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琴便噼里啪啦把長孫愉愉出的點子，以及她們眾人議出的章程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娘，你覺得怎么樣？這件事我可以做吧？”她是故意這么問的，若是姜夫人不同意，那是很沒有道理的。

    姜夫人也著實沒料到京城的小姑娘做事兒如此大膽，步伐邁得也大，但細細想來還真是她們力所能及的好事兒?！白龅故强梢宰?，只是這事兒要辦好卻不容易?！彼侵鞒旨覄?wù)的人當然明白這樣大的場面要做得好是很難的，甭管你多細心多能干，途中各種紕漏也都還是會出來。

    “那是，所以我們?nèi)蘸筮€得聚一聚，把自己這邊兒的進展都說一說呢。”陳一琴道，“娘，我一想到我們將要做的事兒，心里就歡喜呢?！?/br>
    雖然心里有無數(shù)的擔憂，但看女兒如此高興，姜夫人也是欣慰的，“你個傻孩子，不過一件事兒你倒是做對了，讓你哥哥管賑貸，他絕對不會貪瀆不說，還一定會辦得好好兒的?！?/br>
    陳一琴點點頭，“那是當然，可是愉愉說……”

    “愉愉？”姜夫人問。

    “嗯，那是華寧縣主的小字。”陳一琴笑道，“卻原來我就比她大兩天，生日都靠在一塊兒呢，娘你說有緣沒緣？”

    姜夫人感覺自己女兒掉華寧的坑里怕是爬不起來了。

    “她說我們這次賑貸，當是搶了許多當?shù)睾栏坏娘埻?，怕是不容易平平順順地把銀子借給那些農(nóng)人，而哥哥又是個文弱書生，她說這事兒想要拜托定軍侯世子同哥哥一道兒去，畢竟定軍侯世子是武將出身，他家的家丁也厲害?！?/br>
    “這位縣主想得倒是周到?！苯蛉说?，她是真沒想到一個閨閣縣主還有這等見識，“不過定軍侯世子跟咱們也不熟，到時候叫上你九哥吧，他是練過武的，人也歷練得不少?！?/br>
    “好啊，我回頭就跟九哥說?！标愐磺俚溃八强隙ㄉ俨涣说?，我還得讓他畫一幅畫呢，絕對不許他推脫?！?/br>
    說起這個，陳一琴又問：“娘，這次咱們義賣，我也想買點兒東西呢，你能給我多少銀子??？”

    姜夫人瞪了陳一琴一眼，“我可以給你預(yù)支一年的月銀，你覺得如何？”

    陳一琴掰著手指算了算，這就是六兩，加上她自個兒的還有十兩，也差不多了，她點點頭笑道：“謝謝娘親?！?/br>
    而長孫愉愉這邊，晉陽公主用晚飯時問道：“這回你們辦義賣，娘支持你一千兩銀子夠不夠？”

    長孫愉愉擱下筷子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誒，即便不夠我還有點兒私房錢呢?！?/br>
    晉陽公主笑道：“真是的，怎么就能用到你的私房錢了？到時候不夠你讓文竹來找我拿牌子去賬房領(lǐng)就是了。”

    長孫愉愉點了點頭，沖晉陽公主嬌俏地笑了笑，“娘，你真好?！?/br>
    晉陽公主看她唇紅齒白，眼珠子又大又亮，好生可愛水靈，真是愛得不得了，“娘就你一個寶貝疙瘩，自然得對你好。真是不想便宜給那些臭小子呢?！?/br>
    長孫愉愉趁機撒嬌道：“不急呢，我還小嘛。再多陪娘親幾年，反正我這樣兒的，難道還能愁嫁？就是做了老姑娘，也不愁的?！彼苁浅羝ǖ臉幼佣旱脮x陽公主笑得前仰后合。

    三日后幾個姑娘湊在一堆，事兒都辦得很順利，但有一件事卻讓大伙兒討論了起來。

    “愉愉你知道么，這些日子我在外頭聽著，好像說是詠荷社出的那個詩集，其實根本就沒什么人買?！倍披愄纳衩刭赓獾氐?。

    “什么意思啊？”長孫愉愉似乎毫不知情地道。

    聽得杜麗棠議論這個話題，眾人也圍了上來，鐘雪凝插嘴道：“我也聽說了呢，本來以為是無稽之談，沒想到麗棠jiejie也聽說了?！?/br>
    “那你們倒是快說啊，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子儀急道。

    “那詠荷社的人不是四處吹噓她們的詩集賣斷貨么，然后正月里大家走動得頻繁了些，難免提起那詩集，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問一個，問兩個，問三個都說沒看過，這下就有人上了心去打聽，才發(fā)現(xiàn)問十個卻有九個半的人都不知道這集子?！倍披愄挠行┬覟?zāi)樂禍地道。

    “可我差人去買的時候真的沒買到啊，那賣書的都說賣完了?！鳖欖o婉道。

    “的確是賣完的了，但是被誰買走的可就不好說了?！狈阶觾x已經(jīng)明白了過來，她用手絹兒遮住唇角笑道，冬日里不好再用團扇了，只能改手絹。

    “好了，這事兒真真假假的誰也說不清，且不說她們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遍L孫愉愉阻止了眾人的閑聊，其實這種事兒，越是阻止人問，人心里就越惦記。

    這不到了義賣當日，杜麗棠、方子儀等人也算是半個主人，所以早早兒就到了寧園來幫忙，便是陳一琴也是大一早地就趕到了。

    眾人一聚頭，鐘雪凝就嘻嘻笑道：“上回咱們說的那件事可是水落石出了呢。”

    “什么事兒??？”方子月還有些懵懂地問。

    鐘雪凝道：“就是詠荷社詩集的事兒啊?！闭f著鐘雪凝還撇了撇嘴，“原來都是長孫丹叫她傅母的兒子去買的，真真是丟死人了，恥于與其為伍啊?！?/br>
    眾人也是一陣唏噓，“哎，想讓自個兒才名廣傳不是什么壞事兒，但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就有些叫人看不上了呢。”

    長孫愉愉問了句，“這事兒這么快就爆了出來，肯定是有有心人去查的，誰啊，跟她這么大的仇？”長孫愉愉當初埋下這條線也只是備用而已，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查了出來。她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吧。

    本來是想收拾長孫丹的，但如今好似也順帶收拾了韋嬛如。

    因為這兩位昨兒齊齊差人來告了病，今日的義賣是不參加了。

    鐘雪凝笑了笑，“還能有誰？窩里斗唄?！?/br>
    第25章

    眾人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字仃栆膊皇悄欠N被人欺負了不還手的主兒。

    杜麗棠笑了笑, “哎，只可惜了嬛如，倒是被詠荷社給連累了?！痹掚m如此, 但她臉上的笑容卻顯得一點兒也不可惜。姑娘家嘛，之間都有些較勁兒。

    顧靜婉道：“其實說實話，咱們這些人里孔重陽的大字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這次義賣她不能參加真是可惜了?！?/br>
    “誰說她不能參加的？咱們與人交往, 雖然也有些門檻, 但最重要的卻是人的品行，這些年雖然她都在詠荷社, 可自身卻沒什么值得詬病的地方。而且大冢宰為人清廉，不徇私情也是有公論的，這次我也邀請了孔重陽寫了一幅字。”長孫愉愉道。

    方子儀擔憂地道：“可是如今詠荷社詩集的事兒許多人都知道是孔重陽讓人查的了, 咱們?nèi)缃裼掷瓟n她的話, 會不會讓人以為是咱們動的手??？”

    長孫愉愉反問道：“你以為我們沒動手，她們就會覺得咱們是清白的么？”

    這倒也是，連顧靜婉都點了點頭。

    “別想多了，這件事本來錯的就是她們，怎么能怪別人說出去呢？”杜麗棠道。

    “咦, 愉愉，你今兒戴的首飾怎的如此樸素啊？”鐘雪凝似乎才發(fā)現(xiàn), 而話題也似乎一下子就扯得太遠了。

    長孫愉愉白了她一眼, “你怎么才發(fā)現(xiàn)??？”

    鐘雪凝笑道：“咱們多熟悉啊, 而且最近又常見面, 你這張臉把什么首飾的光彩都給遮掩了, 我們一不留神哪里能注意到啊, 是吧？”

    長孫愉愉笑道：“就你會說話?！?/br>
    但被鐘雪凝如此一提, 眾人才真的留意到，長孫愉愉今兒只簡單挽了個發(fā)髻，插了一柄玉梳，就再沒別的了。

    長孫愉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fā)，“我把這個月要戴的頭面都打算捐出去?！?/br>
    在座的除了陳一琴都“哇”了一聲，只陳一琴傻傻的不知道這里頭有多少銀子。

    方子月私下里拉著陳一琴道：“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卻原來啊，愉愉頭上的首飾都是按照月份打制的，每個月都不一樣呢，而且一年一年的絕對不重樣兒。我算了算，她這一個月的頭面銀子絕對不下于兩百兩?！?/br>
    陳一琴這才“呀”了一聲，有些慚愧，她到處的銀子都搜刮了一遍才十六兩呢。她摸了摸荷包里換的銀票，只覺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沒過多久，陳一琴見樂桃手里拿著一疊紅封朝她和方子月走了過來。

    樂桃向她二人行了禮，將兩個紅封分別遞給了她們。陳一琴有些疑惑地接了過來，不知道長孫愉愉給自己等人紅封做什么，打開來一看，里頭卻是十張面額十兩的銀票。她慌不迭地要把紅封推回去，“這是什么意思?。俊?/br>
    方子月倒是沒動，來之前她已經(jīng)從方子儀那兒知道長孫愉愉的大方了。

    樂桃朝陳一琴道：“陳姑娘不要驚詫，這不是我家縣主給您的，只是托您的手用去在義賣會上給那些老百姓捐銀子。”

    陳一琴還是不要。

    樂桃只好再解釋道：“陳姑娘，今日這些義賣的作品其實都算是匿名的，若是銀錢都出自我家縣主之手，難免讓人覺得不公平。她將這些銀子分了，是希望各位都能秉公之心去評價那些書畫，勿要讓有才的人被埋沒了，也勿要讓那些個賣弄虛名的人糊弄大家。而且你放心，這一次我家縣主可是沒有出任何書畫繡品的，所以陳姑娘千萬別以為我家縣主是在賄賂你呢。”

    陳一琴聽到這兒卻還是有些不想接。

    方子月勸道：“琴jiejie，愉愉也是好心一片，這是讓人知道咱們這些人都是愿意為了百姓出錢出力的，否則若是出得少了難免被人在后面議論呢，你說是不是？”

    陳一琴這才勉強收了下來，心里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但從方子月剛才的解釋，還有這紅封里的百兩銀子，陳一琴已經(jīng)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些達官顯貴的公子千金中，她的十六兩是實在拿不出手的。

    寧園有很長的游廊，四處回環(huán)相連，若是下雨你不必帶傘也能走遍園子，今日眾人送來的義賣品也都是在這游廊內(nèi)先行展示。

    為了這個，寧園的下人可是通宵達旦地忙活了好幾日，就為了能把這些義賣品掛在適當?shù)奈恢茫恢劣诼駴]這些好東西。

    因著有些人的作品是昨日大晚上的才送到，甚至有今晨才送來的，因此長孫愉愉等人還得吩咐著人這會兒趕緊掛上去。

    這卻也不是隨隨便便找個地兒就掛的，按照長孫愉愉的意思，譬如那幅《竹石圖》就得掛在游廊轉(zhuǎn)腳的竹景邊上，讓人虛實結(jié)合地看。而另一幅《寒窗賞梅圖》，她就讓人掛在了香雪林內(nèi)游廊的窗戶上，以假亂真。

    可以說每一幅字、畫、繡品等她都親力親為地務(wù)必以最好的角度呈現(xiàn)它們，讓它們能發(fā)光發(fā)彩，盡可能地尊重每一幅作品的主人。

    陳一琴跟著長孫愉愉去掛字畫，感覺自己從里面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才曉得在京城舉辦一場這樣的宴會，得費多少人力物力和心力，也虧得寧園上上下下的人還能做得如此有條不紊，要改在其他府上，絕對早就忙得一團亂麻了。

    “愉愉，你說我們這次能湊集到多少銀子啊？”陳一琴低聲問。

    這個答案樂桃已經(jīng)幫長孫愉愉算過一筆賬了，“具體多少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應(yīng)當不少于一萬兩。”

    “一萬兩？！”陳一琴蹬蹬地后退了兩步，就是賣了她也不值這么多銀子呢。

    長孫愉愉被陳一琴的動作給逗笑了，“琴jiejie，你如今可得心里有譜兒了，知道自己的價值在那兒，而我們能辦的事兒可多著呢，以后你就會漸漸明白的?！?/br>
    寧園還從沒像今日這般迎來過如此多的客人，也虧得寧園闊大，否則真是要腳踩腳了。而許許多多的其他人，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有機會踏入晉陽公主府的寧園，有機會看到傾城絕世的華寧縣主朝自己笑。

    比如說朱慧蘭。

    說起來朱慧蘭和鐘雪凝還是表親，但鐘雪凝瞧不上她的家世，是從來不跟她主動往來的，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瞧她一眼。

    因為朱慧蘭的祖父是屠夫出身，到她爹這一輩大著膽子走關(guān)西，這才掙出了一份偌大的身家來，但卻依舊沒人瞧得起她家。今兒能進得寧園，也算是鐘雪凝大發(fā)慈悲了，當然朱慧蘭身上的荷包里，那銀票也是裝得鼓鼓囊囊的，她曉得自己除了銀子什么都沒有，而今天華寧縣主需要的就是她兜里的銀子。

    于是朱慧蘭也挺直了腰板，心里發(fā)虛地走進了寧園。

    一進通往寧園的門戶九獅山后，朱慧蘭就覺得眼睛都不夠使了，說是仙境也不過分。那假山雖低，卻是云霧繚繞，進去后仿佛置身空山新雨后一般。再往前丹葩翠蕤，牡丹搖曳，芍藥耀光。這個時節(jié)，那牡丹、芍藥自然是洞子貨，養(yǎng)出一盆來都夠中人之家的嚼用了。

    別處都還沒見青色，這里卻已經(jīng)是粉墻細柳，萬花爭出了。真真是鶯啼芳樹，燕舞晴空。

    長孫愉愉這也是故意的，好叫那些個暴發(fā)戶知道，晉陽公主府并不差錢，今兒只是為了做善事兒罷了，若是游玩到晚上，還能看到特地加上的琉璃玉柱掌扇燈，紅紗珠絡(luò)燈籠，這是要讓人知道，叫你參加義賣花錢，那真是晉陽公主府給你面子。

    然而這一切的奇花異草，卻在朱慧蘭看到長孫愉愉后都失去了顏色。

    “仙女，你是仙女吧？”朱慧蘭體壯如……嗯，牛，她要往長孫愉愉身前蹦，蓮果和文竹兩人都攔不住。

    長孫愉愉也是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跳給驚得往后退了半步才穩(wěn)住身體，“你是……”

    眼前這個人，圓圓的臉蛋直接就坐在了圓圓的身體上，大紅襖子配著紫紅色的百褶裙，一看布料都是上等的時興的百花錦，可這配色真的不敢恭維。隨著她這一跳，腦袋上的首飾互相碰撞發(fā)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加起來怕得有兩斤重，也就她這樣大的腦袋才能承受得起如此重量。

    “我是鐘雪凝的表妹，朱慧蘭啊?！敝旎厶m很自豪地介紹自己道。

    長孫愉愉眨了眨眼睛，真的不記得鐘雪凝提及過這位表妹了，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的，來者都是客人。“原來是朱姑娘，蓮果你引朱姑娘往芳明軒去啊，姑娘家都在那邊兒?！?/br>
    蓮果忙地應(yīng)了聲，偏朱慧蘭卻跟個木樁似地站著不動，只盯著長孫愉愉看，“你好好看哦，你怎么只插一柄玉梳就那么好看?。课視r常被人笑話，是不是頭上的東西戴太多了?！?/br>
    說著話，朱慧蘭突然就伸手把腦袋上的那些個珠釵、金步搖地往外扒拉，“我不戴了，這些我都不戴了，我也要只戴玉梳。”

    眾人都被朱慧蘭的舉動給驚呆了，蓮果傻傻地任由朱慧蘭把扒拉下來的金銀首飾往她手里塞，片刻后才回過神，“朱姑娘，這怎么使得?！闭f著蓮果就把東西往回塞。

    朱慧蘭卻是大手一揮，“你拿去，我不要了。”

    蓮果簡直被氣笑了，說得好似打發(fā)要飯的似的。她們晉陽公主府的人會稀罕她這些金子？想是如此想，但蓮果還是默默地吞了口口水。真重啊，全是實心兒的。

    長孫愉愉笑了笑，“蓮果，這是朱姑娘給今天的義賣捐的，你拿去換成了銀子數(shù)，到時候好報數(shù)?！?/br>
    蓮果這才應(yīng)了。

    朱慧蘭繞著長孫愉愉轉(zhuǎn)了半圈，“呀，縣主你這臉蛋是怎么打扮的呀？怎么那么白，你用的是哪家的粉和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