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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69節(jié)

    “你這個不孝女,與其看你這樣作死,還不如我趁早把你打死, 你還能落個囫圇?!皶x陽公主道。

    “我怎么不孝了呀?”長孫愉愉覺得很委屈。

    “你還有臉問?我就問你這么些日子你可和姑爺圓房了?“晉陽公主問。

    長孫愉愉暗道不好, 心里立即盤算起誰是告密者了。

    “你也不用瞎猜, 那告訴我的人都是為了你好?!睍x陽公主道,“你現(xiàn)在嫁了人了, 膽子可肥了,居然還敢騙我,弄得我在姑爺面前丟人?!睍x陽公主這說的是請司寢姑姑的事兒。

    長孫愉愉膝行到晉陽公主面前, 手擱在她的膝蓋上小聲地討好撒嬌道:“娘, 你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我可要心疼死的?!?/br>
    晉陽公主挪開膝蓋,拒絕跟長孫愉愉有任何肢體接觸。

    “娘,我也不是有心騙你,只是怕你擔心而已。你都不知道, 陸九對韋嬛如情根深種,對我則是不屑一顧, 我當然不愿意跟他圓房啦?!?/br>
    晉陽公主道:“你就這么承認輸給韋嬛如了?情根深種又如何?你如今才是他妻子, 男人的心你不去爭取, 你以為人家憑什么雙手捧給你?你真當是你天仙下凡啊?“

    長孫愉愉不說話了, 她可不就從小被人夸贊是天仙下凡么?

    晉陽公主一看長孫愉愉那小神情, 就想狠狠揍她。“人家天仙能不吃飯不拉屎, 你行嗎?“

    長孫愉愉哀怨地瞪了自己娘親一眼, 有這樣說話的么?

    “我實話告訴你吧,男人對自己得著的人和物就不會稀罕。你如今已經(jīng)是姑爺?shù)南眿D了,你當他還能跟其他男子一樣來討好你?你現(xiàn)在的日子之所以舒坦,姑爺之所以讓著你,那是因為背后有我,還有你皇帝舅舅,你可曾想過要是我們都不在了你怎么辦?”

    長孫愉愉都還沒說話呢,晉陽公主已經(jīng)厲聲接著道:“你要敢說個跟我們走的話,我現(xiàn)在就打死你,還省得你活著浪費糧食。”

    長孫愉愉不敢說話了,乖乖地并腿跪著,眼巴巴地望著晉陽公主就盼著她娘看她可憐而心軟。

    然則此次晉陽公主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轉(zhuǎn)頭就對婉姑道:“給我打,這個家沒個家法是不行了。“

    長孫愉愉乞求地看向婉姑,盼著她幫自己說句話。

    婉姑輕輕搖了搖頭,晉陽公主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她們越是求情,只怕長孫愉愉挨得更慘。

    這家法當然不能打在臉上,也不能打在明處,當然也不會脫了褲子打屁股,于是就用了慣常用的法子,打腿。

    長孫愉愉的一雙小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十戒尺,打得紅痕腫得老高。她也不叫,跟晉陽公主賭上氣了,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任婉姑怎么給她使眼色她只當看不見。

    婉姑忍不住嘆息,她盼著長孫愉愉叫得慘些,晉陽公主好下令停止,結(jié)果這倒好,足足挨夠了十戒尺,那細皮嫩rou的,打得仿佛吹一下那紅腫就得破皮了。

    晉陽公主看著死不認錯的長孫愉愉,只覺得無力,擺了擺手再沒精神地道:“現(xiàn)在就給我回去,什么時候跟姑爺圓房了,什么時候才能再進這個家門兒。“

    長孫愉愉紅著眼眶倔強地看著晉陽公主道:“是不是陸九才是你親兒子?。慨斈晔遣皇悄銈儞Q人了?”這怎么可能,她和陸行的年紀可差得好幾歲呢,她就是說氣話。

    晉陽公主被氣得腰疼,一手撐在腰上,一手親自給了長孫愉愉一耳光。

    不重,但是打在臉上那響聲,就仿佛玉瓶摔碎了一般。

    長孫愉愉不恨晉陽公主,此刻卻是恨死了陸行。她長這么大,晉陽公主可沒打過她耳光,今天不僅開了先河,她的腿也差點兒被打壞。

    然則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晉陽公主看著長孫愉愉被打得緋紅的臉,也是紅了眼圈,“你要是到現(xiàn)在還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就算我白養(yǎng)你一場了。”

    母女倆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鬧得如此不可收拾。

    如此,長孫愉愉回娘家的第一日就被攆了回去,還是由婉姑親自押送回東陽坊的,就怕這位小縣主半路鬧什么幺蛾子。

    恰好陸行剛回家,剛看到長孫愉愉的留言條,抬頭聽到門外的動靜,就見長孫愉愉走路模樣有些怪異地進了門。

    其實長孫愉愉走路的模樣一點兒也不怪,打在小腿上,強忍著疼并不會顯得異樣,她又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在陸行面前露出丟丑的一面。

    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關(guān)注久了,對她的一言一行就極其熟悉,稍微有一絲走形都能看出來。

    陸行朝婉姑迎了出去,“姑姑怎么來了?”

    長孫愉愉在一旁木然一張臉聽著陸行和婉姑寒暄。

    婉姑朝陸行道:“姑爺,公主讓我送縣主回來,說縣主既然已經(jīng)嫁人,就當好生料理家務,相助夫君,怎么能動不動就往娘家跑,也不怕惹人笑話?!蓖窆糜只仡^看了長孫愉愉一眼,“公主已經(jīng)為這事兒說過縣主了?!?/br>
    陸行覷了一眼脖子昂得下巴都要朝天的長孫愉愉,不由心里一嘆,說不得他那位岳母是好心一片,但卻把這關(guān)系弄得越來越僵了。

    婉姑轉(zhuǎn)頭對蓮果等人道:“你們送縣主先回房吧?!蓖窆弥篱L孫愉愉腿疼,得回屋歇著,還得上藥,不然擦破了紅腫處的皮可是要受罪的。

    長孫愉愉聞言再木然地轉(zhuǎn)過身,對陸行是一點兒招呼都沒有的。

    婉姑忍不住嘆息,只道長孫愉愉平素多聰慧的人吶,怎的成了親卻如此拎不清。這成了親的婦人不把自家相公籠絡好的,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待長孫愉愉的背影消失在內(nèi)院后,婉姑朝陸行躬了躬身,“姑爺,縣主脾氣執(zhí)拗,還請你多多包涵。公主已經(jīng)說過她了,她再不會隨意回娘家的。假以時日,縣主一定會想明白的?!彼齻儏s是不管陸行想不想得明白,仿佛是認定了,只要長孫愉愉想明白了,陸行這邊就沒問題。

    陸行道:“愉愉一直都很明白,大伯父大伯娘在京時,她也是孝順乖巧,十分貼心?!?/br>
    婉姑點點頭,“那就好,還請姑爺看著公主的份上,多包容縣主一些。”

    陸行點點頭,“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包容她。也請姑姑回去轉(zhuǎn)告公主,愉愉她年紀小,性子嬌氣,公主莫要為她生氣,她和公主從小相依為命長大,自然親近娘家。“

    婉姑聽了這話,立即笑開了臉,“公主說改日再請姑爺和縣主一塊兒回去用飯?!?/br>
    陸行應了是,親自送了婉姑出門。

    卻說婉姑回府去跟晉陽公主回話,把陸行的話一字不漏地轉(zhuǎn)述給了晉陽。

    晉陽公主嘆了口氣,明白陸行說的那番話其實也是在護著長孫愉愉,讓自己不要對她太苛待了。只是她不苛待長孫愉愉,陸行那邊只怕就不好過關(guān)。須得她動了手,陸行才能心生憐惜。“只盼著愉愉能早日醒悟,莫要把夫妻間的那一點情分消磨殆盡了才明白?!?/br>
    “縣主從小聰慧,公主不要太憂心了。姑爺?shù)牟覆冈跁r,她不是表現(xiàn)得好好兒的么,誰不夸她孝順啊?!巴窆瞄_解晉陽公主道。

    ”那件事兒還算她做得沒錯,沒有照著她的小性子惹惱陸家長輩?!皶x陽公主笑道。

    人人都當長孫愉愉自己想不明白,卻也不仔細思忖她為何想不明白。她的確是從小和晉陽公主相依為命,處處依賴自己娘親,也是愛切了自己娘親,結(jié)果驟然定親,迅速成親,心里根本就沒有準備好。

    到了陸家,跟陸行是“相敬如冰“,哪里能有家的歸屬感,后來還要費盡心神伺候陸侹和羅氏,好容易歇口氣想回娘家跟自己娘親近撒嬌,卻被“為她好”的晉陽公主打了一耳光給攆了回來。

    長孫愉愉頓時悲從中來,覺得連她唯一的親人都不站在她一邊兒,把她推給了外人。她抱腿縮在床上,不許任何人進屋,只一個勁兒地拿手背抹眼淚。

    旋即又想起外間傳聞,都說她娘親和靖云臺的大都督鄒靜夫有曖昧,還說他們生了一個兒子,傳得是有鼻子有眼兒的。長孫愉愉聽到過這些流言,卻是嗤之以鼻,她對自己娘親是絕對有信心的。但此時此刻,如此傷心之際,卻是難免鉆了牛角尖,忽然覺得可能真是那般,她娘甩她就跟甩包袱似的。

    從小到大,基本就沒動過她一根手指,唯一一次受罰就是為了撕畫那樣是,但也只是做做樣子,何曾像現(xiàn)在這樣,不僅讓婉姑打她,還親自打了她一耳光。

    長孫愉愉的眼淚瀑布似地往下流,只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真是成了累贅。

    人傷心時和正常時,那念頭簡直是云泥有別,甚至都不像是同一個人的性子了。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華寧縣主還有如此小可憐的心思。

    陸行送走婉姑后回轉(zhuǎn)書房,取了個小盒子之后便往內(nèi)院去。以他的耳力都不用上臺階便聽到里頭有啜泣聲了。

    蓮果和文竹站在臺階上守著門,可見長孫愉愉是一個人在屋子里。兩人見陸行過來,都屈膝行了禮。

    第101章

    陸行沒再往前, 而是在門邊靜靜地站著聽了會兒,嘆了口氣。他太清楚長孫愉愉的性子了,最狼狽的時候被人看到, 她不恨死人才怪,這不連貼身婢女都攆出來了。

    陸行將裝藥膏的盒子遞給蓮果,低聲道:“這是外傷藥。”

    陸行走后, 蓮果奇怪地看向文竹, “姑爺怎么知道縣主挨打了?”

    “許是婉姑說的。”文竹道。

    卻說長孫愉愉哭了小半個時辰, 然后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當天夜里就發(fā)起了高熱。

    蓮果和文竹都是伺候慣她的人, 一摸她的額頭就知道事情糟了,每回長孫愉愉發(fā)熱,都要折騰許久, 連帶著上吐下瀉, 甚至還有性命之憂。

    文竹慌張地披了衣裳讓外院跑腿的小廝趕緊回公主府去稟報,這得請?zhí)t(yī)才行。

    蓮果拿濕棉巾敷了長孫愉愉的額頭,焦急地對剛跨進門的文竹道:“我去前頭跟姑爺說一聲吧,姑爺好似會岐黃之術(shù)?!?/br>
    文竹點了點頭,她也是嚇著了, 主要是長孫愉愉的病情來勢洶洶,渾身燙得火炭似的。最糟糕的是小腿上的一處紅腫還破了皮, 就怕化膿。

    蓮果報信后, 陸行很快就趕到了內(nèi)院。他轉(zhuǎn)過屏風就看到長孫愉愉兩頰緋紅地躺在床上, 眉頭緊蹙, 時不時囈語, 眼角還有一滴眼淚, 但人就是不醒。

    陸行坐在榻邊拿起她的右手把了把脈, 然后起轉(zhuǎn)頭問,“縣主平日吃藥可有什么忌口的?”

    蓮果趕緊道:“姑爺,縣主不能胡亂吃藥的,尋常人慣用的湯藥她吃了就上吐下瀉,縣主脾胃太弱了,在家時遇到這種情況,都只能喝水將養(yǎng),或者用些外敷的藥?!?/br>
    不能用藥,也就怪不得她此次生個病就跟闖鬼門關(guān)似的。

    陸行垂眸道:“既如此,就不開方子了,把縣主扶起來去凈室沐溫水浴,一刻鐘后我再給她針灸?!?/br>
    蓮果和文竹忙地去做,有陸行在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便是長孫愉愉有事兒,前頭還有他頂著呢,兩個丫頭都安了些心。

    說不得陸行的針灸還真管用,然后他又不知從哪里弄了些烏溜溜的膏藥來,貼在了長孫愉愉的肚臍上,后半夜長孫愉愉總算發(fā)了汗、退了熱,只是人還是不清醒,拉著陸行的手叫著“爹,爹?!?/br>
    早起,長孫愉愉只覺得渾身都疼,酸疼得抬不起胳膊、腿來,身上也黏膩膩的,她申吟了一聲,蓮果忙地掀起帳子,一臉后怕地道:“縣主,你可算醒了?!?/br>
    蓮果扶著長孫愉愉坐起身。

    長孫愉愉沙啞著嗓子道:“我怎么了?“

    ”縣主昨兒晚上高熱,可嚇死我和文竹了,虧得姑爺會針灸?!吧徆沧套痰氐溃贬樉闹?,后半夜縣主就睡得安穩(wěn)了。

    長孫愉愉的心情本來就超級低沉,加上身體又極端不適,完全聽不得蓮果說陸行的好話,“扶我去沐浴吧,身上太難受了?!?/br>
    伺候長孫愉愉沐浴時,蓮果還繼續(xù)道:“縣主,姑爺懂岐黃之道,會針灸可真好,你病了,他給你施針也沒什么顧忌。以前你病得厲害了,那些個太醫(yī)都束手無策,也是因為沒法兒給你施針?!秉S花大姑娘的哪兒能脫了衣裳讓人施針是吧?

    長孫愉愉聽到這兒才算反應過來,一反應過來就想殺人。該死的陸九居然占她便宜?

    然這件事又能怪誰?長孫愉愉還沒地兒講理去。一想到陸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她就想尖叫,但渾身卻是一點兒力氣沒有,她連抬眼皮都覺得吃力,憤怒的低吼也跟蚊子差不多無力。

    沐浴完,長孫愉愉總算恢復了一點兒精神,第一件事就是讓蓮果將文竹的賣身契找出來。

    蓮果遲疑了片刻,“縣主。”

    長孫愉愉沒說話,只用一雙冰鎮(zhèn)過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她。

    蓮果不得不去取了身契來。

    長孫愉愉道:“文竹你把你的身契拿去吧,再拿一千兩銀子去,從此你我主仆就再無干系了?!?/br>
    文竹“咚“地就跪下了,“縣主,奴婢,奴婢只是想著縣主和姑爺如此下去不是個辦法,這才告訴公主的?!?/br>
    長孫愉愉閉了閉眼睛,文竹就是太聰明了,聰明人往往有自己的主意,還喜歡把別人當傻子看?!拔业氖聝河刹坏媚闵米蕴嫖易鲋?。平素你們有什么小毛病我都不在乎,唯一一條背主在我這兒卻是容不下的。你我主仆一場,不用鬧得太難看,你走吧?!?/br>
    “縣主?!蔽闹窨拗バ械酱策?,”縣主,奴婢再也不敢了?!蔽闹袷钦嫘臑榱碎L孫愉愉好,也沒想過告訴晉陽公主在長孫愉愉這兒就成了背主。

    然則哪怕長孫愉愉和晉陽公主是倆母女,卻也是兩個單獨的個體,文竹選她娘,在長孫愉愉看來自然就不再合適做自己的貼身丫頭了。

    “去吧,我這兒廟小,這小破屋本也就裝不下幾個人。”長孫愉愉不再理會文竹,轉(zhuǎn)而對蓮果道,“我要睡了,出去把門關(guān)上?!?/br>
    文竹還待要求情,卻被蓮果拉了出去。

    ”文竹jiejie,你別說了,這會兒縣主正在氣頭上,你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等縣主氣消了些,我和冬柚她們再給你求情?!吧徆溃蹦阆然毓鞲グ?。“

    文竹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長孫愉愉腿上的傷入夏許久以后才養(yǎng)好,臉色一直很蒼白,人就宅在家里,哪兒也不去,便是有下帖子來邀她的,她也都回絕了。成親之后,這位華寧縣主就跟從京城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