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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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山梯并不長,很快就到了一處石崖頂部,長孫愉愉站在巨大的石崖上, 才看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 對面還有一處石崖, 和她所在的石崖隔著一架吊橋。而對面那石崖背靠一座更高的山峰, 看不到頂,云霧繚繞在石崖的背后, 隱隱能聽到瀑布聲。 長孫愉愉跟著陸行過了吊橋,走進(jìn)云霧里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是一處溫泉瀑布。 溫暖的瀑布水從高處落下, 激蕩起濃稠的云霧, 讓人好似置身仙境中一般。而在溫泉池子旁邊,還有一座木屋。 長孫愉愉先才的不滿已經(jīng)不翼而飛,她現(xiàn)在只恨不能可以跳進(jìn)溫泉里泡一泡,山里實在是有些冷,而先才在縣衙, 她踢毽子又出了一身的汗,正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呢。 “你先去溫泉里泡泡吧?!瓣懶械? 說著就走進(jìn)了旁邊的木屋。 一回生二回熟, 長孫愉愉也不是第一次跟著陸行泡這種野生溫泉了, 她確定了陸行走進(jìn)木屋以后, 這才尋了個略微隱蔽的地方脫了衣裙下水。 溫暖與寒冷在她的肩膀處交回, 激得她舒服的直打顫。長孫愉愉享受地喟嘆了一聲, 再回頭只見那漆黑的木屋里已經(jīng)點上了燈, 陸行的身影則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長孫愉愉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陸行,雖然池邊有交錯的石岸擋著,但總還是會覺得是直接曝露在屋內(nèi)人的視線下的。 這池子比上次陸行帶她去泡的還要大上一倍,足夠長孫愉愉在里面鳧水玩兒了。 她正鳧得歡,卻見陸行端著茶盤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長孫愉愉眼見陸行要走到岸邊了,趕緊抱住自己的肩膀,“你干什么?別過來?!?/br> 但是陸行要往前走,長孫愉愉可阻止不了,她先才鳧水嫌棄衣服太礙事兒,已經(jīng)將身上最后的一層薄袍都脫了,現(xiàn)在是真正的身無寸縷。 陸行蹲下0身,將簡樸的竹制船形茶盤放入水中,又往長孫愉愉的方向推了推,那船就順著水流漂了過去。 因著近了長孫愉愉才發(fā)現(xiàn),陸行是閉著眼睛的,她心忖算他識相。 茶香是長孫愉愉熟悉的白桃味兒,她不再矜持和挑剔,愉悅地喝了一口。 ”其實泡溫泉應(yīng)該飲酒的,有種玫瑰釀,清甜可口,酒味兒很淺,你要試試么?“陸行問。 玫瑰的味兒長孫愉愉還沒吃過呢,她有些遺憾地道:“我不能飲酒?!澳c胃受不住。 陸行站起身,“那飲茶也是一樣的?!?/br> 陸行轉(zhuǎn)身回屋,又端了一大盤燭燈過來,燭燈做成半開的竹燈籠,一盞一盞地放在岸邊的一塊塊石頭上,很快就繞著池子圍了半圈。“天色不大好,可能要下雪了?!瓣懶械馈?/br> 他話音才剛落,長孫愉愉就感覺自己臉上飄落了一片細(xì)細(xì)的雪花,她忍不住抬起手道:“已經(jīng)下雪了?!?/br> 一圈燭火映在溫泉里,讓溫泉在夜色的幽紫里染上了一層橙紅的光,天下獨寒,唯此地乃是人間極樂之土,長孫愉愉有一種特別安心的歡喜感。 她抬起雙臂去迎接天空中飄落漸密的雪花,冰涼的花瓣落在溫?zé)岬募∧w上,有微微的刺碰感,很舒服。 長孫愉愉玩了好一陣,回頭卻發(fā)現(xiàn)陸行竟然還站在岸邊,頭發(fā)絲上已經(jīng)集上了雪點?!澳闵嫡局墒裁窗??“ 這是身在景中而不自知的人。 她賞的只是寒夜雪景,而陸行賞的卻是雪中美人出浴圖。 橙紅的燭光像是撐起了一個水晶罩子,將她籠在光暈里,水珠從她的頰邊緩緩滑落肩頭,再輕輕地蕩入水波中,叫天地都嫉妒起那一顆小小的水珠來,竟然能那般親昵地品嘗她肌膚的滑膩。 陸行清了清嗓子,“也別泡太久了,仔細(xì)脫水?!?/br> “知道啦?!伴L孫愉愉不情不愿地道,但她也曉得陸行說得在理。只是起身時才想起來自己的小衣也沾染了汗?jié)n,讓現(xiàn)在干干凈凈的她有些嫌棄。 這時陸行的聲音從屋子里傳來,“我有棉袍,你要是需要的話,我給你拿過來。“ 長孫愉愉道:“我里面的衣裳只穿云棉的?!?/br> “那你還是穿臟衣服吧。“陸行答道。 窮鬼!長孫愉愉低聲罵道。 可最終她在干凈的衣裳和臟衣裳里,還是選擇了陸行那半舊的洗得快破的棉袍,外面再穿上自己的衣裙。 ”都怪你,要是你說清楚,先回船上再過來,我就能帶上干凈的換洗衣物了?!伴L孫愉愉抱怨道。舊的棉袍其實比較柔軟,然則長孫愉愉還是覺得不舒服,忍不住想撓自己。 “這里是我的世外小居,家里誰也沒來過。這屋子的一梁一柱都是我自己伐木自己建造的。還有那溫泉池子,那石岸也是我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壘砌的?!标懶械?。 長孫愉愉偏偏頭。 “不過你別誤會,只是想著今日縣主你主動幫了師兄,所以才帶你來的。本想讓你沐浴完就走的,誰知卻下了雪?!标懶兴坪躅H不情愿招待長孫愉愉一般。 長孫愉愉也沒那么不識抬舉,她知道陸行是一片好心?!澳俏宜膬喊。俊毙量嗔艘徽?,她忍不住地打了個哈欠。 “屋子比較簡陋,也沒想著會有其他人來住。“陸行道,“你睡床上吧,我在墻邊靠一宿就成了。” 長孫愉愉有些過意不去地問,“那要不然我們還是回船上去吧,至少你還有被子呢。” “雪下得越來越大,此刻下山怕有路上濕滑、危險?!标懶械?,“累了整日里,你先睡吧,我去泡一泡。“ 陸行去泡澡的時候,長孫愉愉窩在被子里雖然困倦,卻怎么也睡不著,而且說實話,這被子也太薄了,她睡了半天手腳都是冰涼的。 于是她索性擁被坐起來。床對著窗戶,長孫愉愉都不用費力,就能從窗戶望出去看到溫泉池子。 陸行是側(cè)對著她的,一手搭在旁邊的石岸上,一手端著酒杯正在獨飲,神情有些寂寞。長孫愉愉忽然想起,要不是為了帶自己來泡池子,說不定這會兒陸行正跟東山在飲酒暢談呢。 那時候他也是看見自己的請求,才拒絕東山的。原本師兄弟重聚,應(yīng)當(dāng)有許多話說的。 長孫愉愉心情有些復(fù)雜,陸行這人有時候可惡至極,但有時候卻又是善解人意的。不過歸根結(jié)底,他還是討人厭的。 要不是他,她就不用遠(yuǎn)嫁,就不用離開她娘親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京城有沒有在下雪,她娘親泡溫泉山莊的池子時,想來也是在想她吧?以前冬日,都是她們娘倆一起泡池子、飲茶的。 半夜,長孫愉愉被凍醒了。她艱難地坐起身,屋子里漆黑一片,倒是窗外有一片火光。長孫愉愉從窗戶望出去,見陸行生了一堆篝火,正坐在火邊烤rou。 香,實在是太香了。 長孫愉愉咽下一口口水,胡亂地裹好衣裳,趿拉了鞋子走了出去。 聽到響動的陸行抬起頭,“怎么了?睡不著?“ ”太冷了。“長孫愉愉在陸行身邊坐下,”你哪兒來的rou?。俊?/br> ”運(yùn)氣好,半夜去山里的獵戶家買了只兔子?!瓣懶幸贿呎f話,一邊轉(zhuǎn)動著手里的鐵釬子。 那兔rou油光發(fā)亮,散發(fā)著濃郁的油香氣兒,長孫愉愉的口水又出來了,肚子還配合地“咕咕“地叫了一聲。 陸行朝長孫愉愉看了過去。 長孫愉愉摸著肚子,搖搖頭,很是可憐地道:“我不能吃?!?/br> “想著你早晨起來要吃東西,我在獵戶那兒還買了幾顆山藥蛋?!瓣懶杏靡慌缘哪竟髟诨鸲牙锱倭伺?,”快要熟了?!?/br> 山藥蛋,長孫愉愉可沒吃過,這東西傳到本朝還沒多久,種的人不多。 不多久,陸行從火堆里夾出兩顆拳頭大小的山藥蛋來,他進(jìn)屋取了盤子,轉(zhuǎn)頭看了眼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不解地回望陸行。 陸行想了想,將山藥蛋拋到空中,手握匕首在空中眼花繚亂地?fù)]舞了幾十下,長孫愉愉就見那黑漆漆的山藥蛋好似剝了皮兒的雞子一般落入了盤子里。 只不過雞子是白色的,而山藥蛋的rou卻是黃色的。 陸行之所以這樣炫技,卻是怕那柴火灰沾染了山藥蛋,萬一長孫愉愉吃了腹瀉,可就是罪過了。 ”吃吧。“陸行在山藥蛋上撒了一點兒零星的鹽,然后將盤子遞給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接過盤子,小心地嘗了一口,“哇,好香啊?!?/br> 笑容在她臉上綻放,“我還從沒吃過烤的菜呢?!?/br> “怎么會?”陸行問。雖然說只能茹素,但是做法也還是有好幾種的。 長孫愉愉不以為意地道:“吃水煮的菜最把穩(wěn),不會出事兒。廚娘也不敢嘗試別的做法,生怕我吃壞了肚子。你知道的,我娘有時候挺嚇人的。我也沒讓她們想其他花樣,反正吃來吃去都是米飯和青菜,也省得她們提心吊膽的?!?/br> “一點兒油葷都不能沾染么?小時候你身子弱,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說不定能試一試了呢?”陸行道。 長孫愉愉搖了搖頭,對此并不抱什么期望。 陸行覺得,長孫愉愉之所以不能吃油葷,更多的可能是心里毛病,是她覺得她自己不能吃,所以肚子才有反應(yīng)的。但以他現(xiàn)在和長孫愉愉的關(guān)系,可是勸說不了她的。 于是火堆邊,兩人一人吃著兔腿兒一人吃著山藥蛋,卻有種異樣的溫馨。 第116章 “這兒離寧江不遠(yuǎn)了, 下次你若是還想來泡池子,我把被褥多帶點兒過來?!瓣懶械馈?/br> 長孫愉愉發(fā)現(xiàn)陸行待自己還是有心的,不過長孫愉愉也明白, 這僅僅是出自于自己成了他的妻子,而他希望家庭和睦的緣故,卻不要太自作多情。 只是長孫愉愉不稀罕陸行這種有心, 她其實更想的是各過個的生活, 要是能互不干涉那就實在太好了。 最好陸行發(fā)現(xiàn)做真正的夫妻無望, 他自做官去,而她呢就回到京城, 彼此做一對分開的名義夫妻就好。 理清楚自己的思緒后,長孫愉愉就更堅定了念頭,還是別給陸行好顏色看來得好, 省得他以為有希望。 “ 不用, 這是你獨享的地方,我不該再來,也不愿意再來?!伴L孫愉愉放下盛山藥蛋的盤子道,”多謝你的招待,我回去睡了?!?/br> 雪風(fēng)呼嘯著從山間穿過, 凍得人直打哆嗦,卻還不如一個無情的背影來得讓人錐心刺骨的寒冷。 卻說到了寧江府隔鄰的青山府, 陸行的外家姜家就在此地, 既然路過了, 自然沒有不拜見的道理。 只要長孫愉愉愿意, 她就很能在長輩跟前裝乖巧, 所以深得姜家二老的喜愛, 她跟陸行在姜家住了三日這才重新上路。 進(jìn)入寧江府后, 長孫愉愉明顯感覺這兒的人要富庶許多,從路上普通行人的衣飾就能看出來,而且總的說來是越往南越富。 河上的船只外表裝飾得也華麗了許多,夜里能聽到許多船上傳出絲竹聲,長孫愉愉從舷窗望出去,只見岸邊兒有許多麗衣女子,三三兩兩的站著,時不時地沖著河中的船只招手,顯然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人。 ”我看你們寧江的人不太老實,別地兒都沒有那些個站河邊的女人,就寧江有?!伴L孫愉愉道。 “那是因為寧江富庶,男人有了閑錢總是心里發(fā)癢想花出去?!瓣懶械?。 長孫愉愉撇撇嘴,“寧江富庶,更該重視教化。你陸家乃是寧江世家,且還是書香門第,更應(yīng)該擔(dān)起教化之責(zé),這種有傷風(fēng)化的事兒難道不該禁了?“ “話雖如此,然則你可知道禁了這等事兒,那些女子沒有其他可以為生的東西,卻怎么過活?“陸行問。 長孫愉愉被問住了,想了想道:“不能安排她們嫁人么?雖說她們淪落風(fēng)塵,但也有那窮漢子娶不到媳婦的,兩廂搭配過日子不行么?” 陸行道:“且不說她們的贖身銀子要一大筆錢,朝廷不會幫她們給,她們雖然在風(fēng)塵里,但其中有些人見識了富貴,卻不愿意再嫁給窮漢子為生計奔波發(fā)愁。陸家有些織布的莊子,專門請女工,但有些人寧愿cao持賤業(yè),也不愿意靠自己的雙手賺得生計?!?/br> 長孫愉愉聽了若有所思,但卻也沒有盡信陸行的話。因為在她看來,哪兒有女人會喜歡,喜歡那種事兒???她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惡心,腦子里浮現(xiàn)出那絡(luò)腮胡的樣子,還有他嘴里呵出的惡臭,長孫愉愉立時就忍不住地犯了干嘔。這也是為何長孫愉愉那么堅決地不肯同陸行做一對真正夫妻的原因。 “縣主?!鄙徆豢淳椭绷耍L孫愉愉每次犯病,都是上吐下瀉的,所以她一看到長孫愉愉犯惡心就心焦。 陸行也是趕緊起身就要過去給長孫愉愉把脈。她忙地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沒有犯病?!?/br> 蓮果不放心地道:“還是讓姑爺給你把把脈吧。“ 長孫愉愉掃了蓮果依一眼,無奈地把手腕伸給了陸行。 陸行仔細(xì)地切了脈,“你脈象偏弱,乃是血虛之兆,常年茹素不沾油葷就是如此,你現(xiàn)在年紀(jì)小沒有感覺,等上了年紀(jì),氣血不濟(jì)的癥候就會出來,容易早衰,而且臉頰上也容易起褐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