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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107節(jié)

    青老手里拿著信走了進(jìn)來,泉石忙地迎了上去,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拉著青老出了隔扇之后輕聲道:“明府太累了,坐著都睡著了?!比缃耜懶型夥?,官居一府之長,家里下人也不叫他公子了,都稱官位。

    青老點點頭,就要退出去。然則泉石此刻卻留意到了他手里的信,“誰來的信???”那字跡卻不像慣常見過的,所以泉石問了問。

    “是縣主的信?!?/br>
    青老的話音還沒落下,手里的信已經(jīng)被泉石抽了出去,抬眼就見泉石轉(zhuǎn)身快步地進(jìn)了隔扇。

    陸行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看向快步進(jìn)來的泉石。

    泉石匆匆上前,低聲道:“明府,是縣主來的信。”那語氣里的討賞意味已經(jīng)濃得掩飾都掩飾不住了。

    陸行坐直了身體,擺了擺手,示意泉石下去。

    泉石一出門就被青老拽了過去?!昂媚銈€泉石,自己讓我不要打擾明府,你倒好抽了信就跑。”

    泉石嘿嘿發(fā)笑,“青老,我這不也是心里激動么?明府是天天去信,縣主從來就沒回過,明府盼她的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好不容易來了封信,我自然就急了嘛。”

    青老道:“你怎么就知道明府在盼縣主的信?”

    泉石道:“不管盼不盼,反正縣主來信,明府一準(zhǔn)兒高興,所有疲勞都不見了。”

    “聽你胡吣?!鼻嗬媳硎静环?/br>
    泉石低聲道:“你老人家好好兒想想,明府已經(jīng)多久沒吃魚了?”

    青老可不比貼身伺候的泉石更了解陸行,他仔細(xì)想了想,“聽你這么一說,好像府里是許久沒做過魚rou了?!?/br>
    “那可不是么?犯了忌諱,明府以前多愛吃魚啊?!睂幗硖庺~米之鄉(xiāng),河鮮最是美味,而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寧江府的餐桌上幾乎頓頓少不了魚,然而陸行這衙門里的確是許久沒聞到過魚rou香了。

    青老因為不是南邊兒的人,對有魚無魚沒那么在意,這會兒聽得泉石提及,才恍然大悟。“啊,啥時候開始的?。俊?/br>
    泉石賣了個關(guān)子地笑道:“你猜?!?/br>
    青老道:“我不猜,等下次回去問問傅婆就曉得了?!?/br>
    兩人站在階梯下說著話,透過半開的窗戶,恰能看到燈光下陸行的下半張臉。雙唇緊抿,這是不高興的樣子。

    泉石心里嘆息了一聲,小縣主就是本事高,總是能弄得他家明府情緒低沉。不過這次泉石可是錯怪了長孫愉愉,陸行的不高興顯然是為了姜云。

    待末尾,看到“安,勿念”三字時,陸行緊抿的唇才放松了下來,翹起微微弧度。

    泉石提著的心終于又放了下去,轉(zhuǎn)身去沏了杯釅茶端進(jìn)去,“明府,喝杯茶提神吧?!彼狸懶幸坏┬蚜耍陀忻Σ煌甑氖聝?,肯定不會這么早就上床睡覺的,就算不做別的,肯定也會給小縣主寫回信的。

    長孫愉愉收到陸行的信時,姜云已經(jīng)離開陸家村了。而陸行在信里說:云,性傲,酸辛不欲人知,宜緘默而不傳于人。

    這不是廢話么,一點兒解決之道都不提供,長孫愉愉撇撇嘴,還舊情人呢,就這么不上心吶?

    然則她也不想想,依陸行和姜云的過往,誰來過問她的事兒都行,但陸行卻不能。

    長孫愉愉原本也可以當(dāng)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可她既然知曉了,又愛姜云的才氣,心里那道坎兒便有些跨不過去。當(dāng)然她也知道這事兒管不了,否則陸絨和陸行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你這是有心事兒?”安母對心不在焉的長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卻沒先到自己的心思如此明顯,她遲疑了片刻,看了看安母,都說姜是老的辣,她吃過的鹽比自己的吃過的米都多,便靠了過去低聲將姜云的事兒說了出來。“老太太,你說這事兒咱們幫得了她么?”

    安母搖了搖頭,“這都是人的命?!?/br>
    長孫愉愉嘟嘟嘴,“真的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安母諷刺地笑了笑,“你以為當(dāng)初為何姜家阿云能嫁進(jìn)炙手可熱的蔣家?而姜家自己的女兒卻遠(yuǎn)嫁了?”姜云的爹可是投宗的,并非是真正的姜家本枝。

    長孫愉愉愣了愣,“難道寧江的人都知道蔣家……”

    “天下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蔣家男人脾氣雖然壞了點兒,但葛氏卻是個心疼兒媳婦的人。”安母道。

    既然安母都這樣說,長孫愉愉自然也沒有再管閑事的心,主要這種事兒也沒法兒管。

    陸行這邊兒原本是沒有每日的問安信的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兒,打從長孫愉愉給他去信后,他竟然又開始每日送信了,只是內(nèi)容比以前還省略。

    長孫愉愉展開信紙一看,好家伙,直接省略成“安,念”了。第一日收到這封信時,長孫愉愉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陸行這也太偷懶了吧。第二個反應(yīng)則是看著那個“念”字,捉摸了起來。

    是他念著她呢,還是讓她念著他呢?

    反正不管是那種心思,長孫愉愉都直接撇嘴,這回也不用讓冬柚她們把信拿去燒了,長孫愉愉屈尊降貴地親自把信放到了燭火上。

    “縣主,這回去寧江城,打算待多少日???”蓮果一邊替長孫愉愉收拾行李一邊問。

    長孫愉愉怎的突然就要去寧江城了,這主要是羅氏娘家那邊兒一個小姑娘及笄,想請長孫愉愉做正賓。

    如今長孫愉愉這身份在寧江那也算是頭一份兒里的人物了,也難怪羅家的人會請她。

    “沒去過大伯娘的娘家,人情往來的總得住上個三、五日才能告辭,‘山陽’那支曲子排得有模有樣了,云jiejie上回走的時候說回去再寫幾支曲子的,這次去寧江正好去拜訪她要債。”長孫愉愉掰了掰手指,“如此總得小十日才能回來?!?/br>
    長孫愉愉到了寧江自然就成了中心人物,她的穿著打扮哪怕只是很隨意的一襲,也都成了婦人們爭相議論的對象,倒不是寧江婦人們見識少,主要是不管什么東西,哪怕是乞丐婆的衣裳穿在長孫愉愉身上,都別有一股風(fēng)情,如何能不讓人羨艷,甚至追隨?

    在寧江長孫愉愉還見到了老熟人朱慧蘭,以往朱慧蘭作為商戶女是很難出席長孫愉愉露面的場合的,然則她現(xiàn)在成了李本清的妻子,身份就不一樣了。

    長孫愉愉見著朱慧蘭時簡直有些認(rèn)不出來了,“慧蘭,你怎么瘦了這許多?”

    朱慧蘭不好意思地道:“相公說我太肥,看著就像魚rou百姓的人。”

    “呃?!遍L孫愉愉簡直對李本清無語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八麑δ氵€好么?”

    朱慧蘭道:“還行吧,我在家里待不住,給他納了房知書達(dá)理的小妾,倒也算皆大歡喜?!?/br>
    長孫愉愉羨慕地道:“你們這般可真好,各取所需,各過各的。”

    朱慧蘭眨巴眨巴眼睛,不大明白長孫愉愉的意思。

    長孫愉愉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我就是想給某人納妾,各生歡喜都不行,他不同意,家里長輩也不同意?!?/br>
    朱慧蘭又眨巴了一下眼睛,這是炫耀么?

    “我可不是顯擺,你是不懂我的難處?!遍L孫愉愉嘆氣,真真是各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兩人不再議及家事,朱慧蘭便提起了幫長孫愉愉置辦產(chǎn)業(yè)的事兒。寧江的宅子已經(jīng)給長孫愉愉買好了,地也買了,“想著做絲紡、布坊還有染坊都是極好的,賣到海外那利潤都是極高的,何況有縣主你這個活招牌在,咱們定然能做得極好?!?/br>
    “你自己看著辦吧。”長孫愉愉不大感興趣這種具體的事兒。

    “我打聽過了,建昌府那邊兒有獨特的藥草染衣,咱們要做就做獨特的。”朱慧蘭道。

    長孫愉愉擺擺手,“我給他去封信,你若是想去建昌府,直接去知府衙門就行了?!?/br>
    長孫愉愉對待陸行的這態(tài)度也夠隨意了,朱慧蘭也沒覺得詫異,在她心里就是該人人都捧著長孫愉愉的,上趕著都想幫她做事兒。

    第151章

    了卻朱慧蘭這邊的事兒, 長孫愉愉便去了蔣府,她昨日已經(jīng)叫人送過帖子說來拜訪了。

    長孫愉愉先去拜見了葛夫人,葛氏自然是熱情地非要邀請長孫愉愉在蔣府住幾日, 長孫愉愉卻之不恭地只能留下。

    姜云這邊兒雖然臉上一直帶著淺笑,但長孫愉愉就是能感覺出她似乎興致不高。想來是家丑被人所知,心里不自在吧, 長孫愉愉心忖。

    既然幫不了人, 長孫愉愉也不可能提人的痛楚, 因此同姜云相處時,她只一個勁兒地說樂社的事兒, 還當(dāng)著葛夫人的面邀約姜云,下個月一定再去陸家村住上小半月。

    葛夫人是滿口答應(yīng),姜云卻是沒給個肯定的答復(fù)。長孫愉愉少不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這都是為了誰???

    葛夫人也知道年輕人跟長輩在一起都不自在, 不過略說了幾句話,就讓姜云陪著長孫愉愉去轉(zhuǎn)轉(zhuǎn)園子。

    南邊兒的園子比京城又不同,更加細(xì)膩唯美,長孫愉愉還是挺喜歡的,如今春暖花開, 氣候也好,多走走也舒服。

    姜云在一旁細(xì)細(xì)為長孫愉愉介紹, 這幅對聯(lián)是楚州名士馮江所寫, 那幅字又是大儒江濤所書, 讓長孫愉愉不得不感嘆, 南邊這幾州的文氣之盛, 真是其他地兒沒得比的。

    如此一邊走一邊欣賞美景和字畫, 倒也不覺得時間流失得快, 長孫愉愉現(xiàn)在的腳力被爬山給練出來了,等閑走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都不在話下?!霸蹅?nèi)ツ沁厓荷缴献咦甙??!遍L孫愉愉饒有興致地指著院子里那處最大的假山道。

    “哎喲。”

    長孫愉愉回頭一看,卻是姜云的貼身侍女素玉在叫喚。

    姜云道:“怎么了,素玉?”

    “奴婢好像崴到腳了。”素玉皺起眉頭。

    “青竹,你扶著素玉到旁邊的石頭上坐會兒,再叫兩個婆子把素玉抬回去?!苯瓢才诺溃@言下之意卻是要陪著長孫愉愉繼續(xù)走,萬萬沒有因為一個侍女崴腳就打擾客人興致的道理。

    “少夫人?!彼赜裰钡赜纸辛艘宦暎B帶著往前走了一步。

    長孫愉愉從旁冷眼看過去,倒沒覺得素玉的腳傷得有多厲害,她像是故意叫喚的。

    打這兒開始,長孫愉愉才留意到姜云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走得特別的慢,先才只以為她本來如此,然則上假山的石梯時,好幾次她都忍不住皺眉。

    長孫愉愉心里有了猜測,卻是沒辦法開口,只能道:“走了半日,也累了,不如咱們?nèi)ツ沁厓旱臎鐾ば菹⒁幌拢蟛杵奋彩菢肥??!彼傅氖羌偕较虏贿h(yuǎn)處的亭子。

    姜云愣了愣,“上面也有亭子,可以縱覽整個院子的風(fēng)光?!?/br>
    長孫愉愉搖頭道:“累了,不想上去了。”

    后面跟著姜云走路的丫頭、婆子,心里只覺得這位華寧縣主事兒多,一會兒一個主意的,然則她們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

    長孫愉愉和姜云在涼亭里坐著說了會兒話,煮茶的水都還沒燒開,卻聽得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姜云的臉色為之一變,長孫愉愉便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從月洞門內(nèi)沖了出來。

    那人先是慌不擇路,無頭蒼蠅似地跑了幾步,緊接著仿佛是看到了涼亭這邊的姜云等人,朝著她們就沖了過來。她后面追著幾個小廝,似乎也看到了涼亭里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就在月洞門那邊兒觀望。

    “少夫人救救我,少夫人救救我?!蹦桥又苯訐溥M(jìn)了涼亭,險些碰到長孫愉愉的裙擺。

    長孫愉愉往后縮了縮腳,不過是一瞬的功夫,她已經(jīng)被眼前的女子給嚇到了。她整條手臂全是獻(xiàn)血,腳上也是血,光著腳,抬眼看她的來時路,一串的血印子。

    姜云也是嚇著了,起身就去扶那女子,嘴里吩咐道:“快去請大夫?!?/br>
    長孫愉愉長這么大可沒見過如此血淋淋的場面,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少夫人,少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跟少夫人爭寵了?!蹦菨M身是血的女子,抓住姜云的袖口就不肯松。

    “別怕,別怕?!苯戚p輕拍著那女子的背,“大夫馬上就到了,我送你回屋?!?/br>
    “不,不——”血衣女子尖叫的聲音直破云霄。

    最終這女子自然還是被送進(jìn)了屋子,但卻不是回她自己的院子。姜云將她安排進(jìn)了自己院子的跨院里。

    盡管長孫愉愉對這件事的好奇心極度旺盛,但本身的教養(yǎng)讓她不得不壓制自己想跟著去打聽的心,所以當(dāng)姜云安排人送那女子回去時,她只道:“蓮果會一些包扎,讓她跟去吧,有些事兒大夫也不好做?!?/br>
    長孫愉愉身邊四個侍女都是有一技之長的,蓮果最笨,但學(xué)的東西也最多。

    姜云聽了長孫愉愉的建議只愣了了就點頭同意了,然后歉意地對長孫愉愉道:“今日招待不周。”

    長孫愉愉笑著搖了搖頭。

    后來長孫愉愉才聽蓮果說,言姬的肩頭上被人用燒紅的烙鐵燙了一個小孩兒拳頭大小的傷,雙腳掌里嵌滿了碎瓷渣,是用腳在碎瓷片上走動弄出來的。

    長孫愉愉已經(jīng)猜到,在蔣府,敢這樣傷蔣松奇小妾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蔣松奇本人。

    蓮果低聲道:“我給她包扎時,那言姬哭著求著要見姜少夫人,說是再不敢跟她爭寵了。后來我才打聽到,她剛進(jìn)府一個來月,算是比較得寵的。就起了跟姜少夫人較勁兒的心思,所以才會被蔣家大公子發(fā)作?!?/br>