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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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爺這輩子基本都是“妻管嚴”,采取的態(tài)度一般都是惹不起躲得起,兩夫妻已經(jīng)很久沒見面了,也只有這種家宴才會坐在一塊兒。但此刻陸沉還是直言道:“你不就是見不得人生得好看么?” 老太太冷笑一聲,“好看有什么用,能當飯吃么?你倒是憐香惜玉,這輩子有什么所成么?而且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在這里大放厥詞了。還有,既然知道是孫媳婦,你一個做太爺?shù)?,就不要干涉,否則外人會說閑話。” 這話就可謂惡毒了。 “你,你……”陸沉果然被氣得發(fā)抖,“你,你個潑婦,簡直,簡直不可理喻?!?/br> 老太太再次冷笑,“我怎么管教孫媳婦,是我的事兒。我的兒孫絕對不允許你給帶壞了?!?/br>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翻來覆去,陸沉都只有這句話,然后甩了袖子大步流星走了。 然則在座所有人都沒有去追陸沉的,反而許多人還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傊?,老太太和太爺不放在一塊兒,才能叫人安心。 太爺一走,老太太回頭看向陸行,“回去用飯吧,新婦不懂規(guī)矩,所以得教一教?!?/br> “是?!标懶械馈?/br> 整個家宴經(jīng)此一鬧,就陷入了沉悶。其實不鬧這一場的話,也不會有多好的氣氛,老太太的規(guī)矩嚴,食不言,寢不語的,這樣的家宴也真只是吃個飯,填飽肚子而已。 長孫愉愉餓著肚子回到了瑯玕院,然則卻并沒有再哭,只是有些無力地靠坐在床角。其實她一出玉照軒就想明白了,陸行是要趕在她反駁老太太的話之前截住她。畢竟他罵的話不痛不癢,但長孫愉愉要是頂撞安母,被當眾打耳光也有可能。她下午才抄了家規(guī)呢,頂撞長輩,那在陸家簡直是“十惡不赦”。 真是迂腐的規(guī)矩,如果長輩長歪了,整個家就毀了。 盡管知道陸行可能是為了自己好,但是委屈那也是真的委屈。不過此刻委屈還是其次的,長孫愉愉摸了摸咕咕響的肚子,胃有些疼得難受。 蓮果在外面起了燒茶的風爐來煮水做飯,好在長孫愉愉吃食實在簡單,只要水煮菜和煮飯就行。她素日吃的雜糧米倒是帶著呢,就是菜蔬不便攜帶,她又不能吃咸菜之類的,所以只能委屈她晚上光吃米飯了。 飯還沒煮好,長孫愉愉只能將頭趴在床沿上,放空自己,實在是越想只能越氣憤,還不如傻傻發(fā)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夜里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長孫愉愉一聽就知道是陸行回來了。她將頭埋在被子下,不想理他。 陸行將食盒放在一旁道:“起來吃飯吧?!?/br> 長孫愉愉裝死地一動不動。 “或者你想做史上第一個被餓死的縣主,然后流芳百世?”陸行問。 長孫愉愉猛地抬起頭,“就是餓死了,也不是史上第一個?!遍L孫愉愉駁斥陸行道,大有一種抓住他不學無術(shù)的得意感。 陸行細細地看了長孫愉愉一眼,“看來沒哭多久啊,眼睛都沒腫,這是想明白了?我還以為會是狗咬呂洞賓呢?!?/br> 陸行的話還沒說完的時候,長孫愉愉就笑了起來,“哈,有人自己承認自己是狗了?!?/br> 陸行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上露出尷尬神情。 長孫愉愉心里的不痛快總算是少了些了。 “先吃飯吧,瑯玕院離外面不遠,今后都由傅婆來給你送飯。王廚娘和她在外頭的院子做好了,會趁熱給你送來?!标懶袊@了口氣,“家中不能為你單開一例,所以雖然有特殊原因,也不能設(shè)小廚房?!?/br> 長孫愉愉悶悶地道:“知道了?!?/br> 陸行把飯菜給長孫愉愉擺好,又拿出一個山藥蛋在空中削好了放在她的盤子道:“吃么?” 長孫愉愉點點頭。 陸行看她的模樣好不可憐,卻也沒法兒安撫她,主要是一靠近長孫愉愉,她肯定要炸毛。于是他只能道:“對著老太太,切記千萬不能頂嘴,她不是不講理的人,但更講規(guī)矩?!?/br> 長孫愉愉輕輕咬了一口山藥蛋,點點頭。 “吃完飯把內(nèi)裳換了吧?!标懶械?。 長孫愉愉抬頭瞪向陸行。 “待會兒老太太肯定會讓人來請你,如果你不想被罰跪祠堂,就還是換了吧?!标懶械?。 “跪就跪?!遍L孫愉愉狠狠地咬了一口山藥蛋,“不要你個討厭鬼來說?!?/br> “討厭鬼得繼續(xù)告訴你,你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得到老太太的認可。”陸行道。 “這怎么可能?”長孫愉愉對此絲毫看不到希望,“都已經(jīng)先入為主了,今后只會越發(fā)討厭我的。而且……” “而且我不需要別人的認可?!遍L孫愉愉死鴨子嘴硬地道。 “老太太不是討厭你。”陸行斬釘截鐵地道,“因為你是陸九的妻子,注定是要掌家的冢婦,她如今只是要打磨你,打磨到她認為你能撐起陸家內(nèi)宅為止。而你是她唯一的選擇,所以她不能不認可你。”陸行這是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直接把答案都揭開給長孫愉愉看了。 長孫愉愉嘟囔道:“她把我折磨死了,你就能有其他的選擇了?!?/br> “胡說?!标懶械?,“你要記住,老太太是憐貧惜弱,卻又討厭沒有能耐的人。她不是你長孫家的祖母那樣歹毒的人。” 長孫愉愉用過飯,陸行再次讓她換衣裳,可她就是不動,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而陸行料得不錯,富華家的果然奉了老太太之命來請長孫愉愉到蔚榮堂。 長孫愉愉以一種康概赴死的氣勢跟著富華家的走了,陸行只能在后面嘆氣。 到了蔚榮堂,老太太對著長孫愉愉道:“抬起手來?!?/br> 長孫愉愉抬起了手臂,這次她的中衣可沒露出來。 老太太瞇了瞇眼睛,“富華家的,你把九哥媳婦的袖口挽起來?!?/br> 長孫愉愉這才露出一絲慌張的神色,她沒想到老太太會如此不講究。 袖口挽起來,立即露了餡兒,長孫愉愉的確是沒換中衣,只是將中衣的袖子剪了一截。 “你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guān)?”老太太質(zhì)問道,“你就是這種品行么?對著長輩陰奉陽違,企圖欺瞞?” 長孫愉愉剛想張嘴反駁,卻又想起陸行的話和家規(guī),最后還是重新低下頭,什么也沒說。 “你這是有話說?”老太太問。 長孫愉愉搖搖頭,“沒有。” “你那明顯是有話說?!崩咸值?。 長孫愉愉閉了閉眼睛道:“是,可是我一說話,你就要定我頂撞之罪,用家規(guī)罰我?!边@話很是委屈的。 “是么?我允許你說話,不算頂撞,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道理?!崩咸?。 長孫愉愉直了直脖子,“富華家的今日下午送衣裳來的時候說,統(tǒng)一穿公中的衣裳是防止攀比,也是為了簡樸。我就想,中衣穿在里面,哪有人攀比中衣的,這不是錦衣夜行么?再說了,我身上的中衣乃是舊衣裳,沒穿壞繼續(xù)穿才是簡樸,而另外做新衣裳,那才是浪費。” “所以你就可以無視長輩的話?并欺瞞長輩?”老太太冷哼,“我以為你能說出什么解釋的話呢,原來都是找借口。我看你也已經(jīng)背過家規(guī)了,欺瞞長輩該怎么罰?” 打十板子。 長孫愉愉記得呢,卻沒敢回答,她是怕老太太真要打人。 “記不住么?”老太太又問。 長孫愉愉低下頭,蚊子聲音似地道:“該打十板子?!?/br> 第123章 “好。不過你是明知故犯, 九哥已經(jīng)讓你回去換衣裳了,你卻只是剪了袖口想蒙混過關(guān),這就罪加一等。我罰你十板子, 再去祠堂跪一晚上,你可服?” 長孫愉愉當然不服氣啊,但是輩分就是一座山, 孫猴子翻不過去。 “那我可不可以再說句話?”長孫愉愉道, 反正也要挨板子, 她當然是不吐不快的。 “可。”安母道。 “我是穿家里那種中衣不習慣,會不舒服, 所以才想瞞著您的。”長孫愉愉道。 “會不舒服就對了。你穿著一匹就要百金的云棉怎么知道老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縣主,皇室血脈,若是你們都不體察老百姓的艱難不易, 這天下誰還會關(guān)心他們?聽說你還是才女, 當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卑材傅?。 長孫愉愉心想,這怎么就牽扯到不關(guān)心老百姓身上了?帽子扣得可真夠大的,欲加之罪啊。 “你別不服氣,你以為陸家能長長久久的富貴下去?你以為你晉陽公主府就能長長久久的顯貴下去?萬一將來有變, 你這樣不能穿,那樣不能吃, 豈不是只能等死?”老太太道, “陸家將來若是落在你手里, 哪怕有座金山也不夠你花銷的是不是?” 長孫愉愉很委屈地道:“我不用陸家的銀子, 我用自己的嫁妝銀子不行么?” “哦, 看來縣主的嫁妝銀子很豐厚, 很硬氣啊。不過陸家沒有讓孫兒媳婦自己養(yǎng)自己的道理。富華家的, 你去瑯玕院,將縣主的嫁妝全部封存起來,今后她是傳給她兒子還是女兒都行?!崩咸馈?/br> 富華家的應(yīng)聲去了。 長孫愉愉這也算是多說多錯了,“您不能這么做!” “你這是要頂嘴了?”老太太問。 長孫愉愉這一盤算是全輸了。 “念在你是初犯,這次打板子就在這屋里打,若是再有下次,就讓你去院子里挨板子,讓所有小輩都來看著,以儆效尤?!崩咸珔柭暤?。 就這么著,長孫愉愉生平第一次趴在長凳上,挨了板子。雖然屁股沒打爛,但也是疼得鉆心刺骨,不過整個過程她恁是一聲沒吭,嘴唇都咬出血了。算是無聲的反抗吧。 挨完打,長孫愉愉還得給老太太跪下磕頭,說:“謝謝老太太教訓?!边@簡直比挨打還叫人心碎。 “去祠堂跪一宿吧?!崩咸馈?/br> 此刻羅氏已經(jīng)聽得長孫愉愉挨打的消息了,夜里披衣過來正聽到這句話,趕緊勸道:“老太太,九哥媳婦已經(jīng)知道錯了,這天寒地凍的,她身子單薄,再去跪祠堂,萬一出了毛病可就不好了?!?/br> “她身子骨弱也是自找的,挑三揀四不吃飯,身子能好么?正好讓她跪祠堂清醒一下。”老太太不為所動地道。 長孫愉愉也不求饒,給老太太磕過頭就強忍著疼痛自己站了起來,又朝羅氏行了禮?!办籼迷谀膬海课疫@就去?!?/br> 硬氣。 然而這會兒硬氣,到了祠堂長孫愉愉可就軟了。頭重腳輕,屁股火辣辣的疼,她直覺自己可能會不好了,但背脊卻挺得直直的,以表示自己不服氣。 祠堂的門“呲牙”一聲關(guān)上了,留下長孫愉愉一個人跪在黑漆漆的祖宗牌位下面。其實也不算黑漆漆,上頭還點著一盞油燈呢,不過不點還好些,一點之后那火苗微微搖曳,就產(chǎn)生出一種恐怖的氛圍。 長孫愉愉倒是不怕,她反而覺得陸家祖宗有靈的話,更該保護自己,而斥責老太太,瞧她把陸家都給管成什么樣兒了。死氣沉沉的。 長孫愉愉再一想陸行那模樣,酸不拉幾,文縐縐的,“作惡多端”都藏在那一張不露聲色的表皮下,可不就是被老太太給養(yǎng)出來的么。 陸行要是能聽到長孫愉愉的心聲,肯定要問一句,他怎么作惡多端了? 其實長孫愉愉這也是欲加之罪。 卻說長孫愉愉跪在這兒,真是滿肚子的委屈,覺得是老太太故意刁難自己。 然而那頭安母也在搖頭,心里對陸行這新媳婦,陸家未來家族的妻子很是不滿。這品行哪里要得?什么事兒居然第一個想著的是蒙混過關(guān)? 而且居然還敢狡辯,頂嘴? 但是人已經(jīng)娶進門了,就是忍著不滿,安氏也得想發(fā)設(shè)法把長孫愉愉這株歪脖子樹給擰正了。 兩個人從自己的立場出發(fā),都沒覺得自己錯了。 其實換個人想想,要是晉陽公主有個兒子,娶了個媳婦像長孫愉愉這樣陰奉陽違,她怕是也得招呼她十大板子,而且還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