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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20節(jié)

    吳嬌娘卻似乎絲毫沒察覺一般地道:“聽聞華寧縣主曾邀一琴社,連翰林景芝先生也盛贊陳姑娘的琴技,為之而忘籌,陳姑娘的琴藝堪稱當今女子一代的第一人,所以我才想能聆聽天籟之曲。”這話也算是在恭維陳一琴,為她的無禮做了一絲辯解。

    然則,全場依舊是鴉雀無聲。

    因為陳一琴又不是秦樓楚館的樂姬,而是大學(xué)士的千金,怎能以金錢邀之彈奏?這不是生生的打人臉么?那日王景芝還盛贊過長孫愉愉呢,但吳嬌娘卻不敢邀請她去彈琴。說到底還是柿子撿軟的捏。

    長孫愉愉掃了一眼梗著脖子吳嬌娘,不知誰給她一個商戶女這樣的膽子,居然敢如此挑釁。

    其實這也不怪吳嬌娘,主要是今日的義賣讓她看到了金錢的魔力,別看那些個王公貴戚平日里耀武揚威,實則兜里沒幾個錢,她家的當鋪哪日不收個三件、五件的來自這些人家的典當品啊?

    眼前這個義賣其實都是她們這些商戶出的錢,憑什么名聲都被長孫愉愉那樣的人給賺走了?吳嬌娘見長孫愉愉又護著朱慧蘭,自然是心生不忿,一個激憤這才斗膽要試探著挑釁一下,其他人她多少也是熟悉的,只有陳一琴初到京城,地皮都還沒踩熱,不挑她挑誰呢?

    掃過吳嬌娘之后,長孫愉愉又看向陳一琴,“琴jiejie別生氣,這種人我自有法子教訓(xùn)她替你出氣。”

    誰知陳一琴是一臉的欲言又止,然卻絲毫不見被侮辱的憤怒。

    “怎么了?”長孫愉愉問。

    第29章

    陳一琴低下頭, 手指絞了絞自己的衣襟,“可那是五千兩啊,有那么多銀子能幫很多人了?!标愐磺偈亲鰤舳紱]想過, 某一天有人會愿意出五千兩銀子只為聽自己彈奏一曲。若這些銀子是給她的,她當然會斷然拒絕,可這些卻是為了那些流民。

    其實當陳一琴聽得長孫愉愉要做什么時, 她曾經(jīng)求自己的九哥帶她去京郊看了看, 那真是人間地獄般的場景, 她就看著有人生生凍死了,倒在路邊卻沒人收尸。

    比起五千兩銀子能為那些流民做的事兒, 她就是受點兒委屈和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陳一琴想到這兒,終于鼓足勇氣道:“縣主,我, 我想答應(yīng)她?!?/br>
    鐘雪凝等人一聽就不同意了, “阿琴你怎么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她是在侮辱你,也是在侮辱咱們?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兒就能為所欲為。”

    杜麗棠聽了也是想說話的,卻被長孫愉愉抬手阻止了。

    長孫愉愉看著陳一琴道:“實在沒想到琴jiejie還能有這樣的肚量。你說得也不錯,五千兩不是個小數(shù)目, 可以做很多事情?!倍冶魂愐磺偬嵝押?,長孫愉愉發(fā)現(xiàn)答應(yīng)這件事反而更能為她們增加名聲。

    她想了想又道, “那你應(yīng)下吧, 京城商會的上巳春宴我陪你去, 給你用簫聲伴奏?!?/br>
    “縣主?”陳一琴吃驚地看著長孫愉愉,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可是華寧縣主!怎么能去……

    陳一琴和其他人都沒想到長孫愉愉居然愿意這樣做。她和陳一琴不同, 長孫愉愉一直都是站在京城仕女的頂端的, 這樣的人是絕不能為了五千兩銀子就走下神壇的。

    “我是為了給你打氣,也是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對?!遍L孫愉愉笑著道。

    陳一琴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沒想到長孫愉愉不僅沒反對她,反而還肯定了她的想法,她在這一瞬間真的很想流淚,她終于找到了知己呢。

    “愉愉,你考慮清楚沒有?”顧靜婉也加入了進來勸她,“要不你先冷靜冷靜?”

    長孫愉愉搖頭道:“幾位jiejie都別勸了,咱們又不是貪圖這五千兩銀子,而是為了那些流民?!闭f罷她鼓勵地看了眼陳一琴。

    陳一琴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對吳嬌娘道:“我答應(yīng)你?!?/br>
    吳嬌娘也是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陳一琴會答應(yīng)。

    在場的眾人也都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陳一琴立時紅了臉趕緊坐了下來又朝長孫愉愉看去,見她對自己笑了笑,這才放下心來。

    待客人都散去后,長孫愉愉問道:“對了,雪凝,那朱姑娘什么來頭啊,怎的花那許多銀子眉頭都不皺的?”

    鐘雪凝道:“哦,你說朱慧蘭啊?她爹就生了她跟她弟弟,只不過平日沒覺得她這么有錢???反而有些吝嗇的?!闭f起這個,鐘雪凝都必須得妒忌,“或者是因為她家里的生意如今也有一部分是她在打理了吧?!?/br>
    長孫愉愉點了點頭,也沒再繼續(xù)好奇,畢竟朱慧蘭跟她之間再不會有交集,畢竟差距太大了,她也受不住朱慧蘭那樣的人。

    陳一琴關(guān)心的是,“愉愉,這一次咱們一共籌了多少錢啊?”

    樂桃很快報了賬目出來,“一共是兩萬六千四百三十二兩銀子,再加上陳姑娘的五千兩,就是三萬一千四百三十二了呢。”

    “哇,那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呢,是吧?”陳一琴欣喜地道。

    長孫愉愉道:“賺錢不容易,花錢卻也不是容易的事兒。這些銀子咱們都得換成小面額的銀票,而且還得拿出一部分銀票兌換成碎銀子和銅錢,這樣老百姓使起來才方便?!?/br>
    “極是,極是?!北娙它c頭。

    “雪凝,你娘親那邊兒好似有開銀鋪的,兌換銅錢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可不能讓這些銀子吃虧?!遍L孫愉愉道。

    “放心吧。只是兌換成銅錢后太重了,咱們怎么運???”鐘雪凝道。

    “運?為什么要運?不能就地貸給那些流民么,人人裝一點兒走就行了?!辈恢朗碌脑S嘉樂道。

    長孫愉愉搖了搖頭,“咱們做這件事有許多目的,其一就是為了讓流民散去,若是給了他們銀子,他們覺得京城的錢好拿,不走怎么辦?再且,也怕他們在回去的路上被人給搶了,畢竟都知道他們身上有錢了。所以我想著還是得咱們派人將銀子送到各地去。”

    “那是請鏢局么?”鐘雪凝問。

    長孫愉愉想了想,搖搖頭,“這一分一文都最好不要亂花,咱們這賬本是要公之于眾的,要經(jīng)得起檢查。我想去找慶陽王兄,還有定軍侯世子問問,我們?nèi)叶加行┯H衛(wèi)和家丁,不如就由他們辛苦些把銀子和銅錢運到地頭,也算是咱們?nèi)页隽艘环萘??!?/br>
    “那也行?!辩娧┠馈?/br>
    “再然后就是賑貸了,這才是最細致的活兒,琴jiejie,你哥哥可得負責(zé)起來了。”長孫愉愉道。

    “放心吧,我哥哥已經(jīng)同意了,而且現(xiàn)在離春闈還有十來日,九哥和呂大哥也同意幫忙呢。”陳一琴道。

    “這不錯,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加上一個人?!遍L孫愉愉道。

    “誰?。俊北娙她R齊地問。

    “你們還記得罵我寧園朱門酒rou臭的那個舉子李本清么?”長孫愉愉問,“我覺得他既然能當眾罵我,想來這賑貸的事兒讓他來做也還算叫人放心?!?/br>
    方子儀笑道:“愉愉,你這算不算是宰相肚里能撐船?。俊?/br>
    長孫愉愉也捂嘴笑了,“做宰相,等我下輩子投胎做了男兒再說吧。好了,就按照咱們以前商議的,這些流民大多是冀州人,主要來自于高陽,厚丘,武邑三地,咱們就去這三地賑貸吧,它們也都位于交通要道,若是再多咱們的人手也分不過來了?!遍L孫愉愉道。

    議論完之后,顧靜婉卻若有所思地看著長孫愉愉,走的時候還特地留到了最后。

    “怎么了,靜婉jiejie。”長孫愉愉道。

    “愉愉,我怎么感覺你現(xiàn)在什么事兒都喜歡拉上定軍侯世子呢,你是不是……”顧靜婉把話留給長孫愉愉自己說。

    長孫愉愉也沒扭捏的女兒態(tài),“靜婉jiejie看出來了?我是有那個打算,反正都要定親,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我看來看去就覺得陸長亭還行?!遍L亭便是陸征的字。

    顧靜婉低聲道:“知道我為什么拉著你說這個么?”

    長孫愉愉搖搖頭。

    “你既有這個想法兒,那我就得給你提個醒兒,你那伯母最近和定軍侯夫人走得可近了呢?!鳖欖o婉道,“我隱約聽家里長輩議論,說是世子和你丹jiejie的事兒可能快要定下來了?!?/br>
    “多謝靜婉jiejie提醒?!遍L孫愉愉笑道。

    其實她也是有所察覺的,所以即便這次孔重陽不出手,她也會讓詠荷集的消息透露出去的,當然現(xiàn)在有人動手,她就更能撇清嫌疑了。

    卻說陳一琴是被陸行送回陳府的,一路上一人騎馬一人乘車卻也不好交談,但陸行將她送至垂花門內(nèi)時卻沒離開,而是跟著陳一琴進了姜夫人的屋子,這就是有話必須要說了。

    姜夫人見陸行跟著陳一琴進來眉頭揚了揚已經(jīng)知道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她柔聲問道:“今兒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陸行沒說話,只看了陳一琴一眼,姜夫人對著陳一琴道:“阿琴,你來說。”

    陳一琴低著頭又開始絞衣裳,但最終還是把吳嬌娘用五千兩銀子讓她去京城商會的上巳春宴彈琴的事兒說了出來。

    姜夫人立時就變了顏色,“阿琴,你怎么會答應(yīng)的?是那華寧縣主逼你的么?”

    陳一琴立即抬頭道:“不是!”

    “是我自己想去,娘,九哥,那是五千兩銀子,可以幫好多好多人,我,我想幫他們?!标愐磺匐m然氣弱,卻還是據(jù)理力爭地道,“我知道這樣會被人說閑話,可是,娘不是說做人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姜夫人被堵得沒話說,但手卻氣得發(fā)抖。

    “娘不用擔(dān)心,縣主說那日她陪著我一起去,而且還用簫給我伴奏。”陳一琴道,她其實也很害怕去那種地方彈琴的,但是因為長孫愉愉說陪著她,她就有了莫大的勇氣。

    “這怎么可能?她是華寧縣主,晉陽公主的獨女,還是皇上最疼愛的外甥女?!苯蛉说?,“怎么可能不顧臉面地去,去那種地方。”

    陳一琴不說話了。

    陸行道:“姨母,我本也以為這件事是華寧縣主引著阿琴去做的,如今既然問明白了是阿琴自己愿意的,卻也無妨。她說得沒錯,五千兩銀子能幫太多的人了,你也不必擔(dān)心,那日我陪著阿琴去。”

    姜夫人氣惱地道:“如今還能有什么法子呢?她答都答應(yīng)了,此時若臨時反悔那才沒法子收場呢。不過阿琴,你這性子太沖動,卻必須在家里好好兒反省反省?!彼f這話也就是禁了陳一琴的足了。

    送陸行出門時,陳一琴低聲道:“九哥,今日多謝你幫我說話?!?/br>
    陸行搖了搖頭,“你今日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以前你是不會這樣的,阿琴。今日我雖幫你在姨母面前說話,但并不表示我贊同你。你心里固然是為了那些流民好,卻也得想想你父親,他的羽毛卻不是五千兩能買到的?!?/br>
    陳一琴默默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認同還是敷衍。

    陸行搖了搖頭,他是擔(dān)心將來有心人拿京城商會跟陳一琴的父親做文章。他們能理解陳一琴是一片好心為民,但其他人卻未必這樣想,反而會覺得陳家和吳家有貓膩。只希望他是杞人憂天吧。

    作者有話說:

    69:木村黑皮難道不帥?wuli 玄彬黑皮不帥?王牌戰(zhàn)隊黑皮不帥?69黑皮也很帥。

    第30章

    次日長孫愉愉自然要過安國公府給曾母請安, 順道把長孫丹的雙面繡送還給她。

    “大家評說丹jiejie的雙面繡已經(jīng)有顧神針的風(fēng)韻了,這樣的好東西當然不能留給外人,所以我買了下來再送回給你?!遍L孫愉愉笑看著長孫丹道。

    長孫丹真想一巴掌打掉長孫愉愉臉上那可惡的笑容。昨兒的事兒她都聽史墨梅說了, 長孫愉愉這樣做壓根兒就是在諷刺她,就好似她讓自己傅母的兒子去買詩集一樣,這一次她的雙面繡又是她堂妹買回來的。

    長孫丹死死地盯著長孫愉愉, 她總覺得詠荷集的背后長孫愉愉也是動了手腳。她傅母說是看她為詠荷集的事兒而忐忑憂心, 就想著讓她兒子去買幾本來幫她, 結(jié)果宋大志那傻子卻把大部分都買了,也就是所謂的好心辦壞事。

    這個理由長孫丹總覺得太牽強, 但那是她的傅母,從小就護著她幫著她,她沒理由去懷疑。哪怕是懷疑長孫愉愉, 長孫丹也找不到任何證據(jù), 但就是這樣才更可惡。哪怕沒有證據(jù),長孫丹也還是讓她母親掏銀子把傅母送回老家榮養(yǎng)去了。

    而長孫愉愉大大方方地把她的雙面繡送了回來,長孫丹也找不到任何發(fā)火的理由。

    “那我就多謝縣主你了,好歹這幅繡品賣了八百兩銀子,也算是為那些流民盡了一份心了?!遍L孫丹溫婉地笑著道。

    看來是看不到長孫丹失態(tài)了, 長孫愉愉有些失望,不得不說長孫丹的養(yǎng)氣功夫還是不錯的。

    “只是可惜昨日丹jiejie你身體不適, 不然也能到場為那些流民進一份力呢??墒俏医駜嚎茨銡馍诲e呀, 昨天是怎么了?羞于見人么?”長孫愉愉陰陽怪氣地道。

    “清者自清, 濁者自濁。”長孫丹道, “我就是再蠢也不至于會傻到讓自己的傅母出手幫我買詩集?!?/br>
    這話說得長孫愉愉就顯得蠢了。不過好在長孫愉愉當初埋這條線的時候也沒想著要把它曝出來, 她只是純粹想戲弄一下詠荷社的人, 欣賞一下她們?yōu)樽约旱募淤u得那么好而沾沾自喜的愚蠢樣。后來的變化也是她自己沒意料的, 人生嘛,本來就是意外頻發(fā)。

    說起意外來,還真的是天天都有發(fā)生。

    長孫愉愉剛回到晉陽公主府去找她母親說話,便聽到屋子里有其他人的聲音。她才走到門口,聽得晉陽公主道:“愉愉,你可算回來了,你珊表姐都等你好一會兒了?!?/br>
    長孫愉愉只有一個珊表姐,那就是當今皇帝的八女紅珊公主。

    “珊表姐,你怎么來了,你現(xiàn)在不是該忙著春祭舞嗎?”長孫愉愉道。

    春祭是本朝最隆重的祭祀之一,主要是為了乞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秋日豐收。一般都在二月選一個吉日,皇帝會帶著文武百官去社稷壇祭祀,而每年最隆重的儀式就是“春祭舞”,好像是從古之先民以舞溝通天地神靈的故事里演化出來的儀式。

    這春祭舞通常是由宮中的公主領(lǐng)舞,除非是沒有公主才會另擇貴女。長孫愉愉的母親晉陽公主未出嫁時就曾經(jīng)在春祭舞領(lǐng)舞過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