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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76節(jié)

    待陸行熬好茶湯,那湯色卻非橙黃帶青,而是緋紅帶棕。他將茶盞推到長孫愉愉跟前,“試試?”

    長孫愉愉側(cè)過頭去,很鄙視地看了眼那茶水,沒有打算喝的動作。

    “這其實不是茶,而是一種樹皮,有健胃消食的功效,能潤養(yǎng)腸胃,長期喝的話對你腸胃好。”陸行道。

    “有藥效的東西我不能隨便吃,吃了反而會刺激腸胃?!遍L孫愉愉不是不懂好歹的人,所以出聲對陸行解釋。

    “我知道,這種樹皮茶沒那么刺激,喝一口試試,若是無妨,明日再喝兩口試試。你難道不想慢慢將養(yǎng)腸胃?”陸行問。

    長孫愉愉如何不想?“那我試試,就喝一口,如果太難喝了,可別怪我不給你面子?!遍L孫愉愉端起茶盞,先放在鼻子邊嗅了嗅,感覺香氣還不錯,挺特別的,這才淺淺地啜了一口,約莫就是潤濕了嘴唇。

    “這種樹皮茶香氣很特殊啊,怎么好像帶著一種似是而非的果香。”長孫愉愉放下茶盞道。

    “唔?!标懶悬c頭道。

    “是哪兒產(chǎn)的呢?”長孫愉愉又問。

    “是南洋那邊的。”

    長孫愉愉好奇了,“那你怎么知道這種樹皮茶可以養(yǎng)胃的?“

    ”這是那邊的土方,跑船的人胃都不好,常年喝這種茶卻能將養(yǎng)?!瓣懶械?。

    “你的胃好好兒的,怎么想著喝這種茶的?“長孫愉愉問。

    ”我母親的胃就不好,所以我從小就四處打聽養(yǎng)胃的東西?!瓣懶械?。

    長孫愉愉感覺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還以為多少是為了自己呢。

    等了好一陣子,長孫愉愉也沒見自己對這茶有什么特殊反應(yīng),若是不妥,她穩(wěn)穩(wěn)地立即就得腹瀉,所以陸行這茶也許真能行。她把茶杯推到陸行跟前,倨傲地道:“再添點兒熱茶?!?/br>
    陸行拿起茶壺給長孫愉愉續(xù)了點兒茶,“下午你先用點兒飯吧,晚上我們得登岸拜訪一位世叔,約莫得歇在他那兒。”

    “誰???”

    陸行說了個名字,長孫愉愉有印象,乃是魯洲州牧宋雪書,這算是封疆大吏了。

    雖然長孫愉愉只聽過宋雪書的名字,但他夫人長孫愉愉卻是認識的,盡管宋夫人不是京城人士,但卻在京城住過一段日子,長孫愉愉小時候見過她。

    有這一點往昔在里面,兩人寒暄之后就聊到了一塊兒。

    宋夫人有心應(yīng)酬晉陽公主的獨女,長孫愉愉也想做個乖巧的晚輩,如何能不相談甚歡?這倒是省了陸行替她cao心了。長孫愉愉走哪兒都能成為中心,多少人都會不自主地圍著她轉(zhuǎn)悠。

    幾個宋家姑娘見著長孫愉愉,也是按捺不住熱情地簇擁到她身邊,聽她說些京里的趣事兒。

    長孫愉愉此次離京,船上帶了不少禮物的,今兒到宋府來她自然也帶了些,乃是宮里特制的通草做的頭花。

    不貴,但勝在精致逼真。這通草在宮中能工巧匠的手下,做出來的鮮花竟然讓人辨不出真假來,外頭賣的通草花可沒這手藝。

    “好啊,這下簪花再也不擔心它們萎蔫了。“宋家三姑娘歡喜地道。

    雖然長孫愉愉的年紀跟宋家?guī)孜还媚锊畈欢?,但她已?jīng)成親,仿佛就成了宋家姑娘的長輩一般,被宋夫人拉著說起了做媒的話來。

    晚上陸行和長孫愉愉被留在了宋府,因為陸行在魯洲其他府、縣的親朋好友,有好幾人都趕來了州府同他相聚,說什么明日都是不可能走的。

    陸行不得閑,長孫愉愉也沒空著,宋夫人將魯洲其他幾位經(jīng)常往來的夫人還有姑娘都介紹給了她。長孫愉愉長袖善舞,又沒什么縣主的架子,自然受歡迎。所以今兒這個請喝茶,明兒那個請賞花聽戲,甚是忙碌,她和陸行雖然一個屋子,但竟然都沒說上兩句話,都累得倒頭就睡。

    到辭行這日,長孫愉愉和陸行剛拜別宋氏夫婦,腳都還沒跨出堂廳的門檻,就見一個披著大紅白狐毛出風披風的麗人手抱琵琶出現(xiàn)在了門邊,裊裊婷婷地朝宋雪書夫婦以及陸行行了禮。

    行完禮之后一雙妙目就水汪汪地釘在了陸行身上,一點兒不管別人怎么想的,例如陸行身邊長孫愉愉這個“別人“。

    長孫愉愉緩緩地抬起手里的鵝毛折扇,微微擋住下顎,想要視情況而決定下一步要遮住多少面頰,然后開始說“怪話“。

    宋雪書跨前一步笑道:“啊,差點兒忘了,行止,盼盼不知盼了你多少日子了,就想給你彈一曲琵琶?!?/br>
    第110章

    回答之前, 陸行拿眼去看長孫愉愉,畢竟他夫人站在身邊,這是起碼的尊重。

    長孫愉愉將羽毛折扇往鼻尖上挪了挪, 正要準備說話。這樣的美人,既然陸行喜歡,她覺得納回家去沒事兒聽聽曲兒也挺好的。她, 華寧縣主, 氣派堂皇, 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主婦,陸行娶了她那是大有福氣的。

    結(jié)果長孫愉愉聲音還沒從嘴里發(fā)出來, 就感覺擋在面前的扇子被陸行輕輕地按住了。長孫愉愉怒瞪向陸行,什么意思?

    陸行看向宋盼盼道:“那好,能得聽盼盼姑娘的琵琶也是陸某的幸事。“

    這話說得十分有禮, 就是因為太有禮了, 以至于宋盼盼臉上的幽怨之情更盛了。陸行這是在劃清界限呢。

    眾人重回廳堂,長孫愉愉悄聲問陸行道:“你干嘛壓我的扇子?“

    陸行側(cè)頭幾乎貼著長孫愉愉的耳根子道:“省得你說怪話?!?/br>
    胡說八道,她說的怎么能是怪話?“你知道你錯過了多大的艷福么?“長孫愉愉恨恨。

    陸行懶得搭理她。

    一時宋盼盼開始彈起琵琶,那指甲,那手態(tài), 瑩潤如玉,似蘭草漫枝, 彈的仿佛不是琵琶而是人的心弦。嘈嘈切切錯雜彈, 大珠小珠落玉盤, 端的輕靈入耳且曲訴幽腸。

    難得的是這種幽腸卻不只是尋常男女之情的那小幽思, 還有一絲對天地萬物, 三秋四季的嘆息, 只是略微悲郁了些, 但這恐怕和宋盼盼的身世有關(guān)。

    一曲終了,長孫愉愉已經(jīng)不想說“怪話“了,她原是有些瞧不上這等侍姬的,但此刻卻是正視了宋盼盼?!芭闻喂媚锏呐每芍^是以情入音了?!遍L孫愉愉這可不是普通的贊揚,以曲明心,還得讓人能共情,這是極其難的音賦。

    宋盼盼起身朝長孫愉愉躬身致謝。其實一路進來她不是沒看到長孫愉愉,她那樣的人兒怎么可能叫人能忽視。宋盼盼只是不愿意去看長孫愉愉,她那樣的嬌女只會襯得自己更凄苦悲涼。

    陸行和長孫愉愉剛回船上不久,便有條小船靠近了他們的座船,卻是宋盼盼抱著琵琶,身后跟著一個拿著包袱的丫頭站在船頭,看那小船上還堆著一點兒箱籠。

    這儼然是追隨陸行而來了。

    陸行立即不悅地看向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揚起下巴道:“對,是我跟伯母要的她?!霸陉懶欣^續(xù)說話之前,長孫愉愉攔住他道:“你可別急著發(fā)火,我要她卻不是來給你做侍妾的,我是看她一身技藝不凡,做侍姬有些可惜了,這才要了她過來。“

    待宋盼盼上了船來跟長孫愉愉行禮,長孫愉愉當著她的面兒對陸行道:“從此盼盼就是我的人了,你若是想動我的人,卻還得我點頭才行?!澳切∧右囹湙M有多驕橫。

    陸行不置可否。

    長孫愉愉吩咐冬柚道:“你帶盼盼姑娘下去安頓。”

    宋盼盼去后,長孫愉愉就很沒形象地撲倒在了床鋪上,都顧不得陸行也在了。反正船上逼仄,躲他也沒地兒躲。

    “快來替我揉一揉,這兩日我的腰都要斷了?!遍L孫愉愉朝蓮果道。人前她必須得時刻挺直背脊,坐直腰身,處處得彰顯縣主的風儀,這如何能不累?

    蓮果依言上前替長孫愉愉揉按推拿,她慣來做這件事,知道長孫愉愉哪兒經(jīng)常疼,一按下去就激得長孫愉愉直哼哼。

    陸行道:“你的腰受過傷?”

    長孫愉愉詫異地側(cè)頭看向陸行,“你怎么知道?”

    “蓮果只按那一處,你就哼得疼,但你年紀輕輕不像是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而落下的病根,所以猜你是受過傷?!瓣懶械馈?/br>
    “練舞的時候弄傷的,后來就容易疼。久站久坐都不行。”長孫愉愉道。

    陸行上前,示意蓮果退后,他輕輕使力按在長孫愉愉腰脊左側(cè)一處,立即激得長孫愉愉昂首挺胸表示疼痛,“對對,就是那兒?!绷Φ雷惆雌饋砜烧媸遣灰粯?,太酸脹了,卻又極其舒服。

    陸行轉(zhuǎn)頭吩咐蓮果去他的行李去取一瓶藥油。

    “不要不要,我最討厭藥油的味兒了?!伴L孫愉愉抗議道。

    “你先聞一聞再說?!标懶休p輕一使勁兒,就把抬起身子的長孫愉愉給按了回去。待藥油拿來,陸行往長孫愉愉的鼻尖一放,再一抽,長孫愉愉自個兒就追逐著那香氣起了身。

    “咦,你的藥油聞著怎么不像藥,反而帶著草木清香?“長孫愉愉問,那味兒可真是對她的胃口,清清泠泠的,帶著一絲澀香。

    “也不是什么藥油,用來熏香也可,只是用這個油推拿起來,不容易讓你的肌膚覺得痛?!标懶械?。

    “推拿?”長孫愉愉怕自己理解錯意思。

    陸行點點頭,“你把外頭的袍子脫了吧,上襦拉到腰上,我替你按一按。你這種舊傷如果再不及時調(diào)理疏通,將來年紀稍微大一點兒恐怕吃疼不住?!?/br>
    其實不用年紀稍微大一點,長孫愉愉現(xiàn)在就覺得有些直不起腰來了,這幾日應(yīng)酬實在有些累人。不過她清清白白的干嘛要讓陸行摸她的腰?

    長孫愉愉狐疑地看向陸行。

    陸行可不接受這種“侮辱”,他也是清清白白的人,“那就算了。”

    見陸行如此,長孫愉愉卻又不干了,她的腰實在是疼,蓮果給按一按也只能緩解這一小會兒,待會兒肯定一樣的疼。她想著陸行會岐黃之術(shù),指不定能有非凡手段,如是道:“那就試試唄?!?/br>
    長孫愉愉想著就只讓陸行揉按一次,但凡他有一點兒不軌行為,她都要嚴厲斥責他。

    然則推拿一次就上癮的卻是長孫愉愉自己。

    陸行將藥油放在掌心捂熱,再將一雙手熱敷到長孫愉愉的腰上,他的手太大,而長孫愉愉的腰又太細,以至于長孫愉愉感覺整個腰都被溫暖了。

    而陸行的手也不單按她那傷著的一點兒,乃是圍著那傷處打圈兒地揉按,卻又不似完全在打圈,他仿佛能順著她的肌rou和筋骨揉按,恰好能按到她最疼最酸最脹的那肌rou紋理里一般。

    他的手又自帶魔力,推拿的地方好似生出了無數(shù)的小熱針,輕輕地戳動著她深層的肌rou,長孫愉愉長這么大,還沒享受過如此舒服的推拿呢。

    好幾次長孫愉愉都舒服得想哼哼,拼命地咬住嘴唇才忍住的,她不想讓陸行太得意。

    “這幾日你和宋伯母倒是相處得好,四處都找不見你人影的,你倒是忙碌?!瓣懶袉?。宋夫人的脾性倨傲偏多,陸行卻是沒想到長孫愉愉能那么迅速就得了宋氏的眼。

    長孫愉愉懶悠悠地道:“都是瞎忙活,她介紹了好幾位魯洲的夫人還有姑娘給我認識,讓我?guī)椭雒侥?。?/br>
    陸行愕然,“嗯?“旋即陸行就輕笑了起來,“做媒?你?”

    長孫愉愉側(cè)頭瞪向陸行,“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沒有,只是覺得這可不像是華寧縣主會做的事兒?!瓣懶械馈?/br>
    “可不是嗎。只是她們談起京城那些個勛貴世家的子弟或者姑娘,全是聽別人說的,壓根兒就不了解,卻還想著結(jié)親,我要是沒聽見也就罷了,既然聽見了,自然得跟她們說一說,省得姑娘嫁過去上當受騙?!遍L孫愉愉道。

    “然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她們既然不能跟那家結(jié)親,就讓我?guī)退齻兿牒线m的人選。”長孫愉愉語調(diào)懶散,好似她不是耐煩管這事兒的異樣,然則語氣里卻又有些自得。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就在中間搭個線,寫了幾封信。伯母的一個幼妹嫁在了雪凝她家,她托我?guī)退湛匆稽c兒?!?/br>
    這就是世家大族,總能扯出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guān)系來,彼此的距離就拉攏了。

    陸行聽完沒再說什么,反而將蓮果叫到了跟前,指點她該如何給長孫愉愉推拿。

    “你來試試?!瓣懶姓f完之后,往后退了退,讓出了位置。

    “哎。“長孫愉愉輕呼了一聲,正舒服呢,怎么就換人了?蓮果的手可沒有陸行的那種魔力,雖然按著也算舒服,但是長孫愉愉既然體會過了極致的舒服,蓮果的手藝她就有些嫌棄了。

    只是陸行卻是躲懶不再給她揉按,反而到了一旁的舷窗邊坐下開始煮茶。

    長孫愉愉以為陸行又要煮那樹皮茶,她那日喝了,腸胃卻沒什么反應(yīng),說明可行,她就指望著或許真能有養(yǎng)腸胃的功效,因此見陸行煮茶,她穿好衣服以后就坐了過去。

    “不是樹皮茶了么?“長孫愉愉問,她見那茶湯是淺黃色,因有此問。

    “今日不想喝樹皮茶。“陸行淡淡地道。

    長孫愉愉愣了愣,在她的下意識里,因為她脾胃不好,所以陸行煮茶理所當然地應(yīng)該為她考慮而煮樹皮茶,然則原來陸行并不關(guān)心她的腸胃,是她自作多情了。

    長孫愉愉抬手捋了捋自己耳邊的頭發(fā)以遮掩自己的尷尬,“那今日是煮什么茶?”

    “路上沒帶什么茶,只能把要送給阿絲的茶拿出來吃吃。”陸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