去看手機。葉丞曾在二十分鐘前發(fā)消息問她有無到家,不見回復(fù)后,又在十五分鐘前補問了一句:“還在餐廳?我去接你?!?/br>
    誠如李闕猜想的那樣,對于那晚私下由梁申買單的餐廳賬單的查詢,以如今鐘酉酉一人之力確然難以辦到,實際上是有賴于葉丞出手,才使事情調(diào)查得低調(diào)順暢。而鐘酉酉模模糊糊察覺到內(nèi)應(yīng)事件存在疑點是在前兩天的深夜,本已經(jīng)想要睡下,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隨即便再清醒得睡不著,索性披衣下床,直奔附近葉丞居住的小區(qū)。

    如今再回想,就連鐘酉酉自己也難能解釋自己的行為。明明是一通電話就可以溝通的問題,并且等到天亮也沒關(guān)系,卻下意識直奔對方住處,甚至拿出小區(qū)門禁卡刷卡的時候都不曾察覺哪里不對,是直到站在門前準備開門,才在焦灼中生出一絲清醒,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將近凌晨,陡然一愣。

    讓她愣怔的事由實在太多。比如明明不合時宜方才卻無端覺得自然而然的深夜打擾;比如在匆忙之中穿得衣物單薄,此刻才感到冷意滲透;再比如,鐘酉酉其實早就意識到自己習(xí)慣單獨行動,是屬于無論事情難易都不想找人商量幫忙的犟倔脾性,這種源于原生家庭童年時期的忽視而造成的性格反應(yīng),雖然一度在葉丞的潛移默化下有所改觀,卻終究在兩人決裂的三年間得到反彈式的強化與彰顯。過去三年間不止有一個同事說過她過于冷淡獨來獨往,鐘酉酉甚至自己都懶得再費力掩飾,卻在那晚發(fā)現(xiàn)問題復(fù)雜后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去尋葉丞,那種不假思索簡直像是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種本能,比習(xí)慣更來得深刻——如若葉丞不在,那么一個人其實無論如何都可以撐得下去;可如若他在,便急急想要分享自己的想法給他,并等待他的意見與建議。

    甚至這都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這般做事。早在那天同高旭光在會議室正面起沖突的那次,在隨后與葉丞的遠程通話里,就已經(jīng)不自覺地流露出這一點。

    鐘酉酉收回準備去按密碼鎖的動作,在扭頭回家與按響門鈴之間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后者。葉丞隔了一會兒才來應(yīng)門,發(fā)梢還滴著水,穿一件深色浴袍,像是洗漱的時候被打擾。見到她雖微有訝異,動作卻早就快于言語地將人拉進室內(nèi),開口時語意輕而低:“怎么了?”

    說話間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一觸即分,是溫暖而猶帶濕意的感覺,很快便見他微微蹙眉:“穿這么少?!?/br>
    鐘酉酉卻一時沒有說話。

    即使兩人相識多年,也鮮少能看到這幅樣子的葉丞。不同于外人眼中不茍言笑的鋒銳態(tài)度,也不同于他在廚房做羹湯時條理有序的斯文模樣,許是夜深時分,又沐浴過后,眼前的這個人舉手投足間帶上一點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卻同時眼睫美好,密深彎長好似盛著光,那一點沐浴露青草的香調(diào)幽微地在周圍暈染浮動,伴隨一滴自鬢后滑入頸側(cè)的水珠,像是一粒種子所需的光,空氣與水都完備,便乍然在心底生出細細的根。

    鐘酉酉腦海中轟然發(fā)出一聲響。

    她難得頭腦空白,只懵懵懂懂跟著人往里走。直到一路跟進廚房,被塞了一杯熱牛奶捂在手心,才遲鈍地找回神思,卻依然說得磕絆:“我有事要和你說……是關(guān)于這幾天內(nèi)應(yīng)的那件事。”

    她收斂心神,盡量將想法描述清晰,卻仍免不了有兩三句混亂顛倒。講完后的鐘酉酉生出一絲微微的懊惱,隨即便聽葉丞說:“知道了?!?/br>
    “明天上班后我來處理?!彼值?,“有消息會和你說?!?/br>
    但凡清醒正常的人都知道這不算是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找人排查也只需白天工作時間,大約只有她才會在大半夜跑到人的家里討論這么件事,甚至正經(jīng)論起來,這都不算鐘酉酉的分內(nèi)事,非但不算,還越過數(shù)層上級,直接向頂頭上司做越級匯報。在職場禁忌區(qū)三連殺的行為終于讓冷靜下來的鐘酉酉面色訕訕,又感覺到頭頂葉丞默不作聲看過來的視線,愈發(fā)難安,片刻后小聲說出口:“這個時間,你是不是都準備休息了……我不該突然找過來的,下次會注意不再這樣。”

    “可是,”不等葉丞開口,她接著說下去,音量卻變得極小聲,“我察覺出不對勁,只想找到你商量才安心?!?/br>
    她有片刻沒有得到回應(yīng),因此更加不想抬頭。突然頭頂被人撫了一把,帶著熟悉的親昵,聽到葉丞開口:“沒有關(guān)系?!?/br>
    鐘酉酉抬起一點眼神,看到葉丞的眼底,那里仿佛生出一點笑意,同時聲音徐徐低回:“下次也可以這樣。我喜歡聽你跟我商量?!?/br>
    窗外有冬夜隱隱風(fēng)嘯,室內(nèi)卻一時陷入靜謐。米白色的羊毛地毯將腳下輕柔包裹,觸感軟綿,像是可以令所有飄蕩的事物都平安降落。鐘酉酉神思混亂而熱烈,半晌才想起要離開,卻被葉丞輕輕攔下:“太晚了,外面不安全,又冷,今晚就住在這里好不好?”

    “你的東西在客房收得很齊全,應(yīng)該不會缺什么?!彼穆曇舻偷偷模懊髟缱瞿阆矚g吃的早餐,好不好?”

    客臥明明已經(jīng)住過不止一次,那一晚鐘酉酉卻沒有睡好。在床上輾轉(zhuǎn)以至次日清晨,鐘酉酉打開門,便聽到葉丞在廚房忙碌的窸窣聲響。她循著聲音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餐桌上還有一份從外面打包帶回來的生煎與鍋貼,熱騰騰的香氣四溢,完美吻合她的口味,甚至將心底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都熨帖好。

    葉丞效率很高,那日上班不過半小時,就已將賬單查詢結(jié)果發(fā)至鐘酉酉的郵箱。兩人商議后基本鎖定李闕,鐘酉酉的動作同樣利落,猜測李闕食髓知味,大概率還會跟人再聯(lián)系,便一連幾日都跟隨人下班。只是,在最終親眼所見李闕與人偕同步入這家餐廳時,仍然不免陷入沉默。

    她沒有塵埃落定的快感,反倒五味雜陳。過了一會兒才給葉丞打電話,簡單兩句說完后又猶豫,低聲說想要跟李闕單獨聊聊。

    葉丞沉吟片刻,最后說:“可以。我來訂餐廳位置。但到時候要叫上高工一起?!?/br>
    “為什么?我跟他不熟,也沒有聯(lián)系方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